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烈仰起脸,一声长叹,含泪揣了信笺。又问郎廷生去向。“他脱险了,大概去了汶河,将军不能原谅他吗?古风惴惴不安。林烈沉吟片刻,道:“事已至此,一切恩怨都随风而化,他若得兄妹团圆,倒是造化。”
古风又从衣袖里摸出一段布条,道:“这是郎廷生留的血书。”
上面赫然写着两行血字:有命终须赎罪孽,无命九泉抱长恨。
林烈跌足叹息,悲人间世事难料,造化弄人。古风又告知钟正埋骨之所,林烈再拜致谢。古风本与他素昧平生,邂逅于刑部大牢,因仰慕林元帅英名,曾在牢中对他百般关照,二人一拍即合,遂成刎项之交,今番冒死行事,怎不叫林烈感激涕零。
送走古风,林烈往韩夫人处来,在端宜院的庭院门口,蹦出了昕儿,她一把将林烈拦腰抱住:“可逮住你了,你跑不了!”
昕儿一叫一跳又一笑,静悄悄冷清清阴沉沉的冬夜的院落仿佛破颜一笑,云散天开。童声清脆,笑靥醉人,这一幕暖暖地浸润着林烈冰凉的心房,他笑着掰开她的手合掌捧住,道:“叔叔情愿做昕儿的俘虏。”
在暖阁里,见过韩夫人。韩夫人亲手沏了热茶,递在林烈手里,又爱又怜,悲喜参半,道:“烈儿,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其实情到深处并不在乎朝夕相守,何况你守的只是一块冰冷的墓碑。你心里有她,相信冥冥中她的一双眼睛也时刻注视着你,与你同喜同悲,不拘何时何地,你都可以在灵魂深处呼唤她,她在人间走失,却在你心底扎根。烈儿,别让她一路陪你哭,让她陪你笑一回吧。”林烈若有所悟,勉强笑了一笑,道:“姑姑教诲的是,烈儿谨记在心。”
叙罢寒暖,便一齐往前厅用膳。凤菁早已备了一桌丰盛的筵席,为林烈接风洗尘。一家人落坐,惟独不见羽琪。追问缘故,韩夫人告知陪张金杰喝酒去了。
凤菁叹道:“张金雄投靠了楚王府,休妻再娶,作了楚王府郡马。张金杰把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又在外浪了两天,没个说话人,便找上二弟了。”韩夫人惋惜道:“谁不知道张夫人贤惠,平白无辜生出这变故来,怨不得他兄弟恼。”林贤给大伙斟了酒,重重地搁下酒壶,道:“张金雄不惜夫妻离异兄弟反目,讨好楚王,迎娶人人见弃的母夜叉,这个人不简单!”林烈冷笑道:“此辈如蝇竟血,如蚋附膻,势利小人,何足道哉。”
正说话间,外边一阵叫嚷,是羽琪的声音。林烈听他呼唤,忙停杯投箸去迎。羽琪闯进来,见了林烈,蹦了过来,一把抱住,哈哈笑道:“今早出去我就猜着你该回来了,果然不差,好啦,好啦,不开心的事让它一阵风吹走吧。”
韩夫人待羽琪坐定,便打听张金杰的事。羽琪一挥手,道:“别提了,张金雄真不是东西,!金杰本打算带了鸿儿走,又舍不下燕姑娘,正烦恼呢。我说,你这一走,便宜了张金雄,不如留下,给他点颜色,栽他几下大跟头!”“二哥这话差了,”林烈给羽琪斟了酒,摇头道,“张金雄攻于心计,他一个非大智大贤即大奸大恶的人,张金杰充其量不过一个顽童,想给他哥使绊子,只怕是自讨苦吃。”凤菁道:“十一月初,燕姑娘便出嫁了,她留在京城的时间不过十来天,金杰不知道吗?”“就为这个,他更舍不下。”羽琪举起酒,喝了个底朝天。林烈怅然若失,道:“当真嫁给赵大虎么?”凤菁点头,道:“这大虎人品自然极好,只是才貌攀不上,哎,都是各人的命。”韩夫人道:“兰丫头她娘给燕子选的日子偏在眼前,若靠后些,我倒想替烈儿作媒。燕子本来和我家烈儿是一对。”林烈苦笑道:“姑姑别提这话,我今生有莺儿知足了。我当初辜负了燕姑娘,这一段情早已覆水难收。”羽琪笑道:“那回我陪师父上行山,办完事去梅花观玩耍,兰丫头她娘请我和小三吃饭,笑说她眼前有两对金童玉女,瞧我们傻的,还东张西望,没识破燕子是女扮男装。”林烈却蹙了眉头,闷闷地喝酒。凤菁笑道:“别只顾说话,菜都凉了。”
昕儿站到椅子上,接过话茬敲着菜碟,道:“我娘为这桌菜辛苦张罗了一个下午,这叫‘鸿运当头’、这叫‘一帆风顺’、这个‘吉星高照’、这个‘龙凤呈祥’、这个……‘上树抓鱼’……“昕儿!”林贤轻喝一声,瞪了他一眼,昕儿吐吐舌头,爬下椅子,躲到韩夫人怀里。韩夫人拍拍她的背,道:“贤儿,别吓着孩子。昕儿,别怕,没事。”羽琪笑道:“昕儿,‘上树抓鱼’怎么抓?”凤菁笑道:“什么‘上树抓鱼’,小孩子一说话就走样,这叫‘松鼠鳜鱼’,是个好菜,快尝尝吧。”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