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征收草料之水,行劝耕兴农之船
李允则少年时,便因为才华出众而闻名遐迩,成年后荫补入仕。宋真宗初年,李允则被任命为潭州知州。临行,真宗对他说:“早先朕在南衙的时候,宰相毕士安曾跟朕说起过你的家世,现在把湖南交给你去治理。”
李氏家族与赵氏皇族的私交甚深,李允则的父亲李谦溥与宋太祖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曾是同居一个里门的邻居,其叔李谦升与赵匡胤是布衣之交,妹妹是宋太宗之子赵元僖的妻子,所以才有宋真宗这段意味深长的临别话语。
肩负真宗的重托,李允则走马上任。一到潭州,他便被当地民众的生活状况惊呆了。当初,马氏在潭州横征暴敛,要百姓纳绢,谓之地税。潘美主政湖南时,又要百姓按房屋数量纳绢,谓之屋税。除此而外,种田人家每年还要交纳米四斛,养牛要交纳“牛税”,牛死之后,税依旧不免,谓之“枯骨税”。百姓交纳茶叶,当初以九斤为一大斤,后来增加到三十五斤为一大斤。
福无双降,祸不单行。正当百姓被重税盘剥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湖南又遭遇特大灾荒。李允则打算先打开官仓,赈济灾民,然后再向朝廷奏报。转运使不允,说:“未经朝廷批准,任何人不得开仓,违者死罪。”李允则争辩道:“现如今这个情形,如果拘泥于成例,先奏报朝廷,等待批准后再开仓放粮,来回要折腾一个多月,恐怕饥民早就没命了。”硬是坚持“打破程序”办事。第二年,李允则又打算先赈后奏,这一次,转运使坚决不肯答应。
在宋代,转运使是个手握重权的厉害角色,除掌握一路或数路财赋外,还兼领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职责。李允则只得请求以自己家的财产作抵押,转运使才勉强同意开仓济民。
同时,李允则还上疏朝廷,废除了上述几种杂税,交纳茶叶规定以十三斤半为定制。百姓为之雀跃。
虽然为百姓减免了税负,帮助他们度过了灾荒,却依然不能使他们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因为湖湘一带多山田,可以种粮食,可是民众懒散,不去开垦耕种。光“输血”,不“造血”,不改变懒惰积习,潭州百姓将永远无法摆脱贫困。
如何才能使懒惰惯了的百姓挽起裤腿下田耕作呢?
强令农户定期向官府交纳饲马草料,且绝不允许用其他任何方式来替代。——李允则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政令一出,百姓为按时向官府交纳马草饲料,不得不扛起犁锄开荒种田,往日人迹罕至的山间原野,立时变得喧闹起来,到处都是“蓐食徇所务,驱牛向东阡”的热烈场面,各家各户把犁垦田的付出,换来了千沟万壑稻菽飘香的丰实。
陈尧叟就任湖南安抚使,潭州百姓将李允则的政绩一一奏报,要求把李允则继续留在潭州。陈尧叟将情况上奏朝廷,真宗将李允则召回汴京,与李允则接连晤谈了三天,最后,感叹道:“毕士安慧眼独具,真的没看错人啊。”
借修庙缉贼之水,行修筑工事之船
宋真宗景德二年(1005),宋辽双方经过艰苦谈判,签订了“澶渊之盟”,结束了宋辽之间长达四十余年的战争,虽然宋朝须每年送给辽国“岁币”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作为代价,但总算换来了和平,长期挥戈相向的双方终于都松了一口气。不过,虽然化干戈为玉帛,国不可一日无防,宋朝北部边疆的戍守依然丝毫不容松懈。
宋真宗听取河北缘边安抚何承矩的荐举,任命李允则为北部边防重镇雄州知州。
李允则一上任,立即率雄州军民全力修筑军用工事。
早有探马将这一消息飞报辽国,辽国怀疑宋廷会撕毁盟约。宋真宗遣使责问李允则。李允则上奏:“两国刚刚通好时,工事还没有完成,如果现在不加紧修完,恐怕以后就懈怠了,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以后的隐患,不可预测。”宋真宗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虽然得到了真宗的默许,李允则依然非常纠结:倘若继续修筑,或许会引起更大的“国际争端”;若就此放弃,必会造成庞大的烂尾工程,一旦战事爆发,自己将沦为千古罪人。
李允则冥思苦想,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
雄州城北门外有一座瓮城,李允则想将它与雄州城连为一体,以增强北城门的防御功能,如果不加掩饰地施工建设,不仅会引起瓮城居民的激烈反对,更为头疼的是必会招来辽国方面的强烈抗议。于是,他便在供奉“泰山真君”的东岳庙上打起了主意。
东岳庙位于北城门与瓮城之间,信众众多,香火旺盛。李允则先将庙宇修葺一新,又拿出黄金百两打造供奉神器,使得东岳庙人气陡增,焚香磕头者蜂拥而至,更有不少信众争相献出金银。就在东岳庙的香火达到鼎盛之际,李允则秘密派人将庙中财物席卷而去,对外却宣称从北面来了盗匪,盗走了庙中器物。随即,李允则一道又一道地发布通缉令,缉捕盗匪,并三次向辽国送去请求协查捕盗的文书,使辽国信以为真。
做完了这一系列“假动作”,也就拉开了修筑城防工事的序幕。李允则动员组织起雄州军民,夜以继日地修筑城墙,开挖壕沟,修建月堤,没过多久,就将北城门与瓮城连为一体,大大提高了雄州城的防御功能,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在“防盗”和“保护东岳庙”旗帜下进行的,既取得了瓮城百姓的拥护,避免了动员民众拆迁之苦,也使得辽国打消顾虑,避免了两国之间再起争端。
借修禊祭祀之水,行练兵备战之船
修好了军事防御工事,雄州城成了名副其实的坚如铜墙铁壁的雄关,如何练兵备战的问题又摆在了李允则的面前。雄州地处前沿,如果进行大规模军事演练,必然会引起辽国方面的不安,引起两国争端。
李允则再一次将“借水行船”运用到了极致。
修禊(xì)是中国古代民间于春秋两季在水边举行的一种祭礼,是一种源远流长的消灾祈福仪式。每逢举办祭祀活动,李允则都按照一定的作战构想,安排大批战船在界河中进行竞渡比赛,将战略战术寓于竞赛之中,动员和组织当地民众观看,既训练了部队,也向百姓普及了军事知识。
以填平陷马坑为由头,借机设置阵地障碍,是李允则的又一大创举。
雄州城北面在战争年代挖了很多陷马坑,随着时间的流逝,其中不少都失去了最初的功能。为了向辽国表示履行盟约的“诚意”,李允则命令部队将陷马坑全部填平,在上面种植蔬菜,挖井开沟,拓垦荒野,广种树木荆棘,并且规定在所辖境内凡有空隙的地方,一概都种上榆树;又发布命令,大规模整治街巷,修建佛塔,人们借以登高望远,三十里以内可一目了然。
几年以后,雄州城北荆棘丛生,榆树布满了塞下。李允则率官员视察阵地,对左右说:“你们看到了吧,这里现在形成了适宜步兵作战,而不利于骑兵驰骋的有利地形,这些树难道只能用来建造房屋吗?”
《宋史》记载的李允则“借水行船”事迹,只是他治军理政艺术之沧海一粟,但已不难看出李允则爱民报国的炽热情怀,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以及多谋善筹的超群智慧。
欧阳修在《送李太傅知冀州》一诗中写道:“吾爱李允则,善觇多计筹。虏动静寝食,皎如在双眸。出入若变化,谈笑摧敌谋。恩信浃南北,声名落燕幽。”字里行间洋溢着对李允则由衷的赞美和崇敬之情。
温故可以知新。当我们为推动某项工作得不到群众理解而烦恼异常的时候,当我们面对一团乱麻的任务找不到门径的时候,当我们处在矛盾的漩涡之中无所措手足的时候,不妨打开《宋史》,重温李允则“借水行船”的故事,或许会从中受到某种启迪。李允则若能知晓,必也深感快慰,因为他所期冀的,绝不仅仅是后人的崇敬与欣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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