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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灵宝玉与玫瑰花蕾 第十三回

时间:2023/11/9 作者: 上海文学 热度: 18451
徐皓峰

  情与境——晴雯死因

  电影剧本因为篇幅短,无法靠铺陈信息写作,要靠“情境”写作,万千信息由情境反映。

  情代表主观,景代表客观。主观和客观一致,便没有情境了。心中所想和身处局面不一样,方为情境。

  三十六回,曹雪芹又在教电影剧作,课堂上“示范一例”的写法,不得不相信,他是田风老师穿越。贵族家小孩,闲来无事,就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宝钗来看宝玉,宝玉在睡觉,袭人在床前做刺绣。见宝钗来了,袭人上卫生间,请宝钗替自己守会儿。宝钗欣赏绣工图样好,上手绣了起来。

  黛玉窗外见了,觉得“好有夫妻相”啊,禁不住要开玩笑,湘云觉得会让宝姐姐尴尬,在黛玉发声前将她拉走。再次证明黛玉对宝钗无嫉妒心,揶揄哥哥姐姐恋爱,是寻开心。

  宝钗心中只有图样,外观却是“夫妻相”——构成了情境。写群戏也一样,众人目的跟他们所处的局面,驴唇不对马嘴。

  晴雯,死于情境。

  七十四回,晴雯生理期来了,赖床不起,王夫人传唤她。王夫人的名声是不喜欢丫鬟精心打扮,晴雯爱美,所以平素不敢在王夫人眼前冒头,心想今日穿得一般、没整妆,正好相见。不料王夫人见了,认为她玩的是“病西施”的懒散引诱范儿,比精心打扮更加轻浮,种下日后将她从宝玉身边赶走的祸根。晴雯被驱逐后,气不过,不久病亡。

  晴雯的自我认知和别人看法,截然相反。

  悬念定义——莺儿打络子

  三十六回,还有多个细微处,都是点一笔做伏线。王夫人将袭人收为自己人的计划,薛宝钗先知道,向袭人预告有喜事。王夫人特意加了两个菜给袭人,以作恩宠,袭人有些懵,宝钗劝她坦然接受。

  袭人也是宝钗要培养的人,二十一回,宝钗来串门,宝玉不在,宝钗从袭人话里,判断这丫鬟是有心人,之后以请她做手工之由,约去自己屋里,开始笼络交往。宝钗母亲是王夫人妹妹,王夫人收了袭人,巩固了宝钗和袭人的关系。

  王夫人让玉钏儿给宝玉送汤,以测试玉钏儿是否跟宝玉心存芥蒂,让宝钗的丫鬟莺儿陪着,回来后,可问状况。

  莺儿善于打络子——结彩绳做穗子。宝玉待着无聊,袭人请她打络子给宝玉看。宝玉这个病人,精神头旺盛,边看边问,兴趣昂然。宝钗来串门了,让莺儿给宝玉的佩玉打络子。

  挑动读者记忆,佩玉的穗子原是黛玉做的,但上次宝玉黛玉吵嘴,黛玉一怒之下把穗子剪了,两人和好后,黛玉还自怨晕头,剪坏了,得给他再做一个,还不是累自己?

  小姐做手工,是玩,半年也做不成一件。时隔多日,玉还赤裸一块,那么是黛玉犯懒,还没给宝玉续上。该由黛玉做的活儿,让宝钗丫鬟给做了——读者会猜,是何寓意?黛玉见了,会如何想?三人关系因此将有何改变?

  有疑问,便伏下一条情节线。一九七〇年,希区柯克在洛杉矶电影学校座谈,揭底“悬念是来自观众的情感”,光有疑问,还不是悬念。黛玉的活儿,让宝钗抢了——读者看到,产生“哎呀,坏了”的情感,担忧起黛玉反应,悬念成立。

  不单让观众迷惑,还让观众动情,希区柯克改变了悬念一词的定义。迷惑、动情的双重效果,令觀众在脑子不够用的同时,情感却很激昂——看希区柯克的电影,便是过这种瘾。

  得天命者得天下——突然法

  袭人去王夫人处磕头了,从此换主,贾母的人变成王夫人的人。她回来,告知宝玉,两人开玩笑,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死,北京人的毛病吧。

  宝玉发表了忠烈无才论,忠烈指以死报国的文官武将,认为他们危难时拿不出真本事,只会寻死,完成人格。这种高风亮节,于国于民都无益。说明宝玉是看史书的,了解北宋灭亡、明朝灭亡的状况。

  写此种状况的小说经典,有日本作家司马辽太郎的《二军师》。两位军师对来犯之敌,各有一套策略,争持不下。主持军事会议的内宫总管,以宫廷人事经验解决纠纷,提出各采纳一半的折中方案。原本不管选哪一套方案,都可以一战,折中后,兵力分散,成必败之局。两个军师选择了无声抗议,放弃跟总管继续争辩,以自己战死,抗议“外行管理内行”。他俩完成了人格,证明了朝廷蠢政,但国家灭亡了。

  明清小说的观念多是“得人才者得天下”,《三国演义》写的是各式人才,《水浒传》讲国家如何失去人才。宝玉讲忠烈无才,他也该是此观念吧?

  不料宝玉是“得天命者得天下”,说那些自诩清高的官员,平素爱挑政策的毛病,不知道一个朝代之所以能成立,是老天赋予的,不是出点毛病就会灭绝,官员们不知天命,在胡言乱劝。

  所谓天命,是神所赐的统治权。宣传汉高祖刘邦是赤帝的儿子、唐太宗李世民是紫微星下凡、宋太祖赵匡胤是火龙降世,打仗都犹如神助,绝处逢生、反败为胜。军事奇迹作为天命的标志之一,异相也是,赵匡胤走过城隍庙,钟会自鸣,明太祖朱元璋降生,满室飘香。

  之后不但君主,一个领域的大人物降生,也以异相示人,延续到民国仍如此。名画家张大千宣传自己降生时母亲梦见只黑猿,文豪周作人写文说自己降生时,家人看到老僧入宅的幻像。贾宝玉衔玉而生,是典型异相,写他是个“得天命者得天下”的崇信者,理所应当。

  得人才者得天下,是尧舜禹时代的观念,尧将天下传给舜,是因为下一代人里舜最聪明。社会初始,需要创意,天下要交给聪明人。得天命者得天下,是秦始皇对自己取代周朝建立秦朝的解释,说天道循环。

  得民心者得天下,为周朝取代商朝的说法,商朝纣王不得民心,周文王、武王父子顺应民心。

  天命、才华比不过民心——在武则天时近乎定论。讲她伪造印度书,为女子称帝找依据,是后世诋毁她的野史说法。哪儿用得着印度书?史实是,她得到山东诸多世族支持,由儒家理论充分论证女人应该当皇帝,主要论点是顺应民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在北宋仁宗年间,成明确定论。秦始皇的天命观,汉朝因循下来,不好直接批驳,苏东坡找了商汤取代夏朝的类似事件,说天命观是骗局。否了历代皇室的立身之本,苏东坡能放肆作文,可见时代风气。

  小说要谈奇说怪,不阐述大众定论。将现实里行不通的,在小说里写通,给现实提供个反面思维。不谈民心谈天命,违逆定论,是作家趣味。令读者担忧,天命的说法,无非就是秦始皇、董仲舒两套老话,您曹雪芹能说出彩儿来吗?

  曹雪芹先让宝玉谈人生观。宝玉希望自己能一死了之,不要再世为人,从此无形无相,他的死,能引得所識女子们哭一场,便是人生最高价值。

  宝玉言论,吓坏袭人,不敢再聊下去,迅速安排他睡觉,断其思路。白日里,邢夫人邀请宝玉去做客,宝玉托词腿伤未好,下床不便。其实伤口早愈合,次日醒来,就逛园子玩了。

  玩得腻烦,想起《牡丹亭》,之前看了两遍,仍意犹未尽,去了园中蓄养的戏班。此处,曹雪芹暴露自己心思,极为欣赏《牡丹亭》,认为可解决人生困惑。

  结果碰上了三十回里花墙内划字的女孩龄官。她对宝玉冷淡,以嗓子哑了为由,拒绝唱曲。原来她正与贾蔷恋爱,不愿搭理别人。

  曹雪芹写宝玉“从未如此遭人嫌厌”,悻悻而归,向袭人感慨,昨夜说的理想破灭了,以为自己死了,可得到所有女子眼泪,现在看是得不全了。理想给龄官戳破,原来人间是各爱各的、各哭各的。

  一般小孩四岁懂事,便是明白了独立性,人我区别,自己与万物不同。宝玉十三岁还不明白,真是蠢才。聪明,是区别能力,分门别类、剖析精准,为聪明。宝玉有两个脑子,面对大人,他是人情机灵鬼,讨好、避祸的自保意识十分敏锐。面对同辈女子,他的脑子还在四岁前,不分你我,万物混同。

  这种“我爱一切,一切爱我”的精神状态,便是王者之心,《诗经》描述为“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的一切物,都是我的,天下一切人,都是我的。

  朱元育认为个人思维无穷大,“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般,但凡现实所有,思维皆在。思维没有障碍,你能跟一切人、一切动植物沟通。可惜,四岁以后获得的独立性,局限了思维,犹如收音机调定了一个频道,从此只听这个,屏蔽了满空满野其他频道。

  《诗经》是民歌、政府赞歌、祭祀歌的集合,那时华人还爱唱歌,春秋时代,两个诸侯国代表相见,是要对歌的,采用《诗经》前半的民歌,引申词义,表达政治立场。

  明末儒家接管了禅学,在明清书院的讨论里,“莫非王土”“莫非王臣”也由政治词汇,变为哲学词汇,解答世界观问题——世界属于你一人。不需要帝位,在野外画画,恍惚间仿佛天地仅我一人,一切为我所有。初学画者,也能兴出此心态。

  有形有相的世界,是从无形无相里变出来的,每个人都来自那里。在那里,一切平等,你等于一切,一切等于你。回到平等状态,会发现,令你痛苦不堪的现实世界原来是你造的。

  《参同契》的“参”字为参考,政治、哲学、生理可以相互参考。参考,说明近似,还有不同。朱元育判“参”字是“三”字,应为《三同契》,一字之差,立意全变,政治、哲学、生理是同一个原则。

  就是“平等”。朱元育介绍自己读《参同契》的经验,每遇看不懂时,便往“平等”上想,可破去书中所有谜语。一滴水落入一盘水里,它就成了一盆水——这便是平等。每一人都可以决定人类的走向,因为平等状态下,每一人都等于全人类,可以使用全人类的力量。

  《参同契》写的是如何回归平等,朱元育说法简单,该一语说透,为何作者魏伯阳要写这么多字,还讲得支离破碎,布下谜语?

  因为说透了,没人听,故弄玄虚,还能引来好奇。

  人类不想回归,降生到有形有相的世界,本是来玩的。犹如劝一个游戏厅里打游戏的小孩:“敌人和冲锋枪都是荧屏光点,太假了,别玩啦!”小孩会说:“滚,我是花了钱的。”

  此回书,宝玉谈到天命,只是起了个头,之后回目还会展开。预先解释下:

  秦始皇的天命观,认为像春夏秋冬四季循环,天道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循环,周朝走金运,到他这儿走水运。他取代周朝,在世俗看,是诸侯篡了王权,行为违法。在天道看,是金生水,轮换合理。

  董仲舒继承秦始皇,增加了一条,天命轮换后,还会微调,以灾难怪异的现象,不断提醒帝王,要施仁政。秦始皇是骗老百姓,董仲舒是骗汉朝皇帝老实点,都是政治手段,孔子则是哲学。

  《论语》中,子贡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朱熹、杨伯峻、钱穆一致解释为:这方面,孔子说得少,子贡叹息,不说给我听呀。

  性与天道,即是天命。子贡可怜,资质不如颜回,被限制了学习。

  《红楼梦》十四回出现的北静王,家里办书院,邀宝玉参加,在那里,便不会这么讲了。望文生义的解释,只能待在私塾,上不了书院。比如“不可得而闻”,会解释成,在同时代没有旁证。孔子给学生讲解的“六经”,别人也会说,别处也有典籍。孔子讲性与天道,没人这么说,这一套是怎么来的?

  人脑犹如水果,到了季节,果子的糖分就增多,孔子到了五十岁,未经思考,心里便这么想了。

  孔子说自己“五十而知天命”,私塾里会解释成:五十岁了,人老了,知道自己的局限,认命了。往积极讲,是知道自己的使命了,人生短暂,做不了太多事,此生就完成这一件事吧。

  王阳明、马一浮认为如此解释,说的是人命,不是天命。书院里会作发挥:无形无相,为天。有形有相的世界,是从天里变出来的。既然都是从无到有,为何周润发二三十岁时,逢当香港电影鼎盛期,木村拓哉二三十岁,逢当日本电影衰退期?虚无不可怕,现实也不可怕,从无到有的过程太可怕,为何出来的是这种状况,不是别的?

  知道这个,为知天命。

  孔子言“君子畏天命”,难以把握。从结果上能做出点分析,貌似有理,不见得对。

  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尾声,不再讲故事,写起论文,先阐述历史不是大人物创造——很进步,读者以为接下来会说“民众创造历史”,他却说民心不是决定因素,似乎是种规律。觉得他要总结历史规律,他又说有种超越规律的东西,叫自由意志。不规律,为自由——如此不靠谱,人脑分析不了,实在可恐。

  原来托尔斯泰谈的是天命。

  对天命,孔子讲得少。小说求奇,曹雪芹便要多讲——也是托尔斯泰的心理吧,觉得除了自己,同代作家没人能讲,不可得而闻也。自信是奇闻,读者在别处看不到,撒开笔写了一万几千字。子贡见了,该多高兴。

  尼采遗稿《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他同時代欧洲人看着迷惑,甚至不知该不该算是哲学,民国学者王国维、翻译家徐梵澄一看即懂:“噢,在谈天命。”此书“二战”后版本增多,有的加注释,多达六七十万字。

  子贡会乐疯。

  上世纪一十年代至二十年代,民国报纸热衷谈尼采,文化大腕们纷纷写文,自信千把字便能讲明白他。反而小说《约翰·克利斯朵夫》,对华人有难度,因为历代艺术家几乎尽是贵族、士绅阶层,对克里斯朵夫这样的平民音乐人,其心理状态,实在陌生。

  宝玉谈天命,在小说里的作用,增强了戏剧性。《红楼梦》开篇即讲衰亡,一直以小错小乱铺陈死相败迹,宝玉突然说小错小乱构不成衰亡,天命所在,亡不了。

  读者震撼,看了三十六回,白看了。

  在传统小说技法上,叫“突然法”。长篇小说一直在情节急转,转情节已造不成突然效果了,得颠覆观念。

  诗化人间,螃蟹横行

  日本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两度成为围棋第一人的赵治勋,决胜前夜,往往整宿酗酒,把体力耗光,次日出发前泡个热水澡,在近乎崩溃的状态下迎战。面对大敌,玩不了基本功,玩的是天命。

  艺术家都是玩天命的人。看各国导演传记,发现不少导演们酷爱把自己置于“还没想好”的崩溃状态,没有剧本就开拍了,或开机后否了原剧本。不知拍什么,便会“不规律地发生”些什么,比预想的高明。

  导演跟编剧合作,很难有具体指示,一般是苦劝编剧继续写。实在搞不清导演意图,编剧烦了,罢工。导演诱导:“我在脑海中已经看到这部电影了。你再写写,它就会诞生。”

  编剧要问:“你看见什么了?”导演一定哑口无言。

  知天命,是对“无中生有”的变化,敏感了。敏感,是还没搞明白,模模糊糊,但已不是常人思维。《三国演义》讲各类人才,顶级人才是曹操、诸葛亮,两个谋略大师,其实不信任反复推敲的谋略,更相信“灵机一动”。

  对天命敏感,为才华,艺术家容易有。谈过天命,曹雪芹接着谈才华,写大观园中办起了诗社。

  雅事由俗事开头,两个俗人引发了诗运。宝玉对庶出妹妹探春,平日保持距离,不是瞧不起庶出身份,因为她套亲近,太刻意,宝玉本能抵触。探春今日迎合宝玉的才子爱好,写了篇文采飞扬的信,要办诗社,邀请宝玉加入。

  宝玉正无所事事,游园游得腻了,此信投其所好,欣然前往,探春得逞。宝玉紧接着收到了一封贾芸的信,自称不肖之子,让下人送来花卉。之前借宝玉一句玩笑话,贾芸认岁数比自己小的宝玉为爹,今日以送花巩固关系。

  前后两封信,以贾芸类比探春,曹雪芹毒辣,指出她巴结攀附宝玉。

  探春组局,自己不抢风头,看来是总结了经验,讨好宝玉,不能刻意。宝玉亡兄贾珠的遗孀李纨出彩儿,抢着说话,拿主意。之前李纨是个寡淡无趣人,此处变得有趣,读者喜悦——得重新认识她,等于新生出一个人物,那故事便又将多一番变化。

  尼采的“权力意志”一词,跟《战争与和平》中的“自由意志”一样,都是形容“不规律地发生”。托尔斯泰认为人类把握不了,尼采认为他可以,重估一切价值,给人间这台大电脑换个软件。

  马一浮认为,孔子改社会是从天命上改,回到虚无,重新下载。并认为,孔子找到了从无到有的操作关键——诗,诗风一变,社会随之而变。

  听着荒诞,现实如此。我这代人年幼,逢上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朦胧诗运动,延续到九十年代初,我这代人上大学,宿舍里还收留过流浪诗人。一九一七年,胡适归国,提议全盘西化,也是从白话诗运动开始。

  大观园办诗社,是此用意。

  写了三十六回衰相,再一路衰下去,小说便无趣了,曹雪芹写起了兴盛的可能,传统技法叫“逆写”。悲剧前要写一段喜事,乐极而生悲,悲剧力量加大。一洗颓废,欣欣向荣时,灭亡却到来,更令人痛惜。

  《论语·为政篇》,子曰:诗三百篇,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思无邪,来自《诗经·鲁颂》中的一首诗,“思”不是思想,语气助词,相当于“好厉害、好可恶”的“好”字,“邪”是慢下来的意思。原诗写鲁王的马车队,“思无邪”本意是,别停呀,你可以通达一切。

  程颐、朱熹、杨伯峻都认为孔子故意犯错,把“思”当思想,解释为:《诗经》三百余首,一句话概括,说的是真诚。

  如果孔子没故意犯错呢?

  马一浮在《语录类编·诗学》说,诗的最高境界是万物一体之仁。仁,他以中医术语解释为敏感。麻痹,是不仁。符合“鲁王的车队到达一切地方”的“思无邪”本意。

  诗意,是自己投射到万物上,感到万物平等,没有障碍。三十七回,写出些诗后,曹雪芹怕意思不明,又以讲故事来表达。

  大家想起史湘云。湘云幽默,少了她,不热闹,于是将她从史家接来。湘云要做东,宝钗知道她靠叔叔婶子生活,手头拮据,于是提供螃蟹,以湘云名义请客。

  螃蟹,是横行。这场宴会,打破主仆关系,一律平等,出彩儿的是贾母丫鬟鸳鸯,她和王熙凤打趣斗嘴,句句占上风,竟然让王熙凤讨饶。李纨和鸳鸯是快要写她俩了,预先给读者印象,曹雪芹在从容布局。

  平等的顶峰是刘姥姥,她二进荣国府,送土特产回报王熙凤,本想送了便走,不奢望面见。贵族门里,平日要做些平等待人的事,以彰显自身德行。上次善待刘姥姥,王熙凤自觉是得意之笔,当然接见,贾母听说,也要礼贤下士。

  刘姥姥以土味幽默,博得众人好感。临走时,上上下下都送礼,而上一次不见面的王夫人这次给了一百两,当生意本钱,要一把将她家扶持成小康。

  期间,曹雪芹敲了两个不和谐之音。林黛玉说刘姥姥是母蝗虫,不是好词,但读者随后发现,说的是刘姥姥饭量大,黛玉在女孩子们中逗乐,没有恶意。所有人对刘姥姥都太好了,这么写小说便单调了,曹雪芹便让称王称霸惯了的黛玉,做了调味品,说点出格话。

  刘姥姥用了妙玉茶杯,妙玉有洁癖,事后要扔掉。宝玉做主,将茶杯送给刘姥姥,一是代妙玉表达友善,二是怜惜刘姥姥贫穷,杯子贵重,可卖钱应急。

  原来,是以不和谐之音,引出温情。刘姥姥也曾闯祸,醉酒睡了宝玉的床,没遭嫌弃,袭人帮着掩盖过去。开螃蟹宴,刘姥姥到来,比喻在垂直的等级里,总有跨阶级的横行者。

  因为平等,是人的本性,在任何社会制度里,都会纸里包不住火般呈现。

  塑像成精,杨贵妃未死

  刘姥姥来的第一天,晚饭后在贾母屋里聊乡间逸闻趣事,一时兴起,现说现编,讲起了鬼故事。贾母不爱听,让讲别的了。小孩爱听鬼故事,聚会结束后,宝玉单找刘姥姥,让讲完。

  刘姥姥继续编造,说有位青春而逝的小姐,家人建庙塑像以纪念她,家道衰落后,庙没人管,塑像成精,常变成人游走,乡里人受了惊吓,闹着要毁庙砸像。

  宝玉决定出钱修庙,让塑像受香火供奉,便会止住作怪。说成精的不是塑像,就是那位小姐本人,有一类人是“虽死不死”。临死前,思维没涣散,反而顽固,肉体死亡后,思维构成一个人身,延续下来。

  朱元育说天地合一,体现在水火能交融,撮合水火交融的是土。土是谜语,指人的思维。天地水火是物理,思维能改变物理。但我们平时所想,起不了作用,因为散漫惯了。

  思维千头万绪,要有力,得整合,但忙不过来,千涛万浪怎么整合?

  海底是平静的。

  临死前一时急切,沉入思维的深层,成就了宝玉所言的“虽死不死”。白居易作《长恨歌》,写唐明皇坚信杨贵妃未死,亡魂会托梦,没给我托过梦呀!派人出海,在蓬莱岛找到了虽死不死的她。

  我这一代人从小受的教育,肯定反感宝玉和白居易的愚昧。见谅见谅,评论古典小说,躲不过要介绍一点古人观念。白居易不曾留学欧美,哪怕看过米兰·昆德拉,《长恨歌》也不至于写成这样。

  替他汗颜。

  苏东坡说他不需要临死挣扎才能进入思维深层,平日便可以,一写作就进入了。他是高官、书法家、文豪,自我评价,当官不专业、书法不认真,这辈子最爱写作,沉入思维深处后,层出不穷涌出的灵感,令他享受。

  一个政策,往往需要一二十年,方才看出真正效果。能預判,需要几代从政经验积累,不是世家,也得有师承。科举上来的人里,缺乏从政经验,便拿哲学、道德、家乡风俗、文理辩论政策,因是学习尖子,口才占优。

  便是宝玉所言的“胡言乱劝”之风。北宋皇室支持,让外行打击内行,可取得权力制衡。王安石死后,苏东坡慨叹,跟他比,我们这帮人当官当得好业余啊。

  影视行里,苏东坡的数量大。一见面便对你说“得改”,第二句话“总得改吧”,第三句是“导演都改”。

  一九七二年,《教父》公映前,《法国贩毒网》大热,业内高人普遍认为那才是《教父》该有的样式。导演被批不敬业,拍《教父》前,难道就不看看《法国贩毒网》吗?

  《教父》公映五十周年庆典,科波拉还在提这事。当年他想不出应对的词,厚着脸皮熬到公映。五十年后,也想不出。人已改行卖酒了。

  转行餐饮业,是导演们的出路,得及早,因为会产生竞争。导演们的晚年,大概率是守着个拉面烤串店,墙上贴几张自己电影的海报,残破油腻,客人里谁说看过,就送谁两个腰子。

  探春书品、惜春画技

  四十回,贾母带刘姥姥游览大观园,串了几位女孩居所。黛玉屋里是文人作派,素雅而有情趣。宝钗居所,无趣之极,非黑即白,几乎是灵堂。曹雪芹写宝钗已开悟,所以是王重阳“活死人墓”的作派。贾母看了,觉得瘆人,给添了点摆设。

  探春住所,摆笔墨纸砚,但不是文人作派,像个商铺,东西以几十个为单位,砚台陈列如仪仗队,毛笔如树林茂密。案头垒着各种名家字帖,不知她到底要学谁。

  室内挂米芾山水画、颜真卿书法。

  宋代书法四大家苏黄米蔡,除了米芾,另三位都是高官兼文豪。米芾练字的时间比他们多,可能自觉远超另三位,没了进取心,剩余时间画起画。文人作画要到元朝才泛滥,在北宋还属于匠人事,米芾画得少,尤为珍贵。

  唐皇室捧王羲之,北宋文人阶层崛起后,集体捧颜真卿。颜真卿是为国捐躯的忠烈,符合“书品即人品”的北宋新审美,欧阳修说:“使颜公书虽不佳,后世见者必宝也。”——人品摆着,就算颜真卿书法不佳,后世也必然推崇他的书法。

  苏东坡认为极佳,一步登天,穷尽了所有可能,没给后人留一点发展空间,颜真卿之后,书法艺术就结束了,没的可玩——“书至于颜鲁公,画至于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

  贾家是国公级贵族,该有此级别收藏。贾政苦心营造自己“没才华”的形象,名家书画不放自己屋,放给女儿摆阔,符合人设。但颜字千年、米画八百年,应卷轴装箱,避免日晒。探春这样,长期挂着,不利于保存。

  贾政给女儿的,应是赝品。

  明朝中期和清朝初期,作伪高手辈出。清皇室是高仿爱好者,王献之的《中秋帖》、颜真卿的《自书告身》、冯承素摹的《兰亭序》、米芾的《多景楼诗册》,均盖章定为真迹。

  每逢改朝换代,都是赝品的好时代,新贵崛起,一听到“颜真卿”就掏钱,无需高仿,低仿都供不应求。经二三代人,文物市场方能正常。

  年少喜欢颜真卿《麻姑山仙坛记》的剑拔弩张,一位学长说此帖表现欲太强,境界不高,要知道“情到深时浓转淡”,推荐颜真卿晚年写的《勤礼碑》,千钧之力归于平淡。此碑一九二二年出土,如同新刻,但翻拓上纸的技术差,字迹模糊,确实看着没劲。

  我想等到出版了更清楚的拓本,再学。学长说他爱上了这种暧昧不清,将颜真卿晚年领悟到的淡味,又淡了一层。日后出版了刻口清楚的拓片,他反而不会买,怕失望。

  学长临过三年《麻姑山》,自觉走错了路,宣称以《勤礼碑》为归宿,余生只练它。感动了一位同学效仿,狠练了半年。

  半年后,就不练了,因为发现自己写的好过了原帖,十分困惑,没敢继续。青春倥偬,三十年过去。《勤礼碑》为民国伪造,几乎成了鉴定界公论——师兄又走错了路。

  绘画有迹可循,书法要超越表面的视觉效果,鉴定更难。初看苏东坡的《寒食帖》,觉得创意十足,米芾的《蜀素帖》一手技术活儿,文人与匠人的区别明显,苏东坡甩了米芾八条街。年近半百,惊天逆转,发现匠气的是苏东坡,设计感强,米芾则笔笔自由。

  不是分析出的,是“五十而知天命”,时光的结果。

  探春练字的排场如此大,说明是热情,还不是爱好。假大空,难怪宝玉总躲着她。

  四十二回,贾母要惜春画一幅大观园景观,送刘姥姥留念。惜春平日画的,是文人画。刘姥姥要的,叫界画。界,指尺子、圆规,包括放大镜、原始投影仪等辅助工具。

  文人画相当于诗,界画相当于产品说明书,《清明上河图》是典型界画。界画,像木工活一样,练三五年基本功,之后给师傅当枪手,干二三年,才能出师,以自己名义接活。

  惜春犯愁,文人不练写真技术。民国画坛领袖吴昌硕,让他画人困难,画只猫都露怯。但画藤叶、杂草、葡萄、葫芦、荷叶,神乎其技。写真能力差成这样,也能成画坛领袖,这是文人画特点。

  画什么不像什么,还怎么画?明清的各种画谱,便是解决此问题,将形象模式化,一个形象总结成三十幾笔甚至十几笔,约定俗成,就算是此形象了。有时还没一个字的笔画多,会临字帖,就会画画了。

  不仿真,那画什么?

  虚实变化、笔墨趣味。

  考入艺术院校,关键是完成普高学生到艺术家的人格转变,否则上多少影片分析课都没用,仍是门外汉。技术是知识积累,创作是人格发挥。

  金圣叹以画法评《水浒传》,墨色变化和叙述变化是一样的,学了一堆剧作原则,仍不会写故事,主要是不会变化。变化有层次、不规则。

  层次,老师可以教,不规则,得自己悟。当代书法界判《勤礼碑》为伪作,几乎公论,刻碑技术的破绽是小,主要是写得太规则。

  整学期都在学电影,寒暑假就别再看电影了,画几十天水彩画吧。水彩画是玩水,看一点颜色,兑上水后如何变化。

  水彩画容易上手,文人画门槛高,不要求写真能力,要求书法功底。吴昌硕一根墨线,如贝克汉姆的弧线射门,腾空后升降拐弯。其他球星也能踢弧线球,比他少一个变化,所以服气。

  吴昌硕的一笔,需要练球一样练。

  赵无极早年学瑞士画家克利,晚年作品,西方人画不出,以抽象画之名,做的是文人画。西方人画不出,不是技术,是观念。西方人觉得已画到位,可以收笔的地方,对他仅是雏形,还能再做几个层次,这便和所有西方抽象画拉开了距离。

  等于吴昌硕一根墨线,他用多重色彩放大稀释。不懂书法,看赵无极作品,也能嗨到文人画妙处。

  一九七六年,日本风景画家东山魁夷来黄山、桂林,为表达友好,中方派出画家陪同。看他写生,中方画家纳闷:“不懂笔墨呀。什么人?”

  美术界定位他的画,为日本的工笔重彩,在“界画”范围里。没有明清文人画的笔墨功底,在老派人看来,便是插图、装饰,属于工艺。上世纪九十年代中,他的散文集在华人青年中引起轰动,美术界承认他具备画家的心灵。

  日本人学明清文人画,称为南画。一九八六年,南画一代宗师富冈铁斋在北京、上海办画展,觉得总算来了位厉害人物,结果看傻国人——有笔墨功底,但功底之差,足球爱好者模仿梅西过人的感觉。

  那年代,国人自信,电影界有“好莱坞没有剧作”的说法,美术界也有“日本没有画家”的言论——专指南画,不包括日本画、油画、版画等。

  因为考大学脱离了美术,这个疑问,我是快四十岁才搞明白。参观日本原东映制片厂美术部库房,发现屏风上的南画,是梅西本人球技。慨叹这位美工的怀才不遇。

  陪同人员说没有这么一个人,是一群人,介绍库房里尚有三百多个屏风,历届美工所画。这样的水平,参加美术展不够格,做电影背景尚可以。问怎么看富冈铁斋,陪同人员敬仰,说泰山北斗,怎么比?

  听懵了我,颠倒的世界。

  当地举办全国书法展,看过其金奖作品后,中学练过王羲之《圣教序》的我,心中暗喜,如有一日无法拍电影了,可以来这,称霸书坛。

  中午吃饭,发现餐巾纸上写的餐馆名,是《圣教序》真传,之后发现街面路标也是。陪同人员介绍,这样的字是匠人手艺,无法参加书法展。几乎吐血,又绝了条出路。

  明清文人画,抛弃了写真技术,追求心灵的率真。日本的南画到富冈铁斋一代,将明清文人画的笔墨功底也抛弃了,糙化画技,标榜率真。日本的参展类书法也如此,对标西方抽象画,王羲之本人去报名,也会落选。

  宋明理学将孔子言的“思无邪”解释为“率真”,率真成了文人最高标准,便会无限追求,明朝晚期出现过以拙笔污墨为趣味的风气,傅山书法、金农绘画都如此,一时轰动,未成主流,清朝初期泯灭。富冈铁斋是其海外余绪。

  界画的纸张颜料都跟文人画不同,惜春不懂,是薛宝钗教给她的。薛家是商人,棺材铺都开,界画属于工艺,在经营范围里。

  四十二回,写黛玉作诗用上了《西厢记》《牡丹亭》典故,以为仅自己和宝玉看过,其余姐妹不知。谁知宝钗看过,约黛玉来自己住所,说:“你跪下,我要审你。”装出县太爷缉拿罪犯的样子。

  京城人以说损话来表达友好,宝钗刚来,严重不适应。黛玉欣慰,宝姐姐终于学会了!亲近感倍增,扑到宝钗怀里撒娇。

  宝钗和黛玉关系升级,宝钗以姐姐样,指点黛玉学问,说对艺术,年少时博览,可提高智商,长大了就不要耽误在这上头,该学治理国家的正经学问。说得黛玉“不语”,容易理解成“黛玉觉得有道理,陷入深思”,但《红楼》四十回读下来,发现曹雪芹笔法,凡是写“不语”,都是表达不认可。

  二〇〇六年,德国电影《窃听风暴》,讲的是东德时期,一位导演被禁,七年不能导戏而抑郁自杀,一位女明星成高官泄欲的玩物,高官还要迫害她当编剧的丈夫,派特工窃听他的私下言论,特工良心发现,篡改记录,保护了他。

  人性战胜了时代,赢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欧洲文艺界对奥斯卡有偏见,认为不极致才会得奥斯卡。比如,意大利喜剧天才罗伯特·贝尼尼,一九九七年以《美丽人生》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意大利影评人的反应是,并非佳作,为获奖,贝尼尼自降了水准。

  《窃听风暴》在德国本土,亦有批评声,前东德监狱博物馆长克纳贝认为影片虚假。他与导演早有接触,拍摄前,剧组希望博物馆支持,无偿提供场地、物件,馆长拒绝,除非改剧本。

  导演以获奥斯卡七项大奖的《辛德勒的名单》为例,说辛德勒不是良心发现吗?馆长说完全不同,德国有救犹太人的辛德勒,没有救艺术家的特工。檔案为证,在东德四十一年的历史上,一个良心发现的特工都没有。

  没有拯救,小两口双双被迫害致死,是馆长理想的剧本。是否要保持良知,是观众看完电影之后所想的事。电影不要解决现实的问题,现实的问题,由现实解决。好莱坞电影里,社会问题一律被人性温情解决,所以好莱坞讲故事不行。

  导演放弃了在博物馆的选景。

  馆长的审美,还是一九五六年苏联新浪潮式的。浪潮首开之作《第四十一》,一个平民出身的红军女战士,押送一位贵族出身的白军俘虏,厌恶他是剥削阶级,又无法不被他的文艺气质吸引,途中出了海难,两人在流落荒岛的情况下,成为爱侣,当白军军舰到来时,女战士情急之下,开枪打死了她的情人,之后痛不欲生。

  ——孰对孰错,电影没给答案。提出了时代隐患,处理不好文艺,新型社会将出问题。《窃听风暴》里的东德,显然搞砸了。

  儒家发现,除了食色,人还有务虚的本能。原始人集体狩猎,摆石子谈怎么包抄牛群,完全是纸上谈兵、空中楼阁。谈现实里没有的事,是人类延续的保障,这一本能如滔滔江水,不可抑制。

  《窃听风暴》中,一位东德干部要下属研究心理学,便于工作,比如控制艺术家,不需要拷打,找来谈三四次话,不用谈什么,摆出关注他的姿态,所有艺术家便都会自觉地停止创作,无一例外。

  干部的心理学,还需要深造,不知务虚的本能被抑制后,将产生越来越强的反感。以《窃听风暴》的视角,看东德解体,是崩溃于大众反感。不但是文艺工作者,普通民众也受不了,特工撬锁进入,在编剧家里装窃听器,威胁其邻居:“你要告密,你的孩子就不能上大学了。”准确说出其女儿的名字。

  镜头在邻居脸上停了很久,邻居表情不是恐惧,是深深的厌恶。

  儒家的经验是“诗言志”,艺术自由,务虚本能平时能抒发,遇上社会变故,大众能保持理智。平日压抑,没的放松,遇上变故,大众先要抒发情绪,一定失控。东德解体后,东德人又想起旧日的好,反思是不是有点急了?没想好怎么保护自己,便把自己交出去了——但也回不去了。二〇〇三年电影《再见列宁》中,便是表现此种心态,没得奥斯卡。

  宝钗一篇大论,黛玉不语。想的该是——宝姐姐聪明,可惜是商人子弟,隔行如隔山,容易把自己不了解的事往严重里想。东德就是宝姐姐这种人给搞砸的。

  黛玉是官宦子弟。父亲林如海病危,她去处理丧葬后重回贾府,曹雪芹特意交代,是满载父亲藏书归来,奇谈怪论的书多,黛玉惊喜,迫不及待要与宝玉分享。这是传统官员形象。

  写宝钗懂界画,是曹雪芹说她匠气。宝钗不知,孔子以“诗化人间”为行政基础,哪里有独立艺术之外的治国之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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