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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的创意来自生活的表面与折角

时间:2023/11/9 作者: 草堂 热度: 19684
温经天
  宋憩园的诗歌坚持从日常表象出发,寻找生活秘密的非比寻常。他以随性的自白和闲适的口语打开人们司空见惯的生活空间;他在日常的平缓处集合生活的多面性,稳坐精神的驾驶舱,以自身的“不动”行驶在心灵轨道之上,不断破解生活现场“永动”的障碍物。这考验着一个诗人的洞察耐力与言说的灵活性。《在夜晚中写作》中,他做多触角的题材抓取,用动与静的冥想,貌似絮叨地言说存在意识的褶皱。窗里窗外的不同,意味个体与众生的隔断与关联效应。“一个人的命运是曲线的,/一群人的命运可能是平面的。”“夜晚有一种打激灵后的平静”,从而进入《第三现实》,即个体写作的现实,重复到像滴水,宁静得像甜甜圈;而《失败的飞行》何尝不是在讲述神话语境的伊卡洛斯在人间语境之下的真实挣扎。从个体的寂静,情感的寂静,进入洞悉生活的大寂静,可以看出,宋憩园始终在做激情降噪的功课。“平原的起伏是庄稼,/山地的起伏是地势。/男性的起伏,女性的起伏。/自然性和社会性。/失败的飞行埋伏了十年。/甚至可能还会更久。”以通感为轴展开的类比写法关联着自我与外物,社会与自然,人生阅历与经验。“我不能靠感性处理/我们之间的同事关系。/我不能靠理智处理/现实和词语的关系。/我的诗是我的‘腹肌轮’,/用腹肌发力,不要借力。/工作只要结果,诗只要过程,没有结果。”(《我们可能的生活》)这部分则充分印证了他“存在之思”的发达程度,以及对自我与他者、自我与本我关系的努力辨识。
  李路平从视觉、听觉和触觉出发,分配生命感知的逼真细节与意象,小而轻、稳又准地建构诗文本。《白纸》中,那种凝视辨析的角度变换令人不易察觉,本能的联想提升了感受,从平常至细微,生命原初精神性的追溯牵动了书写者的良知。《学习一棵树》透过树的繁茂表象写出人格化的生存姿势,如忍耐、倾听、挽留,隐含地告白生命意志的坚忍。这种整体隐喻的写法能够完整地阐释成长的心路旅程。《碎裂之音》从听觉角度讲述个体直觉的神秘,从而获得了沉默的响动、粗糙的尾音、“碎裂的锋利”等多种心灵过滤的岁月之音。岁月之音的神奇与不可知,在听觉的测试中引发身体的疼痛感,“无法弥补/伴随我余下的生活”,并从这份“粗糙的”真实感中,提升洁白的心灵高度,如他领略的“从我眼前悠缓飞过的/洁白的鹤”的美好场景。这种带有超验色彩的碎裂之音找到了典雅的客体。《多年以前》用自然风物、松林水塘、白露楼房等常态的生活事物烘托个体成长史的倥偬气度。李路平的意象有活力,在叙述脉络中开花结果,繁简适度。
  “你走向虚实的中央/走向坚硬 走向柔软/走向清晰 走向模糊/最后走向了自己/只带着时间/不带着人间”。云来的诗多用短词、短句,极简的富有弹性的言说去强化文本节奏与认知境界。《走向》和《成空》两首以火和水(雨)为两种生命原喻,借助风的意志,将人与世界合体,“我一无所有/我无所不有”,自我精神体的刻画简洁、明朗,并趋向超我的追求。而《积木》一诗交出了人与世界隔绝时期的种种具象,作者将反映心理层面的诸多感受的形容词和动词,巧妙地作用在积木之上,从形而上的层面降落到具体之物,其抒怀不至于空蹈,搭建起心灵的各种秩序,也拆解了心灵的各种无序。
  宁刚的《致意集》以四位世界级作家、学者、诗人和思想家为创作蓝本,用阅读与观想方式将不同时代中人类的相似处境进行参照式叙说,道出自我在当下的心灵认知。先看两位十九世纪的大师。反思时代疾患的俄罗斯思想启蒙者赫尔岑,“绿叶的清香”和“新鲜的泥土气”以嗅觉贯通作者与赫尔岑的场景共时,个体的背叛和忆恋彼此间构成心灵的角力,让二十一世纪的“我”找到了存在语境的历史纵深性,这是一首自省启悟的沉思之诗。作者写自立于深居时代秘境,崇尚超验主义的自然学者梭罗时,写到“这真是养护树木的妙方/——为了不使它腐朽,让它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音乐”与“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曾/站在涂满黑油的电线杆下倾听/电线传来的琴音”的主体站位是相似的,其细节的质感对梭罗倾听自然的刻画深情优美,同样也接通了自我儿时超验的预感能力,这是一首赞美生命性灵的喜悦之诗。再看两位二十世纪大师。作者以文学批评家、翻译家乔治·斯坦纳自述形式写就的叙述之诗《狗是重要的》,用口语直述的方式轻松又诙谐地指出人性进化的盲区:人类彼此的理解之难,文笔自在、流畅。“一首诗能为大地增重多少?”这个问题不仅属于特朗斯特罗姆,也同样考验着当代的诗人,同样的《冬夜之火》,同样的写作思考,作者仿照特翁弹性、机警的词句意象写法,意在致敬并传承他不朽的写作精神。这组诗,立于先知人物的关照性写法,以间接的阅读经验开启了自我心灵的勘探,宁刚的致意诗所展现出的多样手法灵活且厚实。
  应诗虔擅用生活静物作为情感与理智的辅助,赋予其魂魄,讲述主体在此在中的得与失。这种心物之间的双向投射形成了沉默美学的雏形,诗意蕴藉,内质纯净。《沙发》代表休憩也代表停顿,作者用旁观者视角讲述一个男人的生活作息与精神面貌,将蜷缩、塌陷、酣睡等身心动词展现在沙发这一生活位置名词上,在不睡与睡之间折腾,展现了人的精神晦暗一面。而后面的三首诗《月亮下的雨》《小叶榕树》和《荷花缸》,抒情主人公则走出室内,回到了耳边的故乡、生活的丰盈和旧物的启迪。“我打着电话,看着月色里/雨丝的忧郁光芒。/雨,也下在山里吧,下在曲折的溪坑里。”月亮下的雨夜也可以视之为静物,原因在于使动者是通话状态中的心与眼。“院子里养荷花的缸,/是母亲早些年用来腌制的菜缸。/荷花越长越多,/让一只缸不断地从内部抱紧自己。”某种层面看,化腐朽为神奇的往往不是语言而是生活本身,语词只是对生活的萃取与吸魂,正如诗结尾写道:“而今荷花缸有了一道裂缝,/它忧患了太多的力量。”明澈又不乏深沉感。
  若非以“南山”为载体,擦洗存在本相的底片,用生命绝境意识重新审看山间草木。“更好的舞台在林间、在草地/歌者有小鸟、幼虫和一片树叶/有了风声加持/整个山间的鸣唱更具立体和混响。”这是一种微观的视觉手法。从庸常生活中摆脱出来走向山间的人,耳与目作重新视听,自然中修复自我灵性,重新获得本真的感知场,找到了“最好的舞台”:人的内心。墓园,废弃的游乐园,草木与河流,山间虫鸟的音乐会,寓意死死生生的身心寄居之所,曾经混茫一片,栖身其间又无比清晰可感。衰老、凋零、破败、孤独等生命境遇,都在作者的南山得到某种形式的重现。可见,自然生态中隐藏着人生情态的所有变形。山中人也难忘人间事,“而那些等待着我的/公文、数据、汽车尾气和厨房/那些终将占有我的/意外、苍老、疾病和死亡/早已排列在山下”。这里使用透视手法,经山水风物修复后的自我重审生存价值,其态度表露无遗。如果说山下的生活代表了平庸的日常,那么山上的行走则代表了异域的绝境。异域里所有投影均来自现实,这是生态诗学的本意;山中的所有物事属于另一种现实,它比山下人间增添了完整的精神气场,这是哲学意味的象征交换。无知的肉身被友情的山水所滋润,这种非常态的体验得来的远距的生命经验,值得凡尘中疲惫不堪的人们重返。
  宋憩园的日常表象冥想,李路平的直接生活意象,云来的极简弹性言说,宁刚的间接经验投射,以及应诗虔的静物附魂演绎,若非的异域绝境意识,共同为潜在读者提供了多种真实不虚的生命剧场,也为同行的写作者提供了视角丰富的创意舞台。生活的表面与折角存有无尽的诱惑,继续阅读、行走、停顿、观想,一切都敞开着、孕育着语言创意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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