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河源供职的一家小杂志社面临生存危机,连廖主编也出马拉起了广告赞助。经过筛选目标对象,廖主编最后把目标锁定在某广告公司的袁董事。但让我想不到的是,攻关的艰巨任务最终落在我肩上。廖主编再三叮嘱,要我把袁董事的“先进事迹”写得滴水不漏,争取让他开口笑,他要是满意了,那5 万元的赞助费就铁板钉钉了。廖主编的期待眼神告诉我,这期杂志的希望就寄托在我身上了。我对这种事极反感,认为这跟叫花子没什么两样。廖主编看出了我的心事,便苦口婆心地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杂志社要生存,大家拿不到工资,我心里慌呀。”看着廖主编为难的神情,我心一横,就当一回叫花子吧。
当天,我敲开了袁董事办公室的门。袁董事身材魁梧,脸上的肌肉给人一种“横”的感觉,这与他鼻梁上那副金边眼镜似乎不很相称。之前,廖主编已经把杂志社要采访袁董事的事告诉了他,所以我见到袁董事时说了几句客套话,接着就对他进行采访。不知是什么原因,我打开笔记本时手有些抖,这下被袁董事看出了我的“嫩”来,于是他说,王记者,你采访我要这个吗?他伸出拇指、食指和中指,在我眼前捻了捻。我一时竟无言以对。见我不回答,袁董事笑笑,递给我一支烟说:“廖主编和我是艺术上的朋友,他那天在酒桌上说过要派记者给我写篇报道,我想,写报道应该免费的吧?”袁董事盯着我,希望我能回答这个问题。我红着脸说:“袁董事是市商界和美术界的英才,相信您的事迹问世后一定会在广大青年中产生巨大影响,这是您的荣耀,但同时还望袁董事支持我们杂志社。”袁董事狠抽一口烟,用审视的眼睛看着我,淡淡一笑,说:“你们做记者的嘴巴真的厉害。”
采访进行得还算顺利。
回到杂志社,我把情况告诉廖主编,末了说:“我看要袁董事给赞助,难!”廖主编说:“让这家伙掏腰包是困难点,但是只要你把他吹得飘飘然,5 万元赞助对这家伙还不是小意思?现在,就看你如何写好袁董事了,这是成败的关键。”
经过两天两夜的苦战,我终于拿出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报告文学。廖主编看了立即吩咐:“你快去找袁董事,就说有关他的事迹报道将在当月的杂志头条隆重推出,让这家伙掂量掂量,他要是笑了,那赞助的事就OK 了。”事不宜迟,我骑车就往袁董事的公司奔。
见了面,袁董事说:“王记者神速嘛,以前做过枪手?”我装作不懂地说:“枪手?我可没替任何人考过试呀。”袁董事笑说:“我这里说的枪手就是那种专靠给人写文章混饭吃的文人。”看来袁董事真的不是一般的商人。
袁董事看完稿子说:“总体上不错,但有一个亮点你疏漏了,你给我定位是儒商和画家,但你把我写得商业味太浓。应该两方面结合起来写,比如写我在搞好企业的同时,又始终不放弃自小立志当画家的理想,重点写我学画经历中的不折不挠的追求精神。另外,我要特别强调的是,在写作方法上要突出故事性,新闻性可以淡化处理,要用文学的手法描写细节,渲染氛围,这样写人物才有血有肉,读者才爱看。”我佩服地看着袁董事,敢情袁董事不光在商场上驰骋风云,而且对新闻学、文学也有“研究”。
按袁董事的意思加工润色一番,文章总算得到他的认可,但我该如何向袁董事提赞助的事呢?廖主编催得紧,我唯有硬着头皮跟袁董事面谈。当晚拐弯抹角地说了个大概意思后,袁董事笑说:“王记者,我也不为难你了,你回去告诉廖主编,文章发表了我请你们上凯利酒店吃饭,没功劳也有苦劳嘛。”这等于封了我的口,再提赞助的事还有什么意思?
回到杂志社,我把袁董事拒绝给赞助的事告诉廖主编,廖主编气得骂袁董事真是一只铁公鸡。
次日,廖主编正在召集大家研究要袁董事给赞助的对策,这时,袁董事打电话过来,廖主编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但撂下电话后,廖主编骂了袁董事一句娘,接着告诉我,说袁董事过几天要举办个人画展,让我把这个素材也加进文章里去。我奇怪地问了一句:“袁董事懂艺术吗?我看怎么像个暴发户。”廖主编说:“袁董事是什么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赶紧去找他,也许他被我们的诚信感动了,那5 万元的赞助就有希望了。”
袁董事的“事迹”见刊了,廖主编第五次派我去讨赞助。见到袁董事,递上样刊,袁董事看完文章,摇头对我说:“遗憾呀,我办个人画展这事你写得不怎么到位。不过你也挺辛苦,我是真的很受感动。”听了这话,我忙从包里拿出一份杂志社自拟的赞助合同递给袁董事。袁董事看过大叫起来:“哇,天啦!你们不是在玩杀人游戏吧,套儿也设计得太不仁义了吧?5 万块!一篇破文章要5 万块?你回去,让你们主编来,看他敢不敢开口向我提要5 万块?”
我把袁董事的话转给廖主编,廖主编气得脸色铁青:“我想想,看还有什么办法能感化这小子?要不,你去告诉他,给3 万赞助也行。”
我没再去找袁董事。不久,我跳槽去了一家报社。听说,后来,袁董事听说我辞职的消息,有点遗憾地给了杂志社2 万元赞助。
直到现在,我还很后悔,我认为这是我的职场生涯中最大的污点。当然,我也该感谢袁董事没有给我机会,假如那次我成功了,我可能真的会成为像袁董事所说的那种“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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