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都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家父还很年轻,在喀什民航工作,我们一家就住在飞机场。飞机场远离市区,座落在戈壁滩上,一点都不起眼。如今说起来十分高大上的机场,在儿时我的眼中是那么平常。我和弟弟最大的乐趣,是在戈壁滩上捉蜥蜴、捉蚂蚱(有种蓝翅膀的最漂亮,捉住做成标本,就成了我们炫耀的资本),在一蓬蓬稀疏,但生命力极其旺盛的红柳、骆驼刺、芨芨草丛追逐。
戈壁滩上的蜥蜴很漂亮,常见的有圆头、腋下粉红色的,有尖头、腹部黄色的。蜥蜴跑得极快,每次我和弟弟都要拼命地跑才能捉到。于是喜出望外,大呼小叫,心中充满胜利的欢乐。然后好几天津津乐道,给小伙伴们炫耀。蜥蜴善水,我们把捉到的蜥蜴放到涝坝里,蜥蜴飞快地游到对岸,又飞快地落荒而逃。原来还是游泳高手!这带给我们极大的乐趣,于是商定再去捉、再扔到水里,并且乐此不疲。
家母在南小工作。每逢节假日,就把班上的外县学生带到家里来。于是又多了刘晓莉、胥文萍、梁小丽等同学玩伴,一起去闯戈壁滩,多了好些乐趣,也多了很多欢笑。我带她们去看飞机起降,那年头,亲眼目睹飞机腾空而起或款款落地,可不是谁都享有的眼福。我们是得天独厚。最难忘的是1958年朱德总司令来喀什,我们机场的孩子给朱老总表演大头娃娃。朱老总亲切地拉着我的手问:“小朋友,几岁了?”“六岁了”,我壮着胆子小声地说。那情景至今都记忆犹新。
后来上了中学,居然和晓莉等同学,虽然不同班,却也日日可见,又结识了张玉珠,相处更为融洽,成了闺蜜。那时我兴趣广泛,小提琴、手风琴、太极拳、舞剑、游泳等等,什么都学,几乎一年学一样。那些从小玩大的同学,也曾陪伴我度过了不同项目的学习阶段。我好玩,也胆大,在机场时就经常去部队,练双杠、打乒乓球,甚至央求飞机驾驶员带上我和弟弟升空放测气象的气球。学校每逢接力跑,毫无例外我都是跑头一棒,这跟我多年在机场戈壁滩上奔跑练就的“飞毛腿”大约不无关系。
这期间,父亲从条件优越的民航,调到托云口岸办事处工作。我家也从喀什机场搬到城里,住在现在的其尼瓦克宾馆附近。那时候,我和大弟弟在南小上学,姐姐在二中上学,几十元学杂费就是一笔很重的经济负担。我非常感谢父亲作出的无奈的选择,毕竟托云口岸办事处每月可以增加几十元高原补贴,大大缓解了我家经济上的困难。于是我们欢天喜地地从荒凉的戈壁机场,搬进了城里的新居。在这里,我们结识了伊明·汗大婶一家,两代人凝聚了深厚的友谊。
伊明·汗大婶和伊明·拜海提大叔是我家的维吾尔族邻居,也是难得的好人。他们和我父母年龄相近,相处得像是兄弟姐妹一样,两家的孩子自然也特别地亲。最难忘的是她家门口的大桑树、馕坑和大黄狗。每逢她家打馕,新馕飘香的时候,伊明·汗大婶都不忘叫上我和弟弟来品尝。桑椹成熟的季节这里特别热闹,不光是院里的人、还有外单位的人也都蜂拥而至。每次我们去,都是阿不都雪提大哥爬上树摇,让我们拉着被单在树下接,然后大解其馋。此情此景,我至今记忆犹新。无论何时,大黄狗都忘不了凑热闹,人前人后地跑来跑去。摸摸它的头,给它挠挠痒,它就美得摇头晃尾,憨态可掬。
伊明·拜海提大叔的老家在浩罕公社,一处乡村庭院。我和弟弟常和伊明家的兄弟姐妹一起去看望爷爷奶奶,老人家见了我们特别高兴。果园里有老汉瓜、葡萄、无花果、杏子、石榴等等,任凭我们自己摘着吃,就跟到了自己家的果园一样。那份香甜,至今也难以忘怀。
人与人的关系总是相互的。伊明家子女多,粮食不夠吃,我家的粮本经常交给伊明·汗大婶,分一些粮食给他们。父亲每次从山上回来,都给他们捎一些羊、奶干、青稞、酥油啥的接济他们。两家孩子在一起,相互学习对方的语言,一块去河里游泳,互称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长幼有序,结下了很深厚的情谊。我的兄弟们都学会了维语,特别是大弟弟,家长里短地,可以直接用维吾尔语和他们对话,说得十分流畅。
还有一件事挺有趣。我大弟弟在喀什公安局工作期间,有一次阿不都·雪提大哥去看望他,告诉门卫找孙局长。门卫说没有姓孙的局长,不让他进,他就一直嚷嚷着找孙局长。弟弟的小名叫生生,阿不都·雪提大哥只知道我爸是老赵,却不知老赵的儿子也姓赵,以为生生就是姓,发音又不准确,就说成了孙局长。后来警卫通知了我弟弟,弟弟到大门口一看是阿不都·雪提大哥,喜出望外,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从那以后,弟弟得知阿不都·雪提大哥生活拮据,就时常带些生活用品给他送去。这份情同手足的情份延续至今,几十年来都不曾衰减。
再后来,伊明·拜海提大叔去世了,阿不都·雪提大哥也因病去世了,得讯真是不胜唏嘘。十几年的邻居,两代人的感情,童年留下的记忆,始终温暖着我们的心。伊明·汗大婶还健在,如今九十多岁了,还是那么热情爽朗。去年我和爱人、弟弟、弟妹等专程去看望她,老人高兴得不行,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大弟弟就成了我们的翻译官。像过年一样,老人摆出了各种干果,炖了大块羊肉,现烤了久违的馕款待我们。既像接待贵宾,又像招呼自己的孩子,藏不住的笑意挂在嘴角、窜上眉头,让我们重又感受到昔日的快乐和温暖。我由衷地祝福这位维吾尔老人,健康长寿,多陪伴我们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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