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阎连科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3-10
读者:章鱼粥
《炸裂志》是对阎连科之前小说的沿袭,人物和情节设置上都不难看出旧作的影子。纵使故事架构改变,情节还是发生在熟悉的耙耧山脉——中西部的贫瘠村落,远离政治漩涡和时代风潮。就文本本身而言,旧作的影子弥散在三个方面:一是在他的建构中,这样的村落里总会产生一个野心勃勃的首领,他们不安贫穷,一心带领村民致富,甚至愿意为此不择手段。《炸裂志》中,炸裂从村到乡,再到县和市,孔明亮的欲望不断膨胀,并且为此不惜代价,与《受活》中的柳县长,《日光流年》里的司马蓝形象类似。二是炸裂村的孔、朱、程三大家族的爱恨纠葛,也类似于《日光流年》中的司马家、杜家、蓝家三家的家族争斗牺牲。三是扒火车、卖淫致富的情节设置在阎连科的小说中也早有先例,《日光流年》里的卖皮卖淫,《丁庄梦》里卖血,这类情节无疑都是阎连科所擅长的。
小说从一开头就有一种宿命意味。“出门碰见什么,捡起来就是你们这辈子的命道日子了。”这几乎是对后文埋下的坚实伏笔,暗含了每个人的命运方向。
这本小说说的是“发展”,为了这发展,年轻人扒火车丢了性命,村里鼓励年轻女子前去卖淫,一切不道德的手段都正常化且被允许。在小说中,人们对金钱和权力极端崇拜,这一点上,阎连科运用了许多“神实主义”的手法,孔明亮拿着任命纸,居然让铁树开花,他以自己的权力控制着自己办公大楼的整个生态;孔明耀疯狂的盖房速度和蓬勃荒诞的野心。
与之对应,明辉和老母代表着稀少的不被重视的对旧有生活的坚守者,他们始终住在老房子里。其母的死亡在这时就显得别有况味——走上这条疯狂发展的道路,再也无法回归。
读者:老非
对于放在手中的《炸裂志》,本身倒也几分期待,特别是看目录,采用地方志的形式,想来在中国小说中不失为一种较为新颖的写作模式。加上“神实主义”的宣传,似乎有“魔幻现实主义”的神韵。
其实有些东西,放着,有一缕期待总是好的。
看《炸裂志》一半,失望从第一章油然而生,越往后更甚。满纸的浮躁。感觉在看凤姐所推崇的《故事会》。无法让人触动。鲁迅说过,所谓的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撕开让人看。阎连科写《炸裂志》的初衷,就是想写一部悲剧,关于社会的,关于人性的。但在本书中,中国农村的艰难、社会变革的阵痛以及人性中恶与善的对撞都没有更深地表现出来。泛泛而谈,不痛不痒。
首先:采用“志”的方式写小说,不失为一种取巧的形式。而《炸裂志》披着一个“志”的外衣,却按中国传统小说的模式在讲述一个村庄的变革。那是一个老套的模式,本书的节奏,平缓得让人瞌睡。整部小说除了目录能给人感觉之外其他方面均无法打动我。
每个人物都是平面化的。通篇下来,感觉没有一个真实的人,没有一个真正的人性闪耀的人物;这也许是作者在本书中最大的败笔。
按理说,本书是一部反映“阵痛”的作品,书写者的笔触,应该是沉重的。而本书思维模式的平淡恰恰反映了中国作家在面对现实题材时的无助以及无力。也许与中国官方的话语语境有关,也许与中国作家本身的文学领悟力有关。
本书标榜的“神实主义”让我哑然失笑。
读者:百薇
原是由一位朋友推荐所读的,读后大失所望。
有媒体因为“用地方志写就的小说”而欢欣鼓舞,在专访当中,阎连科似乎也流露出对作品形式新突破的欣慰感。
其实,这种繁复的形式有点华而不实,矫揉造作,纯粹像一场游戏。章节名像阻碍,打乱了读者对故事情节的探索,被迫一次次遁入抽象和归纳的思维中。
阎连科写权力,《炸裂志》也纯是一部权力之作。它反映了作者所关注的一些社会问题,有他独特的视角。《炸裂志》也写女人,可他笔下的女人不是性感的,娇媚的,令人遐想的,他所创造的女人只是一个“物”的女性扮演者,毫无想象可言。没有格非对女性心理的细微观察,没有北村笔下赋予的“伴偶”的光辉。一本没有把女人写好的书,我认为,不是一本值得反复看的好书。
二、 《移民》
作者:陈希我
出版社:金城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3-10-1
读者:奥德赛的暗流
尽管这本书名为《移民》,但其实它的重心集中在最底层的移民及非法移民群体,未能融入主流社会的边缘群体的心理和生态。而当这一群体中的某些变得富有而归国,自己出身的这个国家中的重重问题却依然让他们无所适从,于是他们内心的种种挫折、痛苦、迷茫、惶惑,成为这本书最强的旋律。
坦诚地说,这本书作为记录文学的价值远远大于它作为小说的价值,尽管作者也尝试了一些简单的技巧,但总体来说,写实的成分远远大于艺术创作的成分。
陈希我书中的移民们,与其说困于环境,不如说困于他们自身的认知,他们的囚笼是由无知和固执己见组成的,他们的不幸是由情绪和缺乏深思组成的,他们站在命运的山岭之间,却对自己面临的状况和具有的选择所知寥寥——而处于这种状态下的人,其实不论他们做什么、在哪里,都没有成功的保障。
对于那些选择离开故乡,前往异国之人,这应该说是最重要的一条,因为你已经脱离了过去的环境与家乡,没有现成的理所当然的习惯了。你的自我认同,你的家园,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和思想去营造,你是什么人,你活得怎么样,只应该由你决定。如果你将这一基本的权利拱手让人,你的命运就必然任人宰割。精神上没有摘下枷锁自我解放的人,漂流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答案其实很简单,但是作者却对之一语不发,我不知道,他是没有想到,还是不愿意告诉读者?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三、 《我们游向北京》
作者:唐缺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3-9
读者:安庆卢十四 (通县男孩)
北漂本是个复杂的话题,而这部《我们游向北京》用了很多聪明的办法,将其化繁为简。
作者首先舍弃了专家视角,以免大而无当,吃力不讨好。从个人经验出发,反而真切鲜活,也让我等北漂屌丝感同身受。
其次,作者精心设计了诸多典型人物,穿插交织,各自有其相对独立的(一个或多个)小故事。一个个小故事串起整本书,也免得去构思一个复杂的大故事了。
可能有些读者会对此感到失望,认为它不够深刻、不够宏大、不够精致……但作者自己本没有写作巨著的意愿,只是在养病期间自娱之作,求仁得仁,无可非议。再者,化繁为简又何尝不是技术活儿?
小说最后留了个“光明的尾巴”,在读者间引起一些争议:现实究竟会不会留下这样一个光明的尾巴?抑或会一黑到底?结尾的光明或黑暗,是否只是作者在创作中的一念之差?
因为这是一个现实的故事,应当符合现实的情况。之前故事情节的暗黑走向已经显得有点夸张,只有一个光明的尾巴才能让它重新找回平衡。如若不然,就会使得整部小说走向夸张无度的境地。
北漂生活并没有暗黑到置人于死地的程度。更多的人都在通过个人努力逐渐改善境遇。就算离开北京,也往往不失为可行的选择。——无论读这部小说时多么悲观,事后也不该忘记这一点。
作为一部描写北漂生活的小说,重点着眼于北漂的种种痛苦遭遇,当然没有问题。适度夸张乃艺术创作之常用手段,也没有问题。但如果一黑到底,夸张无度,一定会损害整部作品的品质,让批判失去分量。
顺便说一句:这种一黑到底,夸张无度,乃是慕容雪村老师一贯的毛病。
读者:远子
最初读到唐缺的这部小说时,确实有眼前一亮的感觉。眼前一亮并非是指这部小说有多新颖、多离奇,恰恰相反,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读完一堆卡尔维诺式的小说后突然读到托尔斯泰的小说一样,有一种久违的亲切和舒畅感。
《我们游向北京》并没有精巧的结构,也没有华丽的语言,但是作者却很自如地以一种幽默而平缓的叙事笔调将读者一点点带进主人公的世界里。那个世界离我们的现实世界并不遥远,所有人都能从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我是在很久前读的这部小说,很多情节已经模糊了,但是有两处情节的设置至今在脑海里很鲜活,我认为仅凭这两点就可以使这部作品从众多关于北漂的作品里脱颖而出,拥有比它们更为持久的生命力。
一处是讲到主人公陈非去埃及出差的经历。这段描写很有趣,表面上看叙事的空间一下子从北京跳了出来,而且跳到了一个离北京很远的地方。但是读者很快会发现,在埃及,陈非与外国友人谈论仍然是买车买房丈母娘,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就好像北京已经变成了他的影子,他走到哪里,北京就会跟到哪里。这里颇能让人觉出一些荒诞的况味:世界那么大,我们却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钉在其中的一小块地方。
第二处,也就是小说的结尾。这个结尾我很喜欢。我觉得现实并非处处绝望,正相反,现实在每个拐弯处都留下了海市蜃楼般的希望,这若隐若现的希望引诱着人们活下去。到处都有痛苦。然而,比痛苦更为持久且尖利伤人的,是到处都抱有期望的等待。
因此,就让我们像拉斯蒂涅,像陈非,像千千万万个期待明天会更好的人一样,一起在心里默念一句:“现在咱们来拼一拼吧!”
读者:血烬月
好的小说,总是能反映一个时代。时代其实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身在其中,潜移默化地被其改变,却看不清楚。但总有些人,他们能看个大概,他们称自己为写书的。
唐缺笔下的北漂一共有两类,一类是以杜愚、胡二为代表的死皮赖脸不愿出社会的北京游民,另一类便是以陈非、老罗、王小骚为代表的世故圆滑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使出浑身解数往上挤的工薪一族。前者整日唉声叹气,抱着理想奋勇向前;后者已被社会磨平了棱角,为房为车为结婚将理想喂给了门口的大黄。或者说,这些已经替代了他们最初的理想。理想是个很严肃的东西,但有时候又很可笑,它可大可小可好可坏,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你得不到。
如果让我来评论这部小说,我只想写上一万个可笑。可真要算起来,它又并不可笑,因为它就发生在你身旁。
无论你看不看,北京都站在那儿,她想告诉你的只有:不是北京逼你,是你自己作死。
这是一本让你读了浑身不舒服的小说。
四、 《花街往事》
作者:路内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3-9
读者:张艳梅
小说特别打动我的是顾小山这个形象。一个天生歪头的孩子,童年,小学,初中,化工技校,一路上经历无数伤害,对这个世界仍旧怀着善意。
曾经读过丽军师弟和房伟的一个对话,在评价《秦腔》时提到,当代作家喜欢写不健全的人,如果以正常人的心理、变迁和命运,来呈现一个时代,是不是更有说服力。那么以不健全的人为主人公,打量世界,对抗世界,是不是意味着健全人的一种自我逃避?
无论怎样,这个歪头男孩,是一个丰富而独特的形象。或者换个角度,在那个多数人看起来不正常的世界,这个歪头男孩是最正常的。再换个角度,这个世界很疯狂,需要以偏离正常视角的眼光去看待生活,才能够找到活下去的方向。总之,路内选择“歪头”这个先天的意外,来对抗既有世界的全部病态,是我喜欢的。
较之路内之前几部小说,《花街往事》历史的坐标前移,时间跨度加大,并不沉重,却有着挥之不去的时代阴影,对于生活的表现更丰富细腻,更具耐心。塑造形象依然纤毫毕至,语言风格仍旧先声夺人。
读者:戈多
在路内的小说中,怎样才算是个亡命之徒呢?在我看来,一个具有浪漫主义情怀的现实主义者,才称得上是个亡命之徒。换句话说,一个普通人,但凡他还有点儿坚持,还有点儿信念,要想以自己所追求的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总归是要成为一个亡命之徒的。我想这正是路内小说中这些小流氓的灵魂所在。
不得不解释一下“具有浪漫主义情怀的现实主义者”。我们这儿有很多“过来人”,总是拿着现实主义的幌子来掩盖他们沦为笨蛋的犬儒主义者的事实,而吊诡的是在这个充满励志成功学的伟大时代里,的确起到了欲盖弥彰的效果。这使得真正的现实主义和现实主义者们前所未有地遭遇了有中国特色的尴尬。
《花街往事》这部书由八个短故事构成,既独立成篇又相互联系。故事以天生歪头的小男孩的视角,记录花街各色人物的故事。 整部小说中唯有《疯人之家》稍显不同,仍旧是讲一个少年的故事,却不再是路内一贯的主题“亡命之徒求之不得的爱情”,而是结结实实地更进了一步——追求梦想,实现人生价值。主人公是歪头的表哥,一个叫穆巽的18岁少年,因为对于童年时代出演一场话剧获得的掌声的迷恋,而决定此生要做一个演员。他的家庭和周遭的环境,不仅没能给予他支持,反倒带给他无尽屈辱。他绝望无助,只能逃离这个地方。两年之后,歪头看到他在一部电影里饰演一个小厮——他算是实现了当演员的梦想。这个孤独少年成长时遭遇的所有外力都是向下的,演员的梦想支撑他走出“梦想的沼泽地”。这是讲一个少年历经艰难寻求途径在现实世界中实现自我价值的故事。这是路内笔下的主人公们在“缅怀青春”之上的一种更深层次的情感诉求。因为故事冲突的内核不同,小说的基调也有一些沉郁的悲痛,相较于其他短篇,在情感质量和人性表现上也更进一步。
可惜《疯人之家》是篇烂尾的小说,“我的表哥穆巽后来就离开了戴城,没有人再见过他。他去了哪里,去干什么,都成为一个谜。大约两年之后,我和姐姐去看电影,在一部很著名的古装剧中看到了穆巽,他饰演一个小厮……在电影里的穆巽依然英俊,一闪而过,我希望他不再被往事所困扰……”路内的探寻和追问还可以走得更远一些,穆巽实现演员梦想后,他是否真的“不再被往事所困扰”?人物最终的状态和最初状态之间质的变化,也是衡量小说力量和文学价值的标准,而路内留给我们的是“成为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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