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不见,胖瓜清瘦了很多,面容也很憔悴,不像以前肥头大耳,耀武扬威,一看就是贪官相。我心想他是不是到哪嫖娼染了什么病。不过那副架子还是没变,趾高气扬的,真TM是个改不了吃屎的狗官。
他看见汪建明倒是多了几分亲热,腰板都弯了点,主动拉他坐旁边。还无不关切地问东问西。
汪建明傻愣愣地坐着,不说话也不发作,那样子反而让我担心,怕他会拍桌子走人。我虽然不知道前后判若两人的胖瓜为什么会突然良心发现,跟这个避之不及的外甥亲密起来,但看样子他也不像是装出来的,要是我这个和事佬没当好的话,也说不过去。再说,于公于私,我都觉得他应该依靠胖瓜的势力发展业务,尽管这样很没骨气。要是攀上胖瓜的关系,他一定可以多给我做点业务,再说,他自己也受益。
胖瓜一晚上都显得心事重重,不时还叹气。但是对汪建明的态度一直比较好,比起第一次恨不得马上送走那个包袱的决绝,现在简直就像汪建明母亲重生。
包括张小朋,我们四个人,两瓶白酒,一瓶红酒,胖瓜一个人几乎喝了一半。我看他是故意买醉。谁也没说什么,胖瓜一个劲地说“喝,喝,喝”。
汪建明终究是看不过去了,说,舅,少喝点。
胖瓜抬起由于喝酒后而布满血丝的双眼,苦笑着说,没事没事,今天高兴嘛,多喝点。
我送你回家吧,晚了舅妈又说你。汪建明夺过胖瓜手上的酒杯说。
回家?我没有家!别叫那女人舅妈,你没有舅妈!胖瓜吼起来。我们都愣在那看着他。
看来他真的是醉了。他一直是个很爱面子的人,以前也听说过他跟他老婆关系不好,他是为了儿子才一直忍着没离婚。他私下里说出来的他老婆简直比变态还变态。我不敢想象一个在外面呼风唤雨的人,在家里真会如他所说被老婆打被老婆骂?
那个臭女人,居然敢这样对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胖瓜喃喃的说,醉得不轻。
主任,想开点吧,日子能过就凑合着过过算了,你不是说都是为了儿子吗?我也劝他。
儿子?屁!是那女人跟别的男人生的!我真是报应啊。胖瓜眼看都要哭出来了,趴倒在桌子上。
我先送他回去吧。汪建明对我和张小朋说。
我们没有异议,看着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胖瓜现在这番落魄相,心里有点伤感。
一个人,到底要拥有什么才算幸福?有权?有势?有钱?有名?有利?或许都不是吧。看似威风逍遥的胖瓜,没想到也会有这么一天。
汪建明和胖瓜走了,张小朋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对我说,那个女人生病了,她儿子打电话叫我去医院,你说我去不去?
他说的那个女人,我知道是谁,是他老爸在他妈去世以后娶的女人,也就是他从小到大一直恨的女人。
还是去吧,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他儿子毕竟是你亲生弟弟。我只能这样说。
那你车送我一下,我的这两天在保养。张小朋说。
一路上,张小朋都没说话,但显得有点烦躁不安,不停抽烟。到了病房,看见一个躺在病床上的面容憔悴的女人和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估计张小朋也没见过几面。
看起来女人病得不轻,艰难的抬起手示意我们过去。张小朋不说话,我们走了过去。
近了,我才看清,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皮肤蜡黄,头发披着,但看得出仔细梳理过,唯一还有点光泽的可能就是她的一双有点凹陷的大眼睛。
很明显,病魔已经折磨了她很长一段时间了。
女人吃力地坐起身来,张小朋没动,我很想上前去扶她一下,哪怕是个陌生人,也该这样做啊,可是我当时竟也无动于衷地愣在那。
她声音虚弱却始终笑着说,小朋,你们来啦?
然后转过身又对站在旁边的男孩说,小辉,叫哥哥啊。
男孩顺从而胆怯的叫了一声哥,看着张小朋。对于他们来说,对对方都太陌生了。
现在怎么样?张小朋小声却硬生生的问。
小朋,阿姨知道你一直恨我,恨小辉,但是请你看在小辉是你亲弟弟的份上,也看在我即将离开人世的份上,原谅他吧。女人气若游丝的说。
我和张小朋都很震惊,她即将离开人世?怎么这么严重?
也许人一辈子会恨很多人,但是人之将死,可能一切怨恨都会化解了吧。
张小朋显然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已经失去太多亲人了,自己的母亲,父亲,还有爷爷,奶奶都相继去世,现在连这个他恨了十几年的女人,唯一跟他还有点牵连的人也要离开了,他的心终于剧烈的疼痛起来。
他冲到医生办公室,抓住医生大吼,俞兰生了什么病?你们一定要把她救好,花多少钱都可以!
医生镇定的说,年轻人,你冷静点,对病人我们一定会尽力的。俞兰得的是肺癌,现在已经是晚期了,癌细胞已经侵蚀了她的整个身体。
那她还能活多久?张小朋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
这要看病人的意志力了,可能是三个月,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是三天。
也就是说,最多只能活三个月了。张小朋颓废的蹲在墙角,十指抓进头发里,瞪着地板。
我了解他,我太了解他了。他爸爸去世时他就不在身边,这个男人,曾经也是他所恨的人,却在自己生命进入倒计时时隐瞒了一切,直到逝世,张小朋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只留给他一封信和一半家产。
这成了张小朋这一生最大的遗憾,父亲再婚确实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伤害,父亲的恨铁不成钢方法确实不好,父亲的冷漠残酷确实很过分,但是往往你这一辈子最恨的人,也是你最在乎的人,最想一直跟他斗下去,最想证明给他看的人。张小朋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先过去吧,她叫你来可能有话跟你说。我扶起张小朋,对他说。
转院!周尧你说,杭州最好的医院是哪家,我们马上转过去。张小朋走到她病床前,突然激动的抓着我说。
小朋,没事,阿姨知道这一关过不去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辉,我是个孤儿,没有亲人,我走了以后,小辉也就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了,请你答应阿姨,把他抚养到18岁。
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这样的场面,没想到我自己亲生也感受了一回,那滋味,不好受。而当事人张小朋,更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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