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乡音乡情

时间:2023/11/9 作者: 椰城 热度: 15733
◎俞雪峰

  乡音就是一个温暖的词语,它被文人赋予了更多的内涵,构成了国人独有的一种文化基因。在异乡,举目无亲,听到乡音就如同见到了亲人。乡音连带着乡情必然会释放出更多的文化情感,心照不宣的乡音乡情,也会像炊烟一样如此微小,又如此强大地四处漂泊。

  我不知道,身在异乡说着浓重的乡音,是否就意味着对家乡有一种依恋牵扯?乡音流淌着血脉亲情的味道,浸润着我的生命之源。我深知家乡对我的重要性,其意义远胜于概念本身,它更像我生命的记忆和符号。

  中年从自己的家乡出发,或许带走的只是一种表象的形式,而承载着思想感情的内容却沉淀在故乡的风土人情里。不管如何,它都会深刻在故乡流动的光阴里,不改初衷。临走时,神经脆弱得就像随风摇摆的杨柳,紧缩的心站在故乡延伸的路口徘徊不定……

  离开家乡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啊!大客车准时到达、准时离开,不差一分一秒。送别的亲人们,自觉担负起场景描述记录的职责,拉完手再挥手之间好像没有电影镜头那般生动形象。因为亲人们都不是演员,描述的手法没有渲染和铺垫,而都是自然而然的情动于衷的送行者。记忆犹新的情景,难以割舍乡音乡情。痛苦的场面和难舍难分的告别,都是用来对付眼泪和脆弱的心灵的。不管你愿不愿意,在不自觉的意识里,还是离开了家乡。痛快也罢,痛苦也罢,总之是要离开的。离开了家乡,便意味着离开乡音乡情。乡音辗转到另一座城市的时候,立刻就变得陌生了,就像在陌生的城市见到陌生的老乡一样。虽然彼此感觉非常亲切,却还是显得那么孤单。有独特方言的城市,自然有它独特引人的地方。身心在流离失所,乡音乡情也在流离失所……

  在异乡触摸到的是全新的、陌生的东西,我带着乡音、说着乡音,猛然之间被异乡庞大的方言群落所吞没,就像身在洪流中,只有随波逐流了,可又不甘心被洪水吞没,还想奋力上岸。游上来,体味着身在其中却无法融入其中的疏离感。感到自己孤单又可怜。在异乡的方言群落里,担心自己迟早会被同化掉。融入人心的,不过是时间风情。

  刚到异乡,一切不曾在梦里出现,很难一下子适应。我不断地拷问自己,我们的背井离乡,到底与家乡有着多大程度的因果关系?如果多两个假设,家乡也不会让我们抛家舍业地远走他乡。生活中许多事是无法预知的、不可抗拒的,生命中能够被我们所掌握的东西又有多少?我能抓住什么,又能放弃什么?在外界的眼里,家乡小而又小,弱而又弱,可有可无。所以外乡人对家乡的看法和定论,给家乡带来了无可挽回的悲哀。清澈的一山一水,在我眼里却是真正的青山绿水,在外乡人的眼里,或许根本就不值得留恋。本来就没有雾霾的天空,感觉就像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浓雾。所以离开家乡的人注定是漂泊的,也是无根的,同时也是悲哀的。

  带着悲哀置身于异乡的我,就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心所欲地漂到哪儿算哪儿,哪怕触礁也无所畏惧。漂到头了,再回过头来审视自己低落的情绪,思考不惯常的自己。此时看惯了异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很自然让我联想到自己生命的起点,因此勾起浓浓乡愁、重重情思。思想容易被李白的思乡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所围裹。置身异乡,体验故乡风情,感知故乡是那么遥远又有那么迫近。很想寻觅一种乡音氛围,当寻觅很难心随人愿时,自己就是自己的乡音,那感觉也是真的好。一个人对着自己说家乡话,就相当于在自己开创的独立王国里我行我素,随心所欲。

  中卫方言时刻撞击着我的乡音,没等我开口,方言已经让我哑口无言了。我感到乡音微弱的同时,也感到自己的渺小与单薄。家乡在我心里开始隐退,退到脑海中没有一点清晰的记忆,我开始想如何淡化家乡,如何在异乡开始新的生活。然而,无论如何痛苦与选择,无论如何尖锐的矛盾,乡音却时刻响在耳畔。被大脑洗刷得一清二白的乡音,不时往返于我生活的轨迹,即使我不说乡音,可是乡音不是在电话里,就是在眼前萦绕着我。熟悉的、难以改口的乡音,让我在梦里拥有另类生活。

  时间冲淡了乡音乡情。我说着乡音,却很少回去,家乡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了。回去得少了,殷殷思念也就少了。除了逢年过节回去看望父母,其他时间都把自己交给了现在的城市。现在的城市,毕竟是我工作生活的地方,毕竟是我生命重新定位的地方,是改变儿子命运和富有希望的地方。吸引人的地方,往往也是让人丢弃乡音乡情的地方。只要生活好了,一切如意了,口上乡音也就淡了,心上乡音终究不会淡的。口上不说,都放在心上说。

  过去的朋友,随着我的远离,很少来往互动,我和朋友就像故乡和异乡两片天空的云朵,很难碰撞到一起,融合在一起。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和怅然。既是偶尔聚在一起,情分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纯粹了。分开久了,环境抹杀了彼此身上原有的味道,真切的东西也就少了,包括乡音也没有以前那么醇厚了。

  有时候,我也突发奇想:让自己彻底抛弃乡音,说中卫方言,觉得太不可能,也有些难。我知道触碰这件难事,就是违背自然规律。虽然我也常常学说几句拗口难懂的中卫方言,融入中卫方言的语境里,虚妄自己也是中卫人的心理。无论如何,自己说得也不够好、不够像。只好苦笑一下,何必难为自己呢?偶尔在有些大场合下,发言却用起普通话,也会被普通话不太标准的中卫人啧啧称赞,不知道我的人,还以为我来自银川,这让我既沾沾自喜,又可怜兮兮。一时丢弃了乡音,而又不会说中卫方言,我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属于何方人士。所以倒羡慕起那些到老都离不开乡音的前辈,他们就像一棵树一样永远深扎在一个地方。他们活生生把一个故乡挂在嘴边,一张口就告示自己出生的位置。

  当老师那会儿,在课堂上说普通话,下课聚在一起时都说土得掉渣的宁夏方言。那时个别老师给我们讲中卫方言,说得有板有眼。现在我却是多么羡慕曾经会模仿说中卫方言的同事啊!我笨口拙舌,如果能成为惟妙惟肖模仿者多好啊!也不至于身在中卫,语言却不是本土的,能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中卫人,我也会矫情自己一番的。

  过去,大家为了有趣开心,什么方言都学,尤其是“宁大话”——夹生普通话,是大家最喜欢说的。皆因好多老师是宁大毕业的。可讲宁大话,不仅不值得自豪,反而是笑柄。我对于阴不阴、阳不阳地说夹生的普通话,还有说夹生的中卫方言的人天生有一些反感,甚至是一些鄙视。我学不会说宁大普通话,只好乡音不改,走到哪儿说到哪儿,不嫌土,不嫌难听,就像子不嫌母丑一样。乡音是家乡的根,音律就是家乡飘起的一缕炊烟。

  在陶乐时,常到石嘴山市开会办事,石嘴山人说出漂亮的标准普通话,让自己很羡慕。一句话自石嘴山人口里出,像轻风细雨一样滋润心田。我喜欢石嘴山,因为我喜欢石嘴山的普通话。曾经,我着魔一般喜欢石嘴山这座中心城市,我对这座城市东张西望、流连忘返。这座城市很年轻,我也很年轻,期待的目光投向命运之神。幻想着命运之神将我定位于石嘴山,我在石嘴山说着标准的普通话,那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啊!没有办法,喜欢的理由简单得不能成立,也唐突得要命。幻想着将来扎根石嘴山,结为不老春秋。在自己还没有练就练达的人情和处事的方圆时,就傻帽地想入非非,那是多么愚蠢和不自量力呀!在乡下待得太久,还没有走出乡下,就已经开始傻帽了。总觉得自己言行举止与环境不相符合,觉得自己木讷、憨厚,缺乏机灵和敏锐,土得掉渣,让人难以接受。当时认为这是自己不会像石嘴山人一样说标准的普通话,而只会说乡音的原因导致的傻帽。

  记得第一次请石嘴山的朋友吃饭,由于未尽兴,朋友又将我们带到酒吧喝酒,不胜酒力的我,喝得晕晕乎乎的,不好拒绝。喝完酒,朋友让我到吧台结账。我头一次听说“吧台”一词,误以为“八台”,就摇摇晃晃地从前到后数到第八张酒桌,差一点把钱交给喝酒的客人。喝酒的客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拒绝了我。傻帽让我出尽了洋相,笑料不少。

  吃一堑,长一智。再到石嘴山,胆子也大了,脑子也活了,说话也自如大方了,说出普通话没有人不把我当作石嘴山人看待了。通过刻意模仿、羡慕、磨砺、锻炼,让自己觉得自己生来不是乡下人,也一样不比城里人差。虚荣心让自己丢失了乡音的同时,更感到外面世界的精彩,城市梦多,比家乡繁华喧闹、灯红酒绿、文明进步。可惜自己最终也未能在艳羡的城市落户,是一种遗憾,还是一种脱俗?我不得而知。年轻时,我没有能够在向往的石嘴山工作生活,也算彻底了结了我对石嘴山标准普通话的多情,就像单恋一样自卑地离开了。

  时过境迁,我已经习惯在小县城循规蹈矩地生活,不再对其他地方好高骛远、想入非非,不再对外面世界的精彩而作无奈的评论。真是阴差阳错,年轻时未能步入向往的城市,中年却又鬼使神差地到了另一座自己做梦都想不到的城市。世间的事,越想的事,越不发生;越不敢想的事,却偏偏在眼前变成现实。

  户口已经迁来,我不知道我惦记着故乡什么?户口本积压着我的乡音乡情,乡音乡情是随户口本安家落户的。乡音乡情并没有因为户口迁来而风流云散。滞留在心,总比从心里拿走要好。户口本和身份证已经证明了我是彻底的中卫人了。我感慨万千地问自己,我到底是不是标准的中卫人?户口、身份证早已经向世界说明我生活的位置,还有我在中卫生活的历程。乡音留在心中,也留在中卫,语言需要交流,文化需要碰撞,碰撞出来精华既要留在本土,也要输送家乡。这时,我才真正觉得我对得起中卫,也对得起陶乐。不留遗憾,不带伤害,走到哪里都有乡音乡情。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