王宗法

　　自2008年6月29至7月6日,举家度假,驱车八日,行程五千里,游历美国东部十州,见闻感触不胜一一,聊记几则,以资纪念。

　　人在画中

　　从新泽西日照岭爱国山庄出发,经宾夕法尼亚、西佛吉尼亚、马里兰到佛吉尼亚境内,入住Sleep Inn 宾馆歇息。这1200里行程,可用40个字来描述:无山不绿,无水不清,漫天叠彩,遍地铺锦,玉麦相接,牛马比邻,农舍隐约,市镇袒陈,车行如流,人在画中。很显然,开头两句全然写实,并无夸张,山青水秀若此,已然令人心旷神怡了,而天空则彩云重叠,悠忽万变。与别处明显不同处在于云块摩肩接踵、前呼后拥,让人感到一种特别的厚重与湿润,仿佛挤得出水来,又似乎伸手就可以拉下一片,不是那种白云朵朵、缓缓移动状,而是成群结队、急速运行,唯漫天可谓也。与此相对,大地则触目如锦,黄绿交织,不见一块荒地,其中一片片碧绿的玉米与深黄的小麦自然对接,黑色的、黑白相间的牛群与栗色的、白色的马群交错散落在山坡或谷地的围栏里,或埋头吃草,或悠闲走动,或静静躺卧,还有星罗棋布的鸡舍、漫坡遍谷的羊群,就是见不到一个人影,那么人呢?啊,就在闪现于树丛、林间的一栋栋、一片片农舍中,那高高竖立在农舍旁的圆柱型建筑,便是储存谷物的仓储设备了。与林间农舍隐约出没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间歇出现在公路两侧的市镇,不论规模大小,均一无遮拦地袒露在行人面前,商标耀眼、招牌醒目,为准备停车办事的人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当然,给驾车出行的长途旅行者更多方便的,还是路旁不时出现的加油站、快餐店和休息站,例如佛吉尼亚境内今年4月8日落成的一处免费休息站,洗手间、休息间、饮水机、随便可取的地图及相关资料,一应俱全,其明亮开阔的通道,几与高级宾馆厅堂过道差不多,实乃旅人之福,这自然是当地政府造福民众的突出政绩之一。有趣的是,到休息站、路边店停车者络绎不绝,而进入市镇的则不多,可见这一路首尾相接的车流不是到更远处办事,就是同我们家一样,是长途旅游一族了。从这一点来说,即使车流中各家最终目的地不尽相同,但一路行驶在绵延不绝、与路齐长的夹道林海中,尤其进入宾州不久,即有一条莽莽苍苍、远接天际的阿巴拉契亚山脉的长岭横亘在行车的右前方,时而又仰卧在行车的左前方,此岭之平缓、绵长、雄浑、壮阔,大约是我们一家此次出游见到的罕见美景吧?有此一景相伴,这一日千里之行便如在山阴道上,天美、地美、山美、水美,真的是车行如流、人在画中了。

　　烟峰极目

　　开园80余年、全美游人最多的国家公园,即是横跨田纳西与北卡罗来纳州,占地50万公顷的大烟山国家公园,是我们一家此行度假的第一个目的地。从佛吉尼亚进入田纳西的标志,是一栋形似倒放吉他的别墅,据说是为纪念享誉该州的流行歌手猫王而建造的。由于这个独创性标志,使得这两州的分界比起前面几个州来,特别容易让人记住。

　　从田纳西境内上大烟山,有一个旅游市Gatlinburg,我们于6月30日下午到达时游人如织、商店林立、旅馆成片,但我们事先预订的却是隐藏在深山林海中的一栋独立别墅(Mountain House) ──天堂居一号(View of Paradise),按山中别墅序号为2037,一共两层,背靠大山,面对巍巍大烟山群峰。一层有两室两卫,阳台上放置可供全家三代六口同时冲浪的大浴缸;二层有一厨一卫一桑拿室一娱乐间(有电视机、台球桌),阳台上放置全套烧烤器具,另有几把摇椅供欣赏山景天光之用。这样的别墅星星点点镶嵌在林海中,白天可望不可及,晚上则只见点点灯光闪烁在茫茫夜色中,使这片深山林海愈显幽静。无疑,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一家人在一起真有出尘脱俗之感。

　　第二天上午,从天堂居驱车8分钟下到旅游市,再行一刻钟便到了公园入口管理中心,可以停车休息、如厕、免费领取导游资料,还可观看介绍公园的图片、立体地图、录像等,我们随便浏览了一下,便沿著右侧进山公路上山了。路修在密密的丛林中,同山外高速公路一样平整,可以对开两辆轿车。一路虽无店家,但每隔一程就有一个停车处,这种停车处多为景点观察地,也有纯为方便游人休息的。同国内任何一处名山不同,进山路上只见车流,不见人踪。

　　这天气温较低,停一次车似乎温度就降了一些,直达山顶时,风声呼啸,气温竟然低到摄氏8度,这对于只穿着夏装的我们一家来说,就有点受不住了。也许同样不了解山上温度的变化吧,大多数上山的家庭同样着装很少,只有极少数的人穿着秋装,才能闲庭信步地随意观景、拍照,自在得很。看来,经验对于任何事情都是不可轻视的。

　　这天登临处,犹如一个人工修筑的阔大平台,类似黄山的光明顶,位置正好落在田纳西与北卡罗来纳州的分界处,还在中间用石块垒起一条一米多高的石墙,横贯整个平台,每隔一段留下一个进出口,而在中心入口处面朝田纳西方向分列两块石碑,一处注明此处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1972年列为世界自然遗产,另一处纪录此地人文自然的重要发展线索,这就为游客打开了眼前所见之景的历史窗口,顿添赏玩的兴致。循此指示牌,我们一家分别向两州所在方向注目、凝视良久,但终因风大天冷,不得不早早下到山腰,循一条花团锦簇的杜鹃夹岸之溪流,向林海深处探幽觅胜,午后返市用餐、购物、游览,至傍晚回到天堂居。

　　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7月2日早饭后,我们从天堂居驱车直抵公园入口处,从左侧公路进山,路旁林更深树更大,车道上几乎见不到阳光。如此左盘右旋、绕行上山,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左右,直达山顶──啊,真开阔!比起昨天所到的两州分界平台,更有一番大境界。令人欣喜的是,在此至高至阔处,但见阳光灿烂、微风不兴、云淡天高,极目四野,一望无际,正是登临此峰赏景的绝好天气。所谓大烟山,并非此山出产烟草或因工业烟尘弥漫得名,而是因为特殊的气候原因,使得此群峰之上云雾以深灰、浅蓝、淡紫常见,当气流四合、风起云涌时,从远处看,就每每有一股股青烟、蓝烟、紫烟在群峰之间缭绕、升腾,因而便得名“大烟山”了。由是,到大烟山看“烟”便是题中应有之义,这正是我们下榻天堂居的用意之一。但往往因“烟”太多、太浓而不见群峰的真面目,也常给游人留下遗憾,以至要一而再地登临此峰了。

　　我们这天登临处为大烟山的中心点,由停车场步行约二里许,即走到旋转而上的观景台(离地面约15米左右),可以环视大烟山全景,这是举世罕见的。当我们一家登临台顶时,上面已经人头攒动。在人缝中,我们依循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极目烟山群峰。

　　往东看,可见隐隐约约现于天际的另一高峰,那是位在北卡的大烟山、也是美东的最高峰,海拔2037米(正与我们下榻的天堂居序号巧合),我们所在的此处海拔2025米(比黄山莲花峰还高200多米),加上观景台,应比它还要高出一些,这就是说,我们一家此行已经登临大烟山之峰巅了。

　　往西看,可见起自乔治亚(Georgia)州而直抵缅因(Maine) 州、世界著名的阿巴拉契亚小径(Appalachian Trail),全程穿越原始森林,总长6,760里,每年约有百人徒步完成这举世第一的长途探险式旅行。下山时,我们一家也从这条小径的最高点步行0.4英里(有指示牌标明,合1.5里,往返3里),途中巧遇一对青年男女肩背行装、手持拐杖,正在小径上快步疾行。看来,人类尽管有了发达的现代交通设施,还是舍不得丢掉徒步寻幽探险、考验体能与毅力的天然乐趣,这就是旅游背后的另外一种人生情愫吧,当与举世关注的奥运精神相通。

　　往南看,是一片时宽时窄、隐约出没在群峰山谷间的高山湖,海拔521米。丽日当空,湖光山色与天光云影相映照,又形成一种别开生面的景致。往北看,则是我们下山去天堂居必经的旅游市,粉墙黛瓦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像一条彩带飘荡在群峰绿海之间,给这片无边无际的莽莽群山平添了几许红尘气息,应是自然与人文妙合天成的一道美丽风景吧。登临此峰最强烈的感受是极目四野之空旷与壮阔,加之天气绝佳,那种一览天下小的视觉冲击与心灵震撼,非亲历者不能尽知其味。可见,人间有许多事可以请人代劳,但有些事却断不可如此,登山临水的旅游之乐便是其一。更值得一提的是,登临此峰还有两种植物生命演化的强烈对照,颇为惊心动魄。一是从停车场直达峰顶,漫山遍谷高高挺立的巨树,无叶无枝无皮,只剩下白森森的躯干如钢筋水泥电线杆似的屹立在天地间,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多少雷电,依然挺立不倒,绿色的生命已逝,而不灭的魂魄犹在,顿时把我的思绪从眼前引向远古、引向自然与人类初始的蛮荒年代,想当年它们又该是何等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啊!是地球之演化、气候之巨变、虫害和酸雨的侵蚀,才使它们容颜顿改、今昔天渊了。然而,就在它们的身边、脚下,原本匍匐在地的蕨,却一株株直立起来,昂首挺胸、蓬蓬勃勃地连成一米多深的绿色地毯,铺满巨松枯干周围的地面、空间,形成生命演化的奇观。说实话,我为蕨之意外的生命勃发而惊喜,也为松树傲然不屈的魂魄而起敬。有此一喜一敬,此次烟峰极目收获之丰,早已大大出乎意料和预期了。

　　壮哉,烟峰极目!美哉,烟峰奇观!

　　庄园漫步

　　7月3日上午,我们一家告别天堂居,三进大烟山,再次来到两州分界平台,到达一个名为Heifer的小溪旁。此“Heifei”并非彼“合肥”,只是音似而已,但对于我们来说,仅此一点也能勾起温馨的记忆,激发亲近的热情,这实在是人类宝贵的情愫之一。进入北卡罗来纳州境,又见类似田纳西境内公园入口处的管理机构,设置相似,我们只到附近一处溪流旁的停车场歇下。此溪阔而浅,清流潺潺,加之两岸树木异常高大粗壮,特别阴凉。我们顺流走了一程,但见不远处散落着若干木屋,那一副土里土气模样,正是最早欧洲移民初来时的住所及工作间──一处原汁原味保留下来的铁匠铺,依然工具齐全;还有一处鸡舍,公鸡打鸣此起彼伏、高亢嘹亮,亦如我儿时在家乡听惯了的黎明鸡叫,我竟不顾头顶烈日,大步流星地走到鸡舍旁,那叫声依然此起彼伏。而早已到达此处的游客均探头探脑地朝屋里张望,我也凑上前看,哪知木屋门紧锁着,里面空空如也,鸡叫声竟是播放的录音,顿时一种上当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是此次八日游中唯一的一次受骗记录。其实,此类以假充真的现象,在旅游景点屡见不鲜,美国有,中国有,可能举世难免。应当说,这是不必要的应予革除的弊病之一。

　　离开停车场,经过美国原住民印第安人的一个保留地,夹道成市的一家家商铺出售的多为土特产和纪念品,其中一串串可爱的褐黄色小葫芦,同国内出产的一模一样,不期此物竟具有世界性,可叹。傍晚时分,我们住进预订的Residence Inn 旅馆,门前停车场差不多停满了车,可见入住率挺高。

　　次日,正值美国独立纪念日,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早饭后驱车进入范德比特庄园(Biltmore Estate) 参观。此园占地12.5万公顷,一年365日全天候开放。同国家公园不同,这是一处私家庄园,要买门票。此园从1892年动工、1895年落成,建造者为铁路大王范德比特(Vanderbilt) 的孙子,他热爱文学、历史、建筑,不喜城市,而偏爱乡村,因而别出心裁地斥巨资、请名设计师,造出这么一座世所罕见的大庄园。主体建筑为一栋结构宏伟、庄严而又形式多变、用大量雕塑作品装饰的豪宅,有房253间,地面四层、地下二层,有众多不同规格的起居室、客房、餐厅、宴会厅、会客厅、书房、音乐厅等等,日常生活、交际所需要的场所一应俱全,且设备典雅、实用。地下室为此宅建造全过程的图片展、食品分类储存间、佣人居室、厨房、洗衣房、健身房、乒乓室、保龄球馆、游泳池、各类珍品收藏室等等,琳琅满目,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如入迷宫。其中收藏室的瓷器中,就有绘制着中国山水的青花大瓷瓶和若干磁盘、瓷壶、瓷碗等等,明显是来自中国的精品。类似的还有百花园中的玫瑰园,有一片粉红玫瑰,小区标志牌上注明:1928年China。此外,加拿大、新加坡、印度尼西亚等东西方各国均有。可见,这栋豪宅之豪,不仅地广宅大,而且收藏品涵盖世界,这在私家庄园中,当属顶尖的了。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这栋豪宅本身就是一个伟大杰作,而它所处的地理环境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它的前方,是与豪宅差不多宽的一个长方形绿色广场,中心是一个圆形大喷水池。广场再往前延伸,便是由山坡辟出的一条长廊,其宽度亦与豪宅、广场等同,大约攀登500米左右,便到坡顶上建的一亭,亭内有一位猎女肩背弓箭、手牵猎犬的全身白色塑像,亭端被碧绿的葡萄藤覆盖著。站在猎女塑像前,可以一览无余地将豪宅、广场尽收眼底,而豪宅背后,又被一带逶迤在望的群山簇拥著。由豪宅顶层朝广场前方看去,从广场延伸而上的山坡走廊,恰与两侧高耸入云的林带形成一个“V”字的空中造型,表面看这是“胜利”的象征,实际上乃是“Vanderbilt”字开头字母的暗示,可见寓意何等奇巧丰富,创意之精妙绝伦,恐怕举世无双了。这样的方位,若按东方特别是中国的勘舆学来看,也属背后有靠山、前方有出路的风水宝地了。但漫步庄园主体建筑后,我最感兴趣的,还是于豪宅右侧的巨大平台上凭栏(栏是一米多高的石墙)远眺之景致。从此处朝豪宅后方看去,紧贴豪宅基座的是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球场前是一条碧波荡漾的河流,河两岸则是各色花树连缀一体的花山林海,再远处,便是那一脉巍巍群山了。其视野之开阔壮观、景致之丰富多彩,在我不算太少的游历中,也属仅此一见。由此可以想见,建造者不仅富可敌国,而且其眼界之包罗万象、胸襟之吞吐宇宙,恐怕也是难有其匹的了。

　　值得一提的是,晨儿从附设商店购买的纪念品,从金钥匙、银勺子、金书签、银裁纸刀,到明信片、T恤、棒球帽乃至各种小物件,形形色色,莫不印有豪宅之精美图案或标志,确属别具一格。

　　对于这个庄园而言,漫步主体建筑及其广场只是起点,由此出发,便要开车游览园内农场(金黄的小麦与碧绿的玉米、土豆黄绿相间、一望无际),牧场(牛、马、羊、鸡各居其所,都是活物真身,并无一样假冒)、酒厂(庄园自设葡萄酒厂,既供人参观、品赏,也出售各类佳酿)、跑马场(有良马供游人骑乘参观)、动物园等等,场与场(厂)之间,有的近在咫尺,有的相距遥远,其间流水潺潺、林木森森,亦构成独特风景。行车途中,不时看到河面上野鸭戏水、山谷间群羊吃草,草地上野兔、松鼠、鹿及各色鸟雀往来自如,视行人如无物,那份田园野地才有的安宁、恬静,哪里是喧嚣闹市可以相提并论的呢。尤应一提的是,遍布道旁的大树,其主干往往高达几十米,又粗又直,直插云天,且没有一根旁枝、一点赘瘤,实在少见。而沿途多处见到一丛丛竹影婆娑,仿佛正以曼妙的舞姿欢迎各方游人来访,令我如在祖国江南或天府平原一样陶醉其中,刹那间真不知今昔何昔、此身何在了。

　　就这样时而开车、时而漫步,走着、看着,大半天过去了,所见庄园恐怕仅其一角吧,但已大开眼界了。庄园内建有高级宾馆,每人住一宿需费一千美元。我们驱车前往,但见门前停车场已无空位,侍者告曰:床位早已订完,且适逢国庆,当晚还有一场婚礼在此举行,一室难求可以想见了。这个偌大庄园建成已有113年,主其事者年仅52岁(1862─1914)便过世了,他只有一个孙女,因而庄园已改姓作为家族遗产开放,供游人参观。目前,庄园内工作人员过千,从入口处到各停车场,均有庄园巴士接送游客往返于景点之间,工作人员中时见须发皆白的老者,但整个庄园管理得井井有条、整洁美观,不失为上佳的旅游胜地,可见每一位员工都是忠于职守、胜任其责的。仅从养活这一千多人的余荫看,加上每年缴纳的地产税、消费税等税金,就是一笔可观的社会财富,何况来此参观者络绎不绝、源自四方,由此而泽被人类精神者又岂能以物质计!

　　国庆焰火

　　离开庄园,直接驱车进入北卡罗来纳州的艾什维尔(Asheville) 山城,已近傍晚,车如流、人如潮,左转右旋、上坡下坡,几乎转遍这座山城的通衢大道,一直找不到一个停车位。也许正值国庆,本城及附近进城者都想一睹节日之夜欢庆情景,早早地停车逛街了。最后,终于找到一个停车场,这才得以将车停到这座四层停车场的顶层最里边的一个空位上。全家入市寻找饭店,目标是一个中餐馆,但遍寻不着,却碰到了一个以“寿司”二字现于橱窗的日本餐馆,进得厅内,已经人头济济了。等到一张桌子,待全家安排就绪,喝上冰水与热茶,终于等来了一席丰盛的近似中餐的日本料理,饱餐了一顿。环顾进餐者,除我们一家外,均为美国白人。而侍者则是五位美国小姐加一位东方男士(似乎是领班),另二位在柜台配餐者,不是中国人,则是日本人,因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东方面孔。这就是说,进入此山城后,东方面孔和其他有色人种很少见到了。餐毕,外面已暮色四合、华灯齐放,市面人潮汹涌,我们也被卷入其中,来到市中心广场,但见屹立于广场中心高高的方尖碑旁,已经搭起一个舞台,且有一些人在台上敲打乐器、蹦蹦跳跳地表演,因为距离较远、市声嘈杂,听不清唱些什么;而在我们停立处,人群熙来攘往,忽见一中年妇女就在人流中摆下一个地摊,拿起画笔,给一个女孩脸上画着什么图案,一问是卖艺的。类似卖艺的还有三三两两、男女搭配的街头演唱组合,他们或靠在街头墙边,或席地坐在店铺进出口一侧,坦然自得,旁若无人。

　　吸引人潮涌向市中心广场的,除表演外,主要是为在此观看焰火。究竟何时放,大家都不甚明白。不经意间,我突然瞥见身后一家餐馆橱窗招牌是两个醒目的繁体汉字“面馆”,就情不自禁地走近一看,正见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士用英语同客人交谈,等他们谈话结束,我立即上前询问:“这是中餐馆吗?”那位男子立即用国语答道:“是的。”“您是什么地方来的?”“哈尔滨。”“开这个餐馆多长时间了?”“十三四年了。”“贵姓?”“孔夫子的孔。”真是他乡遇故知,一聊就忘了人家正在做生意呢。我说明一家来历与此行目的,特别讲到遍寻中国馆不着,结果进了日本餐馆。孔先生热情应道:“欢迎明天来!”听说此事,晨儿又趁空与孔先生聊了一会,我则仔细端详张贴在外面广告牌上的各类面食如阳春面、担担面、打卤面、炸酱面、兰州拉面等等价目表,较之日本餐馆要便宜一半多。真不知还有多少赚头,且餐馆位置正对市中心人流聚散处,房租一定不菲。但孔先生能一干十多年,生意必然不错,但愿他生意兴隆!

　　幸运的是,孔先生告诉晨儿,今晚观看焰火最好的地点不是市中心广场,而是停车场顶层。这真是天作之美了。我们一家马上赶到那里,但见车已停满,顶层也已人头攒动,除车主外,还有本城人提凳带椅地来到此处。渐渐地,整个停车场顶层已是车满、人满了。在等待中,大人聊天,孩子嬉戏,我家两个小顽童大约还没有经历过如此场景,亦是欢蹦乐跳,东看看、西瞄瞄,好不快乐。由于人多势壮,等待的焦急反而减退了,而且放焰火已经确定,只是时间早迟而已,大家就耐着性子等吧。

　　忽然,在众人注目正视的市中心广场上空,随著三声炮响,滋溜溜蹿上三个火球,直射夜空,突然一齐炸开,映红了半边天——焰火燃放正式开始了,时为当夜10点零8分。随即,焰火或一支支,或一串串,或红、或绿、或橙、或紫,或似天女散花,或如万马奔腾,或似瑞雪纷飞,或如大雨倾盆,奇形与丽色相伴,炸响与明灭交织,把茫茫夜空点缀得万紫千红、美不胜收。正在人们赞叹不迭之际,突然如洪水决堤似的,巨大的三色焰火如洪涛汹涌而出、直奔天穹,响声与火光汇成一片火海,而人群顿时发出的欢呼声亦轰然而起,正与火炮声齐鸣,形成响彻夜空的天人合一交响曲,把这场国庆焰火推上了高潮,时为10点23分,则这场焰火整整放了一刻钟。

　　好大一会儿,空中平静下来,点点星光渐渐露出笑脸,但人们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欢乐中,并不离开。过了大约几分钟,人群开始松动、走开,但顶层的车子还不能启动,一是人未退场,二是下面三层的车子得先离开。这样,我们一家还是安安静静地就地观赏着山城的夜景。未曾想到,就在10点36分,从市中心广场的不远处,突然升起了焰火,并接二连三、连续不断,因距离较远,高度、声势虽不及中心广场大,但也一口气放了一刻钟,至10点51分结束。本城人说:这是在市棒球场由客队赞助放的,当日该城正在进行一场棒球赛。这就巧了,在美国的国庆之夜一口气观赏到两场焰火,而且是一家三代同时观赏到的,这岂不是我们全家此行的又一意外收获!俗话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今日之巧有三:一是美国国庆,二是车停在停车场顶层,三是巧遇孔先生指明方向。有此三巧,我们一家才得以如此大饱眼福,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与北卡艾什维尔山城人民共度一个良宵:欢度美利坚合众国建国232年庆典!

　　时过深夜11点,我们一家离开停车场,进入繁华街道,但见沿街两旁所有商店依然人流不断,尤其食品店柜台前更是人影晃动,一手拿点心、一手端着饮料的一个接一个,找不到座位的就三三两两站在街头、店门口进食,有老有少,而以青年男女为多,市面热闹与白天一般。车过市中心广场,同样人来人往,我下意识地朝孔先生店面望去,发现店堂内外仍有食客在座,而店面前一字排列着的四盏红灯笼和店堂内悬挂的两盏宫灯,衬托得整个店堂内外红光闪闪,洋溢着一派节日的喜庆气氛。这几盏灯笼似乎是在我们傍晚走开后点亮的,显然是积极参与美国国庆的一种郑重表示吧,而在我们的感觉上,则平添了中华民族庆典的几多色彩,以之与美国国庆相结合,倒也自然和谐,可见各民族文化的交融既是必然的,也是可能的,令人欣慰。我不禁暗暗祝愿:这种融合既是孔先生在异国他乡生根开花结果的吉兆,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移民国家美国文化更趋多元与丰富的象征!

　　责任编辑鲁书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