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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南行走

时间:2023/11/9 作者: 吐鲁番 热度: 15615
马昌华
  峻岭逶迤的湘西南,白云苍狗之下的图腾中,举望遐思的我在刻意地寻觅早已凝结于浩繁卷帙的五溪赤焰,欲作一次虔诚的膜拜,回归灵魂的洗礼。

从此处处是通道

何谓通道?未知其然的我只好凭空臆测:无非通衢大道罢了。可立马就生了疑惑:这怎么可能,一个道路阻隔的“蛮夷之地”,疬瘴遍野车马难行,怎能配得上如此高大上的名字?然而,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史记,宋崇宁年间王祖道经略广西,抚定“侗乡”九百零七峒,结丁六万四千,开通道路一千二百里,“自以为汉唐以来所不臣地,皆入版图”。从此沟通了湘、桂、黔毗邻地带,因以改县治罗蒙为通道。
  如此说来“通道”也算是名副其实了。县溪是通道的旧县城,是通道历史人文的真正承载之地。通道转兵纪念址,就在县溪的恭城书院。
  从清朝到民国的数百年间,恭城书院在湘、桂、黔三省交界地带都享有盛名,三省学子曾争相前来求学。
  人文蔚起的恭城书院,终于在1934年12月12日这一天登上了荣誉的顶峰,不以文韬而以武略,成为中国革命史上彪炳千秋的不朽丰碑。
  1934年中央红军突破湘江到达通道时,十万大军还剩下不到三万,如果按既定方针继续进军湘北,与湘北贺龙所部红军会合,那就正合了蒋介石的如意算盘,前面便是国民党十多万军队,扎着缜密的口袋,严阵以待,正等着红军主动去钻呢。
  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一直被排斥的毛泽东毅然向中央提出避开强敌挺进贵州的建议,并得到了周恩来、朱德、张闻天、王稼祥等多数领导的支持。于是,便有了书院内召开临时紧急的“通道会议”,有了中央军委的“万万火急”电报,有了历史上著名的“通道转兵”,危难时刻使红军化险为夷,并最终成功会师陕北,实现战略大转移。
  在通道转兵纪念馆内,有个“通道会议”的蜡像复原场景。毛泽东站着发言,样子慷慨激昂,身边的周恩来也陪他站着,神情专注地目视着毛泽东,其余坐着的人都在认真地听取毛泽东的意见。通过“场景再现”,我们可以想见,当时的辩论是如何的“惊心动魄”,是如何的“当仁不让”,又是如何的“毫不留情”!而从再现的场景里,我发现当时围桌会场靠外边最显著的位置上,一张椅子居然是空着的!便好奇地问讲解员:这么重要的会议不应该有谁缺席呀?讲解员解释道,这张空椅是当时的苏联顾问、中央红军的实际掌权人李德的座位。他因为顽固坚持继续进军湘北的方针被当场集体否定而十分生气,可是少数服从多数,无奈之下,黯然无助的他,为了虚妄的尊严,怒气冲冲地提前退出了会场——或许,这样的退场是他自己唯一保留面子的台阶吧?参观的人都很感慨:只有他的谢幕,才可能迎来“从此处处是通道”的红军领路人闪亮登场。
  通道的崇山峻岭和各个侗寨,当年都曾留下过无数动人的故事。侗家少女孤身勇救红军战士,侗家汉子寒夜提灯护送红军过芋头山,红军战士伤瘉归队皮箩谢恩人等,这些故事大多在纪念錧里有了图文再现甚至场景复原的详细记载。而八勇士跳崖铸忠魂的故事尤其令我灵魂震撼。
  1934年9月14日,红六军团由湖南绥宁县黄桑坪向通道县杉木桥前进,十八师在小水与敌军遭遇。某排战士占据大坡界山腰高地掩护主力突围,浴血奋战三个多小时,三十四名红军指战员英勇牺牲。其中,八名红军战士在敌众我寡、弹尽粮绝、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最后高喊着“红军万岁”的口号,集体跳下五十多米高的悬崖……当时,战斗场面的惨烈,今天的我们已无法想象。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战士们宁死不屈义无反顾?我想,唯有革命的信念与意志。
  这么悲壮的英烈故事,比狼牙山五壮士整整早了七年,却遗憾没有得到广泛的流传。值得欣慰的是,当地政府已在“小水战斗”遗址修建了纪念碑,碑上镌刻着萧克上将亲笔题写的“红军精神永存”六个大字,青山常伴,烈士的英灵终于得以告慰。
  而另一个故事却勾起我内心的悱恻缠绵。红军长征经过城步岩寨村往通道方向前进,侗家汉子汪家洪主动为红军带路,然而到了晚上却没有回来,6岁的汪己妹和母亲都在家中焦急地等待着,第二天还是没有音讯,第三天依然不见人影,家里人以为他在路上遇害了。直到到第三天晚上,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把家人惊醒,开门一看,满头大汗的汪家洪背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人进了屋。原来他在返回的路上遇到了一位受伤昏迷的红军战士,于是冒险把他背回了家。
  后来,汪家人得知红军战士姓张,是从江西参军过来的。
  为了尽快让红军战士养好伤,汪家人每天用侗家的虫茶替他洗脚,以达到消炎的效果。六岁的汪己妹跑进跑出,帮忙拿药、送水,忙得不亦乐乎。
  为了不被国民党军队发现,汪家人对外称红军战士是“广西来的外甥”,汪己妹也跟前跟后地喊他为“表哥”。伤势渐好后,红军战士决定去追赶大部队,汪己妹哭着闹着不肯让“表哥”走。
  如今,头发全白的汪己妹仍然记得红军“表哥”告别时的话语:“小妹妹,等革命胜利了,如果我还活着,一定回来看望你们。”
  然而,岁月沧桑,八十多年过去,红军“表哥”却没有再踏上汪家附近的风雨桥。年逾耄耋的汪己妹,每天依然要坐在家门前向风雨桥头的大道苦苦地守望,憧憬着哪一天“表哥”突然回来共话桑麻畅叙美好生活的情景。

天下会同烁古今

《周礼·春官·大宗伯》云:“时见曰会,殷见曰同。”“会”与“同”,皆为古时诸侯朝见天子之意。
  据历史学家、考古学家与民俗学家综合考证,这里众多的历史遗迹与景点,无一不与上古炎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特别是洪江高庙遗址被认为是迄今全国规模最大、年代最早的祭祀文化遗址,从中出土的大量器物为我们了解7400多年前高庙原始人的生活和社会形态提供了诸多线索……资料显示这里就是证据最充分、遗迹最突显的炎帝故里。这是一个颠覆认知的惊天发现!
  会同不光有着上古辉煌的历史遗迹,也是当代战神——共和国第一大将粟裕的故乡。
  “有古名将之风”的粟裕大将从十七岁参加革命,把一生献给了党和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位散发着书生气的儒将军,却是一把令敌人胆寒的“利剑”,数十年征战风云叱咤功勋卓著,打了无数的“神仙仗”,毛主席赞誉其“论功、论历、论才、论德,粟裕可以领元帅衔。”陈毅元帅称赞他“愈出愈奇,越打越妙”神将军,曾创造七战七捷的战争奇迹,成为各大军区“仿照办理”的经典案例,为解放战争初期的作战指导提供了敢打必胜的实践经验。众所周知的孟良崮战役、淮海战役、济南战役、解放南京、上海战役,都出自战神粟裕的大手笔。
  而他卓著的战功背后,有谁知道一代战神所经历的生死劫难?粟裕大将一生先后六次负伤,在他逝世后,从火化的头颅骨灰中,竟然还发现了三块残留的弹片。九死一生的将军,百炼成钢,终于成就“战神”的威名,但他却淡泊功名,三次坚辞司令元帅。他说:“评我大将,就是够高的了,要什么元帅呢?我只嫌高,不嫌低。”并谦逊地表示“我个人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好一个沧海一“粟”,这气度是何等的高风亮节!在粟裕故居纪念馆,有一位老人的照片深深打动着我。这位刚健的老人就是粟裕大将的母亲梁完英,这位不平凡的女子年轻时远赴南京求学,并自己改名为梁全修。要知道,在当时封建伦理的社会环境下,就连男子都不敢轻易更改父母长辈给自己的取名,更何况一个年轻女子了,这需要多强的见识和多大的勇气!大将的父亲则是在家深居简出、循规蹈矩的落第秀才,一手好字倒给了幼年的粟裕笔墨儒雅的滋润。屏息感受着将军的家学渊源,终于能够揣度几分叱咤风云决胜千里的儒将之风了。
  纪念馆对面有一个“将军兰苑”,里面各种兰花琳琅满目,兰花香味沁人心脾。园中一盆别致的兰花吸引了我,对着它久久出神,总想从中瞧出点什么“与众不同”来,兰苑女老板走过来对我说:“先生好眼力,这一盆就是我们的镇苑之宝‘将军兰’!”接着便神秘地说起了“将军兰”的来历,原来这是村民在大山深处历尽千辛万苦采摘的一株世间珍品,被视为无价之宝。曾有游客出数百万元想购买此兰,都被她坚决拒绝了。
  “看着‘将军兰’,我们就会想起魂归故里的将军,如何舍得下呢?”女老板的语气中满透着自豪与虔诚。
  “唯思跃马挥鞭日,但忆疆场捷报频。”驻足流连倍觉缅怀,斯人虽已逝,雄风依然在,浩气仍长存。

清明上河图的红色印记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一千多年前“诗与远方”的大唐,“诗家天子”王昌龄七年龙标尉披肝沥胆励精图治,在当时艰难复杂的环境下,他把民族团结的政策做到了极致,他的名作《箜篌引》就是这一美好愿景的真实写照,在黔阳地区,至今尚流传着“苗女听歌”“遮道迄诗”“佳句退兵”等美丽传说,引发着人们无限美好的憧憬。
  龙标即黔阳,今之洪江。
  坐落于沅水、巫水汇合处的“洪江古商城”,号称中国第一古商城,被誉为《清明上河图》的活版本,至今完好地保存着近四百栋明、清建筑。而一座私家园林留园就占地一万三千多平方米,它有着许多苏州园林的元素,可又远比苏州园林大气、庄重。它的主人便是“一个包袱一把伞,来到洪江做老板”,开创了洪江最大油号庆元丰财富王国的刘歧山。
  1950年10月初,刘邓大军挥师南下直抵洪江,留园为刘邓大军挺进大西南的临时司令部。刘、邓首长的平易近人从一件小事上得到了完美的印证。当时几个年轻小伙被派去留园给首长们送被子,巧遇首长在“隐居自乐”门前下棋,因为一着棋的落子起了争端,两人各执棋子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的,送被子的小伙子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刘、邓首长抬眼看见了来送被子小伙们,立马换上满脸的笑容,亲切地与他们握手致谢,用浓重的四川口音说道:“老乡,辛苦你们啊!”吩咐警卫员们赶紧倒茶,又亲自给他们递烟,态度和蔼得不得了,送被子的小伙们感动得受宠若惊。
  刘、邓首长在这里一住十多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到十月二十日才“拔寨起程”。留园,这座美丽的私家园林从此披上了红色的征衣。
  在洪江,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革命历史引起了我探究的兴致:当年中央红军战略转移既定的新的革命根据地就是洪江。
  遥相呼应的嵩云山和密云峰居高临下俯瞰着整个洪江地区,在此汇流的巫、沅二水,仿佛一幅神奇的太极图,神秘而诡谲,周围更是山峦叠嶂,是极为优越的战略要地,当时的江西苏区本欲在洪江建立新的革命根据地,红军就可以最快的速度实现最近距离的战略大转移,是最为理想的选择。
  红西征近两千里抵达与洪江相邻的通道,由于从通道经洪江向北的关隘要塞已驻满敌军,只得绕道贵州再转湘西与贺龙在洪江会合。不料中央红军要在洪江会师的战略意图被蒋介石察觉,敌人立即调兵遣将成口袋状在洪江周围部署了五倍于红军的兵力,欲全歼红军。在毛泽东的极力提议下,红军不得以临时选择了“通道转兵”西出贵州的远距离长征。我在想,如果当年红军能够在洪江成功建立新的革命根据地,革命发展的形势又将会是一个怎样的局面?然而历史没有如果。

历史选择芷江

来到芷江,不得不怀着满腔的崇敬。
  芷江,一个最最浪漫的爱情圣地,这里住着三闾大夫最钟情的湘夫人。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我不能煽情,香草美人,诗人这份相思的美好,怎样揣度都不为过,且把兰芷芬芳的湘夫人秘藏心中吧。任江水悠悠兰草铺岸,我只将这小小心愿,悄悄说与你听,今夜,佳期如约,月明星稀,酒已斟好,我等的你会不会踏歌而来?
  而潕水之上,有着四百多年历史号称“三楚西南第一桥”的龙津风雨桥,婉若身姿绰约的睡美人,惹人顾盼。侗哥苗妹,行歌坐夜,廊桥遗梦,起舞弄影,多么美妙的场景,多么诱人的艳遇,多么别致的风情!
  然而,爱情虽然美好,终究需要保卫。
  好吧,不说爱情,说说爱情的保卫战。当然,不仅仅是爱情,而是捍卫世界正义的保卫战。送郞打东洋,夫妻上战场。你当然明白浴血沙场的具体所指了。
  据同行者介绍,抗战初期,由于龙津桥位于直通西南的大后方交通线上,民国政府曾将龙津风雨桥上的廊、亭悉数撤除,改造成石墩木面的公路桥。芷江机场是盟军远东主要空军基地,作为连接大西南主要军需供给线的龙津桥,自然成了日机的主要轰炸目标,一天内最多曾遭遇过27架日机的轮番轰炸,却奇迹般安然无恙,也许这冥冥之中正是痴情的爱神舍命护佑吧?
  我现在该说的是:历史选择芷江。
  1945年4月,日军为突破雪峰山防线,以十万之兵发动芷江战役,史称湘西会战,企图夺取芷江,直赴后方大本营重庆,结果连芷江的边都没沾到,至6月以完败告终。仅仅两个月之后,日本天皇在大洋彼岸颤抖着用高音喇叭向全世界宣布无条件投降。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洽降地点偏偏选在了日军曾经做梦都想来到的芷江!
  你打不过来,我请你来,结局截然不同了。
  走进芷江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受降旧址纪念园,一下将我们拉到了1945年8月21日那个世界瞩目、决定了人类命运走向的特殊日子:“芷江受降日。”
  空旷的广场上,美丽的和平鸽在濛濛细雨中自由地飞翔,越过高大庄严的受降纪念坊——这便是“中国凯旋门”,世界上唯一的二战胜利纪念标志建筑。“八年烽火起卢沟,一纸降书落芷江。”实则是十四年的艰苦卓绝,中国人民付出了数以千万计的生命代价。“芷江受降”宣告了侵华日军的彻底失败,写下了我国近代史上抵御外敌入侵第一次取得完全胜利的光辉一页。
  抗日战争胜利受降纪念馆内分设“八年抗战”“中国受降”“毋忘历史”等展厅,展出二战文物200多件,照片、图表、电文近300幅,中、美、英、苏、德、捷、法、日等八国二战时期的兵器一批。陈列文物之珍贵,资料之齐全,内函之独特,堪称国内“抗日历史博览馆”。在正前厅,一有座高大的V字“胜利”雕塑,每一个前来参观瞻仰的人都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争相摆出象征胜利的V字造型拍照留念。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能领悟:假如没有和平,再缱绻的爱情也不过是一座不堪一击的空中楼阁。从纪念旧址出来,我们驱车在龙津路漫游。这时不远处传来欢快的广场舞音乐,循着音乐来到人头簇拥的芷江民族广场。鼓楼的回廊上,早已散落着一对对执手相拥的男女,正忘情地享受着燕语呢喃的美妙幸福,旁若无人。在回廊上拣一处空位坐下,一边欣赏着芷江妈妈们曼妙的舞姿,一边将目光移向流水潺湲的潕江,但见潕江两岸霓虹闪烁,如梦如幻美若仙境,而不远处的龙津桥更是流光溢彩——桥上,除了热闹的夜市,想必更多的,亦是现代“湘君”“湘夫人”们浓情蜜意的爱情缠绵罢?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何惧言!我宁愿相信,今夜,一定是曼妙的爱情选择了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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