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写诗]
它有沙土、石块、坚硬的铁填不平泥洼
却有精卫填海的悲怆
它有锋利的刀子
切不了青菜,却戳人心
它的月光和桃源容我转身
她的宇宙常新,我是我、我们
——又不是
它把荒凉的梦
钉在日渐斑驳的墙上
我爱那斑驳
我还有钉子隐隐的疼
[遇 见]——读《夜晚的微光》
读到64 页。两小块菜地一位重病的母亲,拽住我的阅读
窗外的东城巷脸孔陈旧
它刚刚哭过一场
臂弯里的菜地泪痕新鲜
更加欣欣向荣
大地辽阔,那么多蔬果在生长
仿佛一片片夜晚的微光
不断抚慰辛苦劳作的人
它也曾抚慰过我的母亲,我重病的
却以为自己一定会好的母亲
当我闭上双眼,总会看见
她在菜地里躬身拔草
这是她喜欢的菜地
她已经离开我很久很久了
[樟木妆匣]
被收藏的,是外婆的遗物一把断齿的木梳、一个老式圆镜
外公常用白土布擦拭
反复摩挲。当他自言自语
小脚的外婆、蓝布衫的外婆
扎着一对大辫的外婆,一步一摇
依次走近他
丝丝缕缕的香气从时间的纹理溢出来
悄悄充盈每一个瞬间
他越来越老了。越来越重的咳嗽
越来越浑浊的眸光
被妆匣悄悄收藏——
又渐渐变弱,消失于无形
后来慢慢长大的我
一遍遍想起,黄亮的樟木妆匣
那时间容器承载的美——
仿佛清晨草地上圆润的露水
流逝里的悲凉那么盛大
[隐秘之门]
院子里的大缸松开自己裂缝了。水沿着缝隙
伸出柔软的手
移开它、换上釉色闪亮的新缸
父亲那时健壮,我不及缸高
光突然造访——
缸底的虫子乱窜,身体扭动惊恐
我紧抱父亲的腿
一个世界打开另一个世界
袒露出彼此——
我和它们一样害怕
四十多年后,我推着
轮椅上的父亲回到老屋
那口缸还在,抱着一小扇秘密
仿佛舍不得松手
父亲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的世界已没有俗世烟火
从前仿佛只是平行时空
而寒霜染鬓的我至今也未能察觉
它们是何时转换的,那扇门
又在何时
向我们敞开了怀抱
[灰瓦屋]
我在纯白的纸上画下土坯墙、木门、泥瓦屋顶
它递来灰色的波浪
时间的深海泅泳,我有一朵浪花的晕眩
——母亲在廊檐下洗衣
月光映着红润的脸颊,仿佛就在昨天
每一次起风,都会带来雨水的消息
对滴滴答答的生活
母亲有各种接漏的容器
而我喜欢蹲在瓦盆边,听星星的脆响
童年在流星雨的环抱下
与我的中年相拥
一个悬于半空,承接半世辛酸的木桶
此时发出温柔的光晕
两个相隔半世的人,廊檐旁添上木梯
蓝咔叽背影
修葺是父亲的专属
他总能找到生活潮湿的豁口
用泥灰和新瓦来弥补
之上的鸟鸣。瓦楞草。炊烟
已伴随陈年旧事的轻音
隐入煤气灶抽油烟机钢筋水泥交响的背后
只有我、我的时间
能找到它们闪光的白羽
从具象到影像,一只灰色的大鸟
跟随我不停地飞翔
四十多年,才获得一张白纸的居所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