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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平原(节选)

时间:2023/11/9 作者: 草堂 热度: 20103
◎健 鹰

三、泥土老家

有谁,能在一声鸡啼中
  听出大平原的孤寂和温暖
  有谁,能在一声鸡啼中
  听出油灯隐约于犬吠之间
  听出半夜野猫偷鸡的惊悚
  听出晨雾铁锄磕石的脆响
  听出黄昏里的炉火,舔过了灶门
  舔过了,开水暴溅的铁锅边缘
  那只一直剁砍着猪草的砧板
  能将夜色敲打出木铎的神性
  那方洗衣洗菜、淘猪草的桥石
  能被菜刀、弯刀磨成了一钩新月
  日子像硬币一样,投放在清凉的水面
  就会回荡出,一个接着一个的旋涡
  有谁,能在一声鸡啼中
  听出这大平原的孤寂和温暖
  有谁,能在一声鸡啼中
  听出梨花开了、桃花开了、杏花开了、菜花开了
  听出放蜂人踩着三月的花期
  甜蜜的心事中藏着隐隐的蜇痛
  有谁,能在一声鸡啼中
  听出梅子黄了、麦田黄了、稻田黄了
  听出丁丁雀,像音符一样
  一只一只,跳过稻浪铺出的海面
  听出新米跳动锅中那独有的快乐
  有谁,能在一声鸡啼声中
  听出布谷叫了、斑鸠叫了、鸦雀叫了
  有谁,能在一声鸡啼声中
  听出麻雀吵醒的川西,水田中满是母亲的倒影
  听出穿红袄的姐姐,嫁到云朵之外了
  听出谷熟雨绵绵,听出老人抚摸谷穗的眼神
  听出我放鸭的哥哥,在雨中一身斗笠蓑衣
  听出一管旱烟的沉默,听出水牛犁地的喘息
  村庄如同巨大的鸟巢
  都挂在小路的枝条上
  有喜鹊叫喜,有乌鸦叫丧
  有三姑六表,星罗棋布
  连接村庄的是菜园
  连接菜园的是田园
  连接田园的是晒场
  连接晒场的是竹林
  连接竹林的是坟地
  那些随季生长的稻粮,是生活
  那些随风剥落的墓碑,是血脉
  出门、下地、回家、上坟
  打草、放牛、捕鸟、爬树
  黄昏之后,一条条小路上结出的呼唤
  会比菜地的竹竿上垂挂的瓜果还多
  天上飞翔着好多的声音
  地下生长着好多的名字
  竹林中,被月光照过的亲情
  有时会恐怖得,你不敢应答
  农具,都挂在泥墙之上
  种子,都挂在泥墙之上
  神位,都挂在泥墙之上
  祖上的画像,都挂在泥墙之上
  天、地、君、亲、师,都挂在泥墙之上
  灶王爷、灶王婆婆,都挂在泥墙之上
  每一个农时节气,每一个红白喜事
  每一个皇历、每一个为人处事的规矩
  都挂在泥墙之上
  那些蜜蜂打出的孔穴
  那些蜘蛛产卵的卵房
  那些毛毛虫嫁女的符咒
  都在泥墙的墙面,坚守着各自的神性
  有老鼠和野猫,穿行在鸡群之间
  而晒过的粮食,都存放在谷仓里
  穿过麦田和稻田的风
  会带着栀子花或老桂树的气息
  穿过瓦檐和草檐的烟
  会让眼角多了一些泪水的痕迹
  每一声母鸡啼叫,捧在手心
  都会是暖暖呼呼的惊喜
  童年在甘蔗林里,一节一节地生长
  一节一节地,标注起了甜蜜的刻度
  水缸里的水,从河里挑回就是甜的
  那只补着铜钉的老瓷碗里
  装着老人为我留下的半碗红糖
  那一轮,再也不敢
  用手指去指的月亮啊
  怎么就让一切都朦胧了,朦胧了
  成为了睡眼惺忪的故事
  这比陶片还薄,比瓷片还碎的时光
  这比蝉翼还薄,比蛙声还碎的记忆
  这比滚烫的生日,还容易磕破的童年
  总是痴痴地坐在门槛上
  总是望着田园,望着一篮红色的满月蛋
  那个熟悉身影转过院墙
  就只剩下木门的声音了
  有谁,能在一声鸡啼中
  听出这大平原的孤寂和温暖
  雨过山前,只要一个呼唤
  亲情,就会果子一般坠落泥地
  那满满阳光和月光的晒场
  晾晒的东西,好像一直都是湿的
  九月的雨水,会渗透每一粒粮食和生活
  谷子有些发霉了,烟叶有些发霉了
  老鼠啃破了木仓,黄鼠狼叼走了鸡鸭
  晒场上拄着谷耙的老人,总在迎风流泪
  那些蒲葵扇下的梦呓,到秋天
  就成了墙角无法捕捉的蟋蟀了
  那些隐隐约约的竹林村落啊
  柔软得,像一只只芦花做成的枕头
  每一只,都能让人酣睡如泥
  每一只,都能让人惊醒如呓
  每一只,都能浸出泉水的凉意
  一滴一滴,湿了母亲的针脚
  总有蜻蜓,飞过白天
  总有流萤,飞过夜晚
  那金色的甲虫,就算是在梦中捕得
  抓在手心中,也会清晰生痛
  这泥作的平原啊
  在我竿头的蛛网里
  粘满了无边的惆怅
  我在我的躯体之外行走
  天空寂静得像块玻璃
  一条路,会挂在鸽哨之上
  每一个脚印,都有了回声
  ——《和歌》

七、河源之上

我看见好多的鸟,从河水中飞腾而出
  满河的鹅卵石,在孵化着它们的智慧
  连天的云霞,在空中盘旋着巨大的翅膀
  有一种温暖,从至高无上的地方倾泻而下
  河水又一次将河床的内心,解剖得金碧辉煌
  这注定是一场史诗般的解读
  每一个文字,都来于洪荒,都终于神话
  每一捧夯土,都有过跪拜,都留存了祭祀
  这是一个平原的前序,还是后跋呢
  每一粒河沙中,存储着神秘的巫语
  我看见好多的鱼,从空中飞下来
  河岸边的林子,连绵如远山墨痕
  空气中隐约有着细密的光斑
  思想的暗影,有了金属器的沉浊
  平原的神性,从地层之下开始散发
  每一片荒坡和田野,都带上庄严和虔敬
  河源之上,一种气度从天边隐隐而来
  这世界雄浑,已经有了钟鼎之气
  每一段时光,放在天空之中,都能敲击成音
  高粱地是连片的
  玉米地是连片的
  甘蔗地是连片的
  西瓜地是连片的
  红薯地是连片的
  花生地是连片的
  ……
  风,穿透今生每一片记忆
  都气质沉厚,都带着潮润和丝丝的甜味
  被月光渗透得明明暗暗的水流
  经典如同木桌上这只黑胶唱盘
  老人啊,昨夜安放的罾笼呢
  是否到了该是去取鱼的时候了
  牧童啊,清晨喂饱了耕牛呢
  是否到了吹着麦笛,回家吃饭的时候了
  该让上午的河源,重新回到安静的时光了
  就像让自己进入中年生命,留有一段记忆的空白
  灵魂,可以随时抽身
  可以随时移步到躯体之外
  在任意的地方,来一场纯粹的独坐
  清亮的阳光,闲散地照在水鸟身上
  就像白色的桌台上,放着的几只高脚杯
  只有午后的河源,是最快乐的时光
  鸭群的鸣叫,能将水鸟赶到云天之外
  将一种高度储存在纯粹之上
  每一个季节,孩子们都能玩出喜爱的游戏
  水牛沉在水里的姿势,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看见童年,在摸鱼、捞虾、捡鸭蛋、追野兔
  看见童年,在偷花生、偷甘蔗、偷红薯、偷西瓜
  只是看不见,那竹棚中的大叔
  后背上,怎么就长出眼睛了
  只是夜晚的河源
  孩子们是不能去的
  河水披着它长发一般的影子
  在月光中,站立成
  一丛一丛的麻柳林
  有磷火、有狐鸣
  有芭茅花和白衣的亡灵
  河风中泛着白色泡沫的水面上
  每一个旋涡,都能摄走人的魂魄
  我的灵魂啊
  就在这黄昏的河源上游
  就在这隐约连绵的山脊之下
  就在这黄沙孤烟的凝望中
  就在这长河落日的额头上
  就在这岸芷汀兰的倒影里
  它时隐时现,像一只白色的水鸟
  白天,被老人唤出
  夜里,被神灵收走
  我的河源啊
  是从天上下来的
  那连天的卵石,都是星斗的布局
  每一片水花中,都有鱼龙翻腾
  而这河水之上,是谁点过了我的额角呢
  谁,让我以心化石
  谁,让我以石化图
  这河流,像树根一样笔走龙蛇
  这河汊纵横水光明暗的河源啊
  仿佛是体形巨大的青铜镜
  那些亮光里,隐约着太多的密码
  我看见我的神,坐在河源的上游
  他像个牧童,放牧着这片野性的河水
  我的平原,是家畜一般的温顺
  我的河源啊,是天上下来的
  在我的体内,有河石如卵
  在我的体内,有巨鸟如云
  每一枚石头的内心,都在孵化着天空
  都带有金沙
  都带有羽毛
  都带有神鸟的翅膀
  每一枚石头的内心,都带有
  亿万年洪荒的胸襟铺成
  一望无尽的智慧
  在鳞潜羽翔
  远古的水,无人能解
  那隔岸的,只有蜻蜓
  有谁在水上呼唤我
  那声音飘渺如芦花
  ——《和歌》

十、骨笛西鸣

远古的雷声
  正隐隐传来
  我听见头颅撞击山石的声音
  身体的碎裂正由内而外
  大山在轰然地坍塌
  骨头在岿然地屹立
  天倾西北,地陷东南
  这片坍塌又站立的大地上
  我看见一种硬度
  以头盖骨,作为支点
  我的神,以雪峰的身影
  一座一座地,高竖成龙门山脊
  为这片青铜的平原
  戴上金色银色的头冠
  我看见那些被时光珍藏的心灵
  在一次一次地现出身来
  它们宁静地漂浮在天地之间
  被日光月华,辉映得晶莹剔透
  风,吹过我的骨头
  吹过川西高原的干旱河谷地带
  吹过映秀、旋口、绵虒
  吹过草坡、威州和杂谷脑河
  我看见所有的山道与沟壑
  都以泥沙的方式开始塌陷
  都以龙凤的图腾开始飞升
  这片开天辟地的原野
  这片天地洪荒的故土
  这片传承血脉的家园
  有禹迹、有石纽山、有营盘山
  有羊头和白石堆出的信仰
  有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正开着
  在刳儿坪那只巨人的脚印上
  谁的启示暗合了我的梦境
  在龙门山撕裂又愈合的身躯上
  一种疼痛只有抚摸才能知道
  神伫立的地方,就是山脊
  每一尊身影,都是苦难的标高
  风,吹过我的骨头
  吹过川西高原的干旱河谷地带
  吹过布瓦、雁门和萝卜寨
  吹过姜维城吹过无忧谷
  在共工触倒不周山的地方
  每一块石头,都是神话残片
  每一棵树木,都是家国脊梁
  龙来氐羌黄河头
  征程漫漫几个秋
  这云朵上的民族啊,是民族母亲
  这云朵上的民族啊,以云朵为界
  天空,交给了灵魂
  大地,交给了生活
  谁能读懂
  这石片累累的雕楼呢
  谁能读懂
  这刀痕累累的核桃树呢
  谁能读懂
  这翼展如风的玉米林呢
  谁能读懂
  这殷红如血的红樱桃呢
  谁能读懂
  这墓穴中生者死者的寄托呢
  要把所有的日子
  做成三只双耳罐来供奉
  一只,装着粮食
  一只,装着钱币
  一只,装着灵魂
  在神与人相接的泥土上
  万物的根系生长如脉管
  紫色的荞麦花和金黄的青稞地
  现在,是如此大美
  沧桑的历史,要以长河的血缘
  来守护着未来的心跳
  这大地之上,有一些生命
  一旦站立,就是天尺
  在山羊的蹄趾
  都无法到达的高处
  有信仰,在上升
  有经幡,在上升
  有文字,在上升
  有一首歌,在上升
  有岷江源上的风,在上升
  它们在我的躯体的孔穴中
  找到了回声
  那山道之上
  那荒草之上
  那绝壁之上
  有着沙尘隐约
  有着图形隐约
  有着无数意志
  正在汇成的强气流
  托着我的身体上升
  托着我的灵魂,鹰一样地盘旋
  一种只有标杆上才能见到的刻痕
  在嵌入视线,一动不动
  风,吹过我的骨头
  吹过川西高原的干旱河谷地带
  吹过众神迁徙的走廊
  而我是它的随行者
  在众神的手上
  我就是一支骨笛
  一次一次地,将心掏空了
  一次一次地,感知着峡谷中的那些灵魂
  在对着自己的身体
  在完成它们悠扬的告别
  如今,那七只神指触碰的音孔
  就挂在天上
  成为了北斗
  无数的星球迎面而来
  天空以陶埙挂满蜂巢
  我的声音在孔洞中发光
  生命早已轮回如蜂蛹
  ——《和歌》

十六、黄昏之门

一切都已经归于平和
  我的神灵已入土为安
  每一片云带着光,在西山下沉
  开裂的青铜,在地下愈合自己的创口
  成熟的原野上,倦鸟正在归林
  扯天扯地的呼声,又在村口再次响起
  每一个家人,都是回家的时刻了
  每一个灵魂,都在开始回到自己的躯体
  每一棵草木,都在开始恢复自己的神性
  黄昏来临
  落叶将平原上的每个故事,卷入树荫之中
  黄昏来临
  我的身后有了风声,有了谁的脚步
  黄昏来临
  我看见一队一队的鸟,像陶盆上的彩绘起飞
  又像星子一样飞入泥土,沉落于内心的浩瀚
  夕阳下的地平线
  宽厚得像父亲的手掌一样
  像是老家,被阳光晒暖的松软的土墙
  里面布满瓷片、陶片、瓦片和石头
  里面布满了呼之欲出的故事
  每一个孔穴,都有蟋蟀、昆虫的声音
  每一个孔穴,都能飞出神话
  都能飞出一只蜜蜂的翅膀
  那些风过的麦田和稻田
  温暖棉柔得像儿时襁褓
  上面的针脚,都是祖母的眼神
  都像天上的星星留在露珠上
  留在了一串串稻麦的籽粒上
  四野已经朦胧
  蓝烟正在升起
  爱与信仰,会以青铜的方式焚烧
  儿女的幽怨,千古的豪情
  都借了星光,溅成满天的文字
  每一粒,都是光芒万丈
  每一粒,都可扎痛手心
  黄昏来临
  归家的牧童,一身金色余晖
  木槿的篱栅,正开出白色的花朵
  这样的美,只有老家的庭院、老家的菜园可以拥有
  这样的美,只有老家的夜色、老家的灵魂能够充当
  那提着菜篮走向溪水的剪影
  就挂在天上,我是怎么唤也唤不下来了
  生活在青铜之上,刻下永恒温度
  生命在青铜之上,刻下永恒忧伤
  炊烟就低垂在村口
  那些三月插下的柳枝
  只有等到在抽芽之后
  才知道杨柳依依
  才知道绿树成荫
  才知道浓荫拂地
  才知道这村落,到底
  会挂出多少青丝,多少白发
  芭茅花,是一直白着
  老水塘,是一直亮着
  摇篮曲,是一直唱着
  是怎样的一场酣睡
  能让一个个乳名也漂浮起来
  成为了夜空中的一群萤火虫
  是怎样的一个牵挂
  能让一个个童年放飞,在三月的天上
  成了五颜六色的风筝
  老人啊,那些比老还老的老人
  老人啊,那些比年轻还年轻的老人
  那些有过桃花、春风、麻花长辫的老人
  那些尘归了尘,土归了土的老人
  那些将一生的故事
  都葬于平原的老人
  让每一捧泥土,都有了神性
  让每一捧泥土,都有了祭祀
  所有的人
  都该有一个青铜的神像
  所有的人
  都该有一个回家的地方
  所有的人
  都该有收留灵魂的故土
  所有的人
  都该有一块坚硬的金属
  用来储存自己的信仰
  要让这青铜的平原,像蜂巢那样
  挂在每一株生命的树上
  月光下的竹林院落
  都要有月光下的小路
  那小院中的八仙桌
  都要空出它的首席上位
  最好的饭菜都要留上碗筷
  那些盘根错节的祖先啊
  都会从月亮上下来的
  他们会酒杯一般地落座
  黄昏来临
  又是一个万家掌灯的时刻
  又是一个灵魂上升的时刻
  要让自己,对平常的东西有了敬畏
  要让自己,对每一次的获取有了敬畏
  要让自己,对随手可得的东西有了敬畏
  就像淡雾、炊烟、草垛和犬吠
  就像泥土、空气、亲情和粮食
  一串秋风中的瓜豆
  一串屋檐下的雨滴
  要在看不见的地方
  去找回自己的神明
  要找回那些丧失了故土的文明
  要找回那些丧失了母星的文明
  要找回那个遥如天外的光点
  它就在这里,那就是我们的家园
  那就是我们自己
  那就是我们所爱的每一个人
  那就是我们听说过的每一个人
  曾经活过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传说
  人类历史上的每一个圣人和罪人
  都曾是这一粒光中停留过的微尘
  要让自己带着光亮下沉在地平线以下
  像一枚青铜和块根植物那样
  在泥土之下,去构筑自己的天宇
  构筑一个强大的内心世界
  构筑一个自己永恒的星系
  黄昏来临
  我看见夜的门扉,正在徐徐展开
  我知道,这将是一场怎样的告别
  这又将是一场怎样的开始
  一只蜻蜓,红得像火苗
  一群女巫,捧着手里的烛台
  现在是歌乐起来的时候
  天空湛蓝,星斗如炬
  我看见自己的脚印
  现在挂在天穹之上
  光芒如婴儿的肌肤
  那将是未来的星球
  ——《和歌》

[众神合歌]

击鼓的女孩,住在溪水边上,西边有若木,东边有扶桑。
  给远行的我,一只耳朵吧,一只能听懂眼睛的耳朵,星月作伴。
  给青铜的平原,一个女巫吧,一个且歌且舞的女巫,芦花的身姿,谜底的双眼。
  日出在东方,日落在西山,太阳会以神鸟飞过,宇宙正被我敲击,成金箔圆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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