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海爷初来老街时,不过是一个卖薄粉的小摊主儿,瘦高的个儿,眼睛很亮,说话跟往地上扔个炮仗一样响脆。
那时候,海爷还不是海爷,不过是一个鲁北来的穷小子,本地人称呼年少的爷儿们叫二子,乍听像叫儿子,其实这是个好称呼,二子是武二郎武松的别称,武松就是鲁地的英雄。大伙有的叫他二子,有人叫他大眼,也有人叫他老侉,因为海爷是鲁北来的。海爷从不介意。
薄粉这玩意儿,老街人以前还真没见过。薄粉主料是豆粉,乍看像本地人喝的糊糊,却比糊糊亮,又像是南方人喝的浓粥,但比浓粥稠。盛薄粉的碗也有讲究,要用亮堂一点的碗,不用黑碗。薄粉在碗里,静看像碧玉,撩起来又似绿缎,瞅一眼就有胃口。小小一碗薄粉,却很讲吃法,薄粉须趁热吃,一凉就硬。吃之前,要撒点干辣椒面儿,搅拌均匀,入口,抿舌即化,顿时满嘴火辣辣的豆香。兜里有俩铜板儿的,会买根油条(老街人称之为香油果子),一口薄粉一口果子,更是别具风味。
一般小商小贩,初来乍到,生意一旦冒了尖儿了,少不了会有人来挤兑你。但海爷几乎没遇到这事儿,因为大伙吃薄粉的时候,喜欢就着果子、煎饼、油饼、酥烧、麻团之类的东西,而海爷自个儿又不愿意预备这些辅食,你要吃,就到其他铺子上买来,我这儿只卖薄粉。于是,海爷的薄粉摊,给周边的小吃摊,带去不少人气儿,大伙都觉得这小子挺仁义的,也都争着往他那儿靠,没多久,海爷便在老街扎下了根儿。
这天,日上三竿,食客渐渐散去,海爷正准备收摊,忽然,街西传来阵阵闹腾声,远远地,就见人们像潮水一般涌过去,一浪接着一浪。海爷手上还有摊子,不好围过去,只是站在墩子上,翘着脚尖,把眼神往人堆里扎。
不一会儿,几个好热闹的少年,从人缝里钻出来,给外头的人报告里头的事儿,边走边吆喝:“不得了了!邱百万给抓起来了!不得了了呀!”
话音一落,便又有一些人往人群里贴。海爷初来乍到,不知道邱百万是谁,但听这名字,在老街上,也应该是一个有钱的大户。
海爷正要问个究竟,人群像乌云一样,缓缓地移了过来。海爷终于看清了那个叫邱百万的人——是一个老者,胖胖的,有一个宽厚的下巴,好似过年供奉的灶王爷。老者头发花白,一身黑长衫,面无表情,因为眼睛很小,总觉得像是眯着的。邱百万的身上带着一个枷锁,看样子挺沉。前后有几个衙役,在两边吆喝着开路。人堆里,偶尔有人喊邱爷,声音里带着哭腔。邱百万只是点点头,把枷锁微微上举,权当作揖。
走到海爷薄粉摊前,邱百万往前走了几步,和官人小声说了几句,听不清说了什么,只见官人眉头一皱,看了看四周,又对后面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一个衙役走上前来,把邱百万的枷锁给拿了,邱百万按了按手腕,而后径直走到海爷跟前,对海爷说:“小兄弟,能否送我一碗尝尝?”
海爷没说啥,众目之下,转身给邱百万盛了满满一碗,给他加了点椒面儿,递到他手里。
邱百万不急不慢,一勺一勺地挖到嘴里,埋头喝完,邱百万长呼一口气,眉眼都展开了,很舒坦的样子。海爷见他鼻子上,有了零星的汗珠。
“好吃,很好吃。我这辈子没啥喜好,就好吃。老早,我就听家里人说到你这个玩意儿,当时就想寻个空儿来尝尝。不想,今天来了,我又是这般模样。”邱百万说完,一声苦笑。
“人这辈子,悲喜其实都在嘴上,饿了,心慌意乱,饱了呢,心满意足。其他的身外之物,如今来看,何足挂齿!我现在饱了,此刻就算刀架脖子,也能笑着闭眼。”
说完,邱百万从兜里掏了一块绸巾,擦了擦嘴。起身,两手一举,那副枷锁又重新落到他身上。
人群又似乌云一般,跟着邱百万往前移去……
海爷身后,一帮爷儿们,正你一句我一句地猜着邱百万犯了什么法、得罪了谁,海爷没凑近去听。
倒是邱百万刚才说的那些话,一直在海爷耳边翻来覆去地响。
多年后,海爺成了老街首富,海爷很留意他吃的每一顿饭。时常,正跟人商量事儿呢,海爷突然就让人传话给大奶奶,说中午想吃什么,晚上又想吃什么。饭桌上,海爷从来不跟人谈生意。
邱百万说的那些话,这些年,海爷跟很多身边的人都讲过。
大伙只觉得这个故事听了很多遍了,好似嘴里嚼了根玉米秆儿,咂了几次,早就没啥味儿了。
东京新宿高楼群
东京,在日本的都、道、府、县的建制中为东京都,日本国首都,日本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东京南临东京湾,面积2155平方公里,人口约1200万。古称江户。1590年德川家康在此设幕府,使之开始成为日本的政治中心。明治元年(1868年)日本天皇从京都迁此,改名为东京。东京之新宿区高楼林立,多为各大银行之办公楼,银行建高楼藉以显示其经济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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