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三千载,化作一朝泪。
是传说,还是始于远古时代不再为人所记忆起的咒语?
还是传说里的咒语?
奈何,阳光的气息被彻底冰封,只剩下一世界的寒冷与灰暗。尖锐的冰凌疯狂地伸展,刺向四面八方,刺伤彩虹般的神话。日落的那方,最后一道彩霞流淌成血,与悲伤一起泛滥。
繁华在奔流的瞬间凝固,定格成永恒不变的轮廓。失去魔杖的巫师,被掀开盖在头颅的巫袍,暴露出森然的忧伤。她没有目光,眼眶与眉睫是多余的存在,水晶球是她的眼睛,洞悉时空,预言未知。然而最后一次的占卜,是水晶球的破碎,最后一丝光芒里,描绘了国家的最后的光景。隐隐约约,是城池微弱的苟延残喘。光芒里,是无尽的风雪,铺积着国土的生息。国家的终结,是被无声地被覆盖、掩埋,直至不留痕迹,成为冰雪地下永恒的遗迹。她落泪,不语。
硕大的宫殿,空载寂寞。国王张望城门以外连连的飘雪渐积渐厚,黯然神伤。风过殿堂,微声轻吟,与冰凌一样的形状,划过心脏霎那融化得无影无踪,留下可以见证的,只有苍白的伤口。他没有感知寒冻,甚至连伤痛也可以轻易地忽略掉。此时此刻,一切皆已麻木。
盔甲骑士的步履,踏碎大殿的安宁。
只要你肯放手,陛下……
我可以舍弃一切,甚至我的生命,唯独不能舍弃她。
那没办法。请饶恕臣,陛下!
教堂被雪絮抹去分明的轮廓,依稀可辨只是他的纯净。破洞的玻璃窗,冷风肆无忌惮地呼啸,扔落一串串寒针,刺骨。十字架横木停留着毛色混浊的乌鸦,审视着教堂空虚的角落。残存最后一道圣灵光芒的十字架下,是牧师的祈祷,还有一名少年的迷茫。
我该怎么办?
衡量!
衡量什么?
她与你生命的分量的比重!
乌鸦咧嘴而笑,飞离横木,遗落的黑色羽毛暗淡了光芒,在穿过破洞的玻璃窗的瞬间,留下了淡淡的血迹。
少年动身离开。他拉开大门,然后回首问牧师:
生命到底是什么?
灰暗的寝宫,孤独的烛光支撑起整个空间的光明。跳动的火焰,垂死挣扎在温热的流腊上,为的只是不要消亡。
僵化了,蝴蝶那对黑色的翅膀,跟自由一样的姿态,被冰封,被粉碎。心脏跳动的地方,这个印记,一个藏着巨大的诅咒的小小的印记,太残酷了。
最后一滴泪,最终在黑色的翅膀上干涸。不再落泪,是因为勇敢了,还是因为眼泪已经落尽,遗留下一份干瘪的忧伤。什么都变得空虚了,什么都已经麻木了,仅仅清晰地触觉到,连凝视也变得力不从心。
她打扮得很漂亮,像翩跹梦境而过的彩蝶。在生命的最后的旅程上,焕发最灿烂的美丽。
像结束一样,一切将会复苏。
她拿着透明蓝色的水晶凌,步向雾里,那棵沉睡的樱花树。
盔甲兵踏碎一大片雪原,逼近宫殿。领头的大将,手执长枪,布满威严的脸容,掩盖了悲伤。
城墙上,一万支蓄势待发的箭矢。少年坚定的眼神,再没有迷茫。
兵临城下。
蓄势待发。
放弃抵抗吧!——我的儿子。
对不起!——我的父亲。
号角轰鸣,战鼓擂动,厮杀声起。混乱中挥落的刀剑,与寒风一同割破敌人的喉咙。血染城墙,斑驳的乱影中,依稀觉察到悲伤。谁在挥泪而杀,谁在痛苦中沦陷?
战役里,谁是谁非?
只有胜者可以回答一切。
是那块土坡,那块原该拥有落樱的地方。
只是被漫长冰封的疆域,生气没有舒展的力量,最终僵化成沉睡的姿态。
指尖抚摸胸前冰冷的印记,却感受到生命跳动的节奏。只要刺穿这个印记,就可以解封整个漫长的冰冷季节,就可以化解战乱,可以复苏四季……然而,这意味着自己生命的结束。这一切,她都很清楚。
仰起脸,枯枝间,她看到少年的脸,那个从小跟她一起成长,那个爱慕着自己,那个为了自己而身陷战役的少年……
那个自己唯一的朋友……
唯一喜欢的男孩……
水晶凌被举到半空,瞄准着生命脆弱的缺口。水晶里流动着光芒。眼泪的光芒。
刺落而下。
血染的战场上,剩下寥寥的呼喊,脆落得金属兵戟,落地一瞬间敲响一片死寂。还有在为胜利奋战的士兵,寥寥无几。
最后,少年的剑刃架在将军的颈上。一方投降,另一方却眼带悲伤。
胜负落定。
动手吧!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或许你有其他选择,但失败者只有唯一一个选择,那就是死亡。
你何必呢?
突然,铺积国土的雪絮升腾起消散。世界瞬间得以冰释。融雪的泥土,迅速地被填充新鲜的嫩绿。雪水沿檐流下,串成一串串水晶珠链,华丽地装饰宫殿四角。天空的灰云也消散,暴露出耀眼温热的太阳。阳光及地,活跃地跳动,那么新鲜。
少年松了手,剑垂落大地清晰的脆响。
父亲,我输了!
……
少年转身,离开了伤痕累累的战场。
曾经出现在梦里,落樱的姿态,终于点缀成画卷。枝头上,停留着七彩的蝴蝶,轻轻地抖动着翅膀。眼神里,看到灵魂的思念。
樱花树下,少年的双臂抱着安息的躯体。残余的体温。
发丝下,含泪的微笑。
樱……
蝴蝶抖抖翅膀,升上了天空。
在某处,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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