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册页
水流在水中。
更多的水一层一层泛着翡翠绿的波纹,顺着水的流线向下卷去,褶皱般突起,回落。
云是水的倒影,水是云的镜子。
流水在走。阳光在走。时间在走。不变的是从亘古至今日夜流淌的这一条江,这一条闻名世界的漫长流水线,川流而过,从未停止。
这里是长江入湘的第一站,华容县东山镇五码口。长江绕着狭长的堤岸拐了一个弯,像一个人猛然侧转了身子,形成一个张开的喇叭口,从上游漫溯而来的江水,顺着弯道,奔向更远的远方。
从未见过它的来处,更不知最后的去处。
站在江堤上,极目远眺,阔大的江面像一面盛着水波的筛子,望不到边界。江对面的监利县城,一栋栋高楼海市蜃楼般影立,像一个迷蒙梦幻的背景。江堤下的田野,风吹稻浪,绿树掩映,屋舍交错,秩序井然。江面上吹来一阵自然清新的风,心顿时湿润起来,感觉风甜酥酥的。
漫步在江堤上,我思索着一个没有来由的长江答卷。在华容县长达三十二公里的长江流域内,除了或急或缓的船只,似乎在江面上行走的没有其他事物。船是江上行走的鞋子。人脚上的鞋子反而受到行走的禁锢,只能随着船的移动,作为观察者面对飘忽而过的景象。
江面上不时飞过一群群翔鸟,白白的身影,迅疾,弧线状,往来穿梭。陪我一路走过来的东山镇机关干部老杨告诉我,扁翅膀的是白鹳和海鸥,尖嘴巴的是白鹭。每年四月尾,那些鸟雀们都会飞到这里来,在滩涂边、浅草窝歇脚,不时可以听到它们扑翅飞过的扇动声,以及彼此召唤的戾音。以前来这里过冬避暑的鸟雀并不多见,现在却成了它们的旅游胜地,成群结队的鸟儿很多,尤其是去年来了一百四十只黑鹳,据说这是迄今国内发现的最大黑鹳种群。黑鹳是珍贵的鸟类保护种群,全国仅有一千余只,一般只是十只、二十只的小群体迁徙,像这样大规模的集群行动,实属罕见。
水有水道。鸟有鸟道。人有人迹。
不管是怎样的翩跹往复,遵循大自然的客观规律终究是永恒不变的真理。长江岸堤下一排排绿树如影随形,香椽、垂柳、银杏、桂花、栾树、女贞、樟树、樱花、紫薇等等,这些苗木四季常青、郁郁葱葱,沿着子堤一字排开。
老杨告诉我,早些年,这里曾种了许多欧美黑杨,被称作“杨癫疯”,它们有着快速生长和承受旱涝能力,不怕水淹,不怕酷晒,经济价值很可观。
老杨叹了一口气说,欧美黑杨还有一个绰号叫“湿地抽水机”,容易导致湿润松软的江床僵硬,对土壤的破坏性极强,污染性很大,腐朽的树叶让江水富营养化,对生态环保非常不利。
后来,华容县决定不以经济利益牺牲生态保护,作出了统一取缔黑杨的决定,这是“守护好一江碧水”的断然措施。老杨告诉我。
和老杨边说边走,到了“天字一号”码头,传说这是乾隆皇帝下江南停靠过的码头。这里有一个取水口,一条硕大的取水管像一根吸管伸到江體内。长江再次体现了作为母亲河的博大和宽厚,它如同将自身分割成一条条支流,流向了千家万户。长江生态环境得到全面治理后,它的水质更加优化了。我们看到取水口的储藏室里每天监测着水质的动态情况,长江以江的澄净与纯粹,滋养着江岸儿女的日常生活。
春日的江面平静和安详,像一个温婉贤淑的女人。江如人,水有温柔至软时,也有暴烈狂躁时。别看它现在温温婉婉,到了夏日时,江水猛涨,江面上像扎了一个袋子,紧憋着,无处释放,只能胀破袋口,四处流溢。华容县是一个四面环水的地区,沟汊纵横,湖泊林立。水成为华容人一生不可分割的重要事物,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水共同生活,到与水患作抗争,水既是他们身体里最重要的源泉,又是他们必须抗击的最大敌人。事实证明,在与大自然的和谐相处之中,人类必须去服从大自然的命运安排,应该将生态保护作为与大自然和平共建的要领。
在长江子堤边,裸露着一片银光闪闪的沙滩,因为地势的落差,沙滩之间形成分割的条块水洼,像一个个脚印,构成“W”“M”形状。这些沙滩连绵起伏,像一条柔软的银色丝绸带,细腻,光滑。光脚在沙滩上走过,脚与沙亲昵缠绵,沙地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窝印。沙滩的边沿上躺卧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尖利嶙峋,奇形怪状,高低不一,彼此相依。每到秋冬枯水之际,沙滩不由自主地显露出来,成为一片奇特的江堤美景。来年的春夏之际,沙滩和石头悄然隐匿,不见踪影。
在江堤上信马由缰地走,视觉不会疲劳,每一处景观都只是长江的一个点,如同水的一个面,天的一个映照。
江的每一个点,水的每一个面,水与天交相辉映的每一个空间,其实只是整个江流的一个册页,翻一册是一页,翻一页是一册。我们只是翻阅江河湖海册页的人,这些册页藏在水里,水面,水边,以至于每一个我们可以阅读到的景观。我们在水的掩映中洞见水、洞见光、洞见云、洞见那些我们期待遇见的收获,而那些已经得到证实的答案也许才是大自然的证明,人类命运应该遵循的真谛。
遇见江心岛
岛在江中央,如一艘船停在那里,猛一看还像个红薯。
岛名集成岛,原本是长江中的一个半岛,从堤岸延伸出来,像伸入长江的一柄弯月勺。江水从上顺流,行经此处,航道因岛形弯曲狭窄,被称为长江古道。岛形不规则,九曲回肠,兜兜转转,不利于江上通航。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长江航道管理处决定开辟新的航线,上千民工仅用三月余将集成岛沿江裁弯,修成一条新的通用航道。半岛切割后成孤岛,形变“L”,与岸相望,赫然屹立江中。
这样一个天然之岛,在长江航道之中并不常见,它的遗世独立,意味着这是大自然的馈赠。从依水而生到伫立水中央,江水团团围绕,必然面对与水抗争的命运。一九九八年夏秋之际,一场史无前例的溃垸导致集成岛全域被水淹没,居民不得不搬迁出来,开始了命运的一次大迁徙。岛成为一块天然的湿地,昔日那些欢闹鼎沸的人声,那些袅袅不息的人间烟火,那些繁衍生存的人生命运,不再是岛上的日常所见。从一座生活之岛转变成一个自然之岛,它最终回归到了属于自己的本真。
但是岛的生长从来没有停止过,万物愈加聚生,大地愈加苍翠。
从岛中央穿插而过,在滩涂边缘,一丛丛的野芦蒿、芦笋、芹菜在一片望不到边的洼地上坦然生长着。每到春天,正是植物萌发的大好季节,岛上的植物倏地从地底下冒出来,悄然与季节融为一体。据说岛上生长的植物多达五百余种,除了多年前栽种的杨树、水杉、构树、桑树,满目触及的是矮小的野蕨、车前草、紫云英、水葫芦。到了夏秋之际,往日残留的荷园复活起来,莲叶何田田,荷花映日红,为岛上赋予了一片绚烂的生机。在一片绿意盎然的岛边沿,看到一片野生的荷塘,该是多大的惊喜和对生命的感悟。肃冬之际,岛上芦絮纷飞,携风共舞,在岁月的更迭中,给岛带来一种不一样的风情。以前房前屋后栽种的橘树,綻放出它的芳香,果实盈树,枝头摇曳。
与植物相对的,是那些灵性的动物们。岛上有多少种动物,无法考据。随性地从一片树林或是一丛洼地边走过,头顶上遽然飞过一只斑鸠,一只野鸭在身边划水而过,这是常见的景象。野鸡、狗獾子、斑鸠是岛上的常住居民,每年十月下旬到来年三月左右,白鹤、黒鹳、泽鹬、灰鹤、白鹤、苍鹭、小天鹅们成为岛上的旅客,它们互相包容,互不干涉,各自为生。
最珍贵的当属江豚与麋鹿。
在长江整个流域中,江豚只有一千二百多头,俗称“江猪子”,又被称为“水中大熊猫”。一头江豚在江中潜游,一个跃动,将身体浮出水面,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随后,箭一样以头入水,不见踪影。不久,在前方看到它再次以跳水运动员的方式进行着出入水游戏。华容县江豚保护区的同志告诉我,在集成岛这片水域中共生活着二十三头江豚,其中十来头左右的江豚已经形成了家族群居生活。这些江豚如人类一样生活在共同的水域,与江水为伴,繁衍后代,这里已经成为它们习惯的家园。
据说,雌、雄性江豚的生命周期风别约四十年、三十年。一只江豚在一片水域生活几十年,至少可以说明这片水域非常适合它的生存,契合它的生活习性。江豚保护区的同志经常会依据江豚的生活情况给它们投递喂食,还会对江豚的身体情况进行保护,对受伤的江豚实行救治。有时候,人和动物的情感是相通的,人类的付出和关爱,动物们一定会感知到,形成彼此心灵的契合。
夕阳下,一只江豚慢悠悠地在水面上闲逛,偶尔露出尖尖的小头,嘴角浮现一缕浅浅的微笑。
麋鹿是非常具有灵性的动物,又名“四不像”,其头像马,角像鹿,颈像骆驼,尾像驴。它的运动能力极强,既善于奔跑,又擅长潜游。每到丰水季节,麋鹿们会涉水而行,找到温暖潮湿的沼泽地栖息。集成岛成为了它们的理想生活之所,这里土地肥沃,空气清新,草叶茂盛,供它们采食的植物达一百二十多种。在小集成洪泛区生活着五只麋鹿,原本迁徙而来只有两只,这三年又繁衍了三只后代。
在麋鹿救助站,我见到了这几只可爱的生灵。见到我的到来,它们显得极为兴奋,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欢快地奔跑着。末了,躺在堤边的草地上悠闲地沐浴着阳光。
救助站的同志告诉我,麋鹿是非常具有特色的动物。它们大多选择在每年的五六月下旬进行交配,到来年的三四月生产。它们的孕期大约有二百七十天,这样长的孕期在动物中很少见。初生的幼崽只有二十多斤,毛色橘红带有白斑,经过两个多月的蜕变之后,白斑会逐渐消失。成年后,雌鹿体形较小,不会长角。雄鹿四肢发达,枝角分叉,声音洪亮。
他们还告诉我,麋鹿适合群居,好养,从不挑食,对剩菜剩叶异常喜爱,还喜欢吃些粗粮。
在这样一个天然的孤岛上,它们释放着自己的天性,又尽情地享受着人类对它们的关爱。看着它们欢快地奔跑,我期待着有更多的麋鹿能够到这里繁衍后代,感受岛的自然气息。
从集成岛离开,回头望见岛上绿意盎然,静谧安详,像一块璞玉安放在江中。
江水涛涛,奔流不息。
这样一个岛,我曾来过,又好像从来没有来过,它似乎只在梦中出现过,像一颗心住在江的身体里。
与一条江的日与夜
她站在褐红色的甲板上,一场大雨将船身洗刷一新,露出斑驳的铁痕。船舷两侧摆放着一排青黑色的长条板凳,人坐在板凳上,水在底下流着,江水载着轮船突突突地向江中心驶去。
船在动,人跟着船在动。
风从江面上吹过来,一缕缕拂过她黧黑的脸上。靠近堤底,她从甲板上抽出一条铁链,连着铁锚一起甩向岸边。转身,她拿出近旁的一条木梯,顺着甲板滑下去。
我没有动身,依旧坐在木板凳上。
每一次涉江而去,我都会遇见她,坐她的船过江。我叫她大姐,她一脸木然地转向我,定定地站在船头,没有回声。
我端详着她的脸,这是一张被多少江风吹过的脸,不是普通的岁月苍老,而是经历风霜洗礼之后留下的深深印痕。我和她说起她的亲人乡友,她会简单地搭上话,淡淡地说,那是我们村的人。如果我不开口搭讪,她不会主动和我说什么。
“大姐,你开了多少年船呢?”
“三十多年吧,从我租下那条船自己开,到后来,岛上没人了,我又给单位上开船,好几十年了。”
“现在没什么人登岛,一天跑不了几趟吧。”
大姐说,岛上住户多的时候,开船没有日夜,每天在江面上跑来跑去,到了半夜谁家里有个急事,一个电话来,我就得开过去。
现在,去岛上的人除了上班的几个人,登岛的人很少。只有清明来祭祖的人特别多,腊月培坟的人也多,来来去去的都是老集成人。他们坐我的船过去,又回来。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想象着这些从故土离去的人,再次聚集在这条狭窄的甲板上,几十年没见到了,再次相见会是何等的亲切,会有多少往事经过时间的淘洗再次翻腾出来。
我又问她,天天在江上跑,一定会对江有着特殊的感情吧。
她半晌没有作声,一个人望着江面。江水哗哗哗哗地流淌着,她的言语消失在流转的江水之中。
这是一个江上行者,一个江上摆渡者,一个江上讨生活的人。
她叫黎桂莲,今年六十五岁。
我离开时,从驾驶舱走下来一个年轻人,黑黑的脸,掏出一根烟,边走向岸上边吐出一个个淡淡的烟圈。他叫谢爽,今年三十六岁,是她的女婿。
我没有问他在江上做了多少年摆渡者,但是我知道每一个摆渡者的每一天都在吸吮着江上的风,淘洗过江中的水。
只是,不知道多少年后他会不会有一张和她一样的脸。
从船上下来,我径直去了小集成洪泛区的老机关院子。这个老院子现在已经不再作为办公用房使用,租赁给了当地的一个公司,没有租出去的房子供退休的职工住。我见到了老朱。老朱将我带到会议室里去,靠着窗户让我们坐下。
说起老朱,当地人都说他是长江的“活字典”,他大半辈子都是守着长江,对长江没有比他再熟悉的人了。老朱面对着我坐下,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他说,我十几岁移民到集成岛,四十多年再也没有离开过长江了。他当过民办教师,在渡务所工作过,县里成立小集成洪泛区后,他三十多年都在岛上工作。
看着他单瘦的身体,脸颊两鬓白发丛生。我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每天都在岛上工作生活着,这需要忍耐多少孤独和单调生活呢。
他说,在小集成洪泛区工作的人需要值夜班,常常是一连好几天不出岛,如果遇到汛期,几个月不出岛也是家常便饭。白天晚上值班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巡逻。特别是到了晚上,他和他的同事们穿着水裤,一手拎着个手电筒,一手拎着根长棍。我问他手中拿棍子是干什么?他说,在岛上工作,拿根棍子是习惯动作,一来方便探路,一旦发现沟汊里有情况,用棍子一拨,可以将里面的渔网、鱼兜这些东西挑出来。二来,夜里可以探路,遇到蛇了,还可以将蛇赶走。三来,如果遇到穷凶极恶的偷盗者,还可以防身。
这时一只黑色牧羊犬走了进来,看见我后汪汪汪地叫起来。老朱摸了摸它的头,说,黑子,这是来的客呢。牧羊犬摇了摇尾巴,靠着门蹲下来。
老朱说,这条狗跟着他巡逻已经有五年了,警惕性很高,看到陌生人就会叫,有什么动静它也会立刻发现。
老朱说,现在长江不搞大开发,实行大保护后,长江的生态环境变化很大。江边的砂石加工码头已经取缔了,长江偷猎捕鱼的人很少了。
我看见他的脸上显示出喜悦的神色,这些变化中,一定有他的艰辛付出。
老朱拿出一本他工作日志,扉页上写着几行字:
“昔年种柳,
依依江南,
今看摇落,
凄怆江潭,
树犹如此,
人何以堪。”
老朱说,这是一九九八年小集成倒垸后,他写在日志本上的一句话。他再次拿出一本工作日志,那是今年扉页上的一句话,“今年种柳,绿树成荫,造福于江,人生几何”,老朱现在的感受已不与昔日同语。
老朱身上的故事一定很多,如果赘述起来,不知有多少惊心动魄的往事,也有很多难忘的记忆。
老朱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作为一个倾听者记着。
老朱叫朱志敏,今年六十岁。
这是一个长江多年的守护人、一个在太阳与月亮之间轮转的值班人、一个对长江有着无限眷恋的记录人。
我又想起了开见兄。前几日,他跟我打电话,问什么时候约着去长江看江豚。我说,现在天气还冷,只怕江豚还不容易出水。他沉默半晌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想集成了。
开见兄是岳阳地区的著名诗人,从集成整体移民后,他搬到了岳阳。我第一次读到开见兄的诗,就是写长江的诗歌:
阳光,洒满江面
像一群金鲤跳跃。水草,倔强地绿
向我招摇,宣示对春天的热爱。我掬几捧
流经故园的江水,但一一从我的指缝
漏掉。
姐姐,我不能做一尾鱼
自由,自在,逆流而上。我的双脚深陷俗世
难以自拔,只能打发思念的鱼
固执地向梦中的故园
回溯。
伫立江南,姐姐,我好生羡慕那些野花野草
放肆地开,恣意地长,而我不能
我要为生活,流浪。姐姐,春风卷起浪花
有几朵结着我的鄉愁?
姐姐,弟弟流落江南数年,十万亩芦荡拥我
打芦笋,采堤蒿,扯野芹。我并非
吃腻大鱼大肉的城里人,用它们清理肠胃
消化多余的脂肪,而我,只想用舌尖
留住故乡的味道。
姐姐,我在江南
江南早已花开花谢。此时
对故乡的怀想,正芳草萋萋。
开见兄曾对我说,他至今都没有觉得自己离开集成,离开长江了。他写作的原乡永远是那座岛,那片江域。很多时候,他梦见自己还是住在那座岛上,在那条江上生活着。
每一年清明,他会登岛去给先辈祭拜。虽然岛上早已物是人非,但是他的情感还是停留在过往的记忆里。
朱开见,一个离开长江又始终没有离开过的人,一个魂牵梦绕长江的人,一个无比热爱原乡的人。
黎大姐、老朱、开见兄只是在长江流域生活中的那些人的代表,像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过去有过,将来也会有。他们只是与一条江日夜厮守、耳鬓相磨的人,他们喝着长江水长大,长江水已经融入他们的血液之中,成为川流不息的生命源泉,相伴一生,终生难弃。
这也许就是对一条江的答卷。
责任编辑:易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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