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母亲的房子(五首)

时间:2023/11/9 作者: 椰城 热度: 15671
陈年喜

苎麻

1978年的峡河两岸

  种满铺天盖地的苎麻

  社员们露着屁股除草打枝

  据说这是制作麻料最好的材料

  一些大人物穿着它来华访问

  缔结大国友谊

  苎麻开花结果的过程

  特殊的香气让七月迷醉

  一群孩子有时上学有时逃学

  在苎麻地里打闹

  整个秋天我们和大人一道

  剥苎麻皮把它们浸入峡河

  无数的小鱼和鸟在臭水里晕死

  1999年 苎麻走到了尽头

  峡河两岸替换了铺天盖地的核桃

  一些事物的消逝连手势也不会留下

  这当然并不奇怪除了刀光剑影

  谁也没有在往事里找到过往事

  最后的苎麻被搓成了绳子

  捆绑犯事者和柴草

  村西的铃铛借一棵树丫

  用它了结了十七岁的青春

武峰山

民国六年一个

  叫蒋师傅的道士在此落脚

  三年后他用行医的积蓄

  建起了一座砖石寺庙

  在此之前人们叫它武峰山

  从此之后人们称它武峰庙

  山河有命运

  而更多出于偶然

  山脚的峡河没有这样的幸运

  还一直被叫作峡河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依旧河东

  而它流经的时代

  已几度拐弯

  一百年后我来到这里

  松林还是那片松林

  松涛已经换了频率

  鲜花寂寞的坡地上

  埋着早已被人遗忘的游医

  和他救人无数的手艺

  从这里可以望见丹江

  望见它流过早已失去意义的武关

  地理的意义从来没有意义

  麻雀飞过北面的青冈林

  消逝于可见的天际

母亲的房子

母亲的房子土坯所垒

  在2018年的乡村拆迁中夷为平地

  如今我们在上面种了紫色豆角

  一种保留了三十年的品种

  瘦弱的豆蔓努力上升绝不回头

  豆角有豆角的法则

  它并无意代表曾经的主人

  锄刃是雪亮的

  但铁有遗忘的属性

  它只负责让土归于土

  早已忘记靠东的角落

  是一张多病的床

  靠西的门边是一张桐木柜子

  而在南面有一只木格柴窗

  床上的人每天借以眺望对面山上的雨晴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房子

  我现在居住的房子是三间砖木结构

  比母亲的房子显得高级

  在院子被拆掉的前一天

  我让弟弟拍下照片作为最后的记念

  图片中的两座房子一明一暗

  土坯房子在晚霞中静静回家

  像每个时代的落幕

  显得真实又委屈

  豆角会在六月开花

  七月结出繁密的果实

  如果那时候你正好路过

  我愿意捧上一捧给你

  这是唯一同质于母亲的食材

  和土豆同煮的汤

  不放盐也可以食用

峡河久旱

从二月到现在

  峡河一直久久无雨

  这是往年少有的年景

  山峋水瘦是一个好词

  但只适应于文人

  病态的喜好

  记得一九九八年

  曾有过相同的情景

  那一年的麦子颗粒无收

  我们一群青年去采石场打工

  七月初八下了一场透雨

  我们从山上回来

  去时十八人回来剩八双

  早上给豆角浇水

  从开始的每棵两瓢减到半瓢

  清冽的井水映照过丰收

  也映照过欠收

  每打出一桶水面会落下去半尺

  岁月的苦涩它比我们先知道

  写一首诗是容易的

  难的是对于岁月

  剔除多余的轻佻

  不是所有的生活都是生活

  只有明天不舍昼夜

豌豆的香气

爱人在厨房炒豌豆角

  在装盘时豌豆的香味

  充盈了整个院子

  我正好从地里回来

  一身露水一同见证了

  这庄重的时刻

  经过高温炒过的豆角

  依然保持了青绿的颜色

  这是宁死不屈的食物之一

  云贵人喜食豌豆的芽尖

  而四川人喜欢用它炒腊肉

  在寸草不生的喀喇昆仑山一角

  我曾亲见过它们把干燥的生活

  过出大巴山的气色

  豌豆的采收季节就要过去了

  园子里的豆秧就要让位于他物

  因为久旱它们比往年提前退场

  一个无雨之夏对于一些植物

  就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但芽尖依然开满白花

  我想那一定是尊严的缘故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