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九夷王的墓穴里静卧了三千年。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几个盗墓贼把我拖了出来。他们的盗墓行径被当地官兵发现,追赶了过来。盗墓贼正抬着我上船,看到事情败露,纷纷跳入水中逃命,匆忙之中把我丢进河里。这时候雷鸣电闪,暴雨倾盆,河水上涨,泥石俱下,把我冲到了河的下游。历经河水多年冲刷,当暴风雨再次来临的时候,我被冲进一片低洼的庄稼地里。
不知多了多久,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儿子,好好干,把晚玉米种上,收成也错不了,好给你攒钱说媳妇。”
“不急,我还小呢。”一个小伙子的声音。
“岁数不小了,我和你娘还等着抱孙子呢!”
我想看看这一老一少长得啥模样,于是拼命往外拱。父子俩不知是谁,抡起的镐头刨到了我,“咣当”一声脆响,把他们吓了一跳。他们以为刨到了大石头,闷头把它挖了出来。这时,锈迹斑驳的我终于重见天日。
“是个啥东西?”老汉惊奇地问。
小伙子跟着老汉一起把我从泥土里挖了出来:“好像是只羊,身上还有花纹呢。”
老汉弯腰抱了抱我:“咋这么沉?个头不小,还是个铜的。”
“谁家的铜羊?怎么跑到咱家地里来了?”
老汉打量一下四周:“没主的,先抬回家再说。”
父子俩把我装进一个麻袋,用绳子捆好,又找来一根棍子,把我抬走了。
进了一处院子,爷俩把我放下,用水龙头给我冲澡。好爽啊!我的真容露了出来:全身布满纹饰,双角弯曲,下颌处有勾状胡须,两肩生有双翼,高52厘米,直径41.2厘米,重20多公斤,栩栩如生,庄重大气。
爷俩直勾勾地望着我,目瞪口呆。他们把我抬进外屋,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样子很特别,准是个宝物,肯定值不少钱,我要把它卖掉换钱!”
“我看像出土文物。爹,倒卖文物可是犯法的!”
“谁捡的就是谁的。我想卖就卖,想留就留,谁也管不着。”
“国家可是有文物保护法,捡了文物不上交就是犯法!”
“你少吓唬我!”
老汉换一个干净麻袋把我装进去,跟小伙子一起,把我抬进院子里的一间仓房,上了锁。
第二天,老汉打开仓房,领进一个人来。那人看了看我:“别看这家伙个头大,值不了几个钱。给你一万块,我扛走。”
“你先说出它是个啥东西,干啥用的,我才能给你。”
“管它是啥、干啥用的呢,对你来说,它就是一块废铜烂铁!”
“你不知道它是个啥,干啥用的,我咋能给你?你走吧。”老汉把那人打发走了。
第二天,又先后来了两个人,他们给出的价格分别是三万和五万,但都说不清楚我的来历,老汉依旧没答应。
半夜,我听到脚步声,有人破门而入,扛起我就走。我凭气味断定他不是我的新主人,于是我拼命挣扎,滚下了那人的肩膀,故意弄出声响。
老汉被惊醒了,抡起镐头朝那人的腰砸去:“小贼,竟敢动我的宝贝!”把那人吓跑了。
小伙子也醒了,跑过来对老汉说:“爹,把它捐给国家吧,不然,它在咱手里不安全!”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盖房、娶媳妇哪样不需要钱?我不能白把它捡回来,一定要用它换点钱。”
“别弄丢了宝贝,再搭上咱的性命。”
“这件事轮不着你做主,我说了算。”
第二天,不知怎的,院子里来了许多人,吵吵嚷嚷要看我。老汉说:“我家没什么铜羊,更没什么宝贝,你们走吧。”
那些人竟然撞开仓房门到处翻东西,你争我抢,打了起来。
正在这时,小伙子带着派出所的民警赶到了,把打架的人都清出了仓房。跟小伙子一起进来的,还有几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小伙子告诉老汉,他们是文保所的老师。几个人看见我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小声议论说:“这只羊好像是青铜器!”于是他们让派出所民警封锁了现场,禁止闲杂人出入。几个人研究、争论了老半天,最后打电话请示领导,决定让县文保所的车把我送到省文物局去做鉴定,父子俩与我同行。
到了省文物局,来了许多文物专家,他们确认了我的身份,说我是商代晚期的青铜器——吉祥羊尊。真让他们说对了!我本是商王朝九夷王用来祭祀、宴飨、朝聘、征伐及举行丧葬等礼仪活动的用器,代表着主人的身份、地位和权力,是立国传家的宝器,距今已经有三千多年,只不过我不能说话罢了。
专家还告诉父子俩,在古代最顶天的大事就是祭祀和战争,祭祀必须得有青铜器。《左传》记载:“器以藏礼。”使用青铜器的根本就是器物背后所蕴含的礼乐制度。礼乐制度靠什么来传承?无疑靠一次次反复使用青铜器,靠遵守礼仪的人来实践,就像作器者说的那样:“子子孙孙永宝用。”
省文物局奖励父子俩十万元人民币,老汉硬是没要。他对儿子说:“咱捡的这只铜羊是国家的,是老祖宗用来治国传家的宝器,咱不能要,更不能拿它跟国家换钱。”老汉转过身来抱抱我,就拉着小伙子回家了。
半年之后,听省博物馆的人说,父子俩把吉祥羊尊捐献给国家的事,社会上反响很大,许多人都来给小伙子提亲。小伙子找到了心仪的姑娘,很快就要结婚了。我渴望参加小伙子的婚礼,想去见见那两个让我重见天日的恩人,是他们给了我应有的尊严。可是,我现在已经是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了,走不开。作为三千年前体现礼乐制度和中华文明的吉祥羊尊,我怎么能够随随便便擅离职守、说走就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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