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就是在有限的篇幅内让人物关系尽量尖锐化,人物性格鲜明化,让读者一眼就能看到其特质,像贴了特异的标签。《谜语》以儿童视角讲述了灯灯这个让人疼惜的可怜孩子的悲剧命运,以旁观者的冷静探触一个孩子逼仄的生存空间。
《谜语》的“谜底”足够深幽,被戈壁滩的团部家属院和学校,乃至大风团的几千双眼睛和嘴巴,猜了几千几万个日夜,也没有猜透;《谜语》的“谜面”又如此透明,明道美的肚子像球一样鼓起来时,她主动向连里交代,让一段隐秘情感的产物置于朗朗乾坤之下。直至小说结束,“谜底”都如沉在水底的淤泥,没有揭开。随着小说故事的發展,“谜底”到底是哪一个不重要了,作为“谜面”的明灯灯反而成了刺痛人心的痛点。在那个特殊的时代和社会环境中,一颗爱的种子从胚胎时期就被打上独特的烙印,注定成为众人眼中的异数。
从“谜面”看,灯灯是大风团家属院附近几十个孩子中最稀奇的一个,可以有无数妈妈,却没有爸爸,任何一个靠近灯灯的男人都让明道美心慌。他的存在无异于“罪孽”,在妈妈肚子里,以胚胎形式生长的时候,就引发了大风团的强烈地震。这个“违规”生长的生命会殃及他那个谜底一样的爸爸的生命,甚至牵连远在上海的亲人的安慰。
灯灯是矛盾集中对立的统一体,他那么无辜,被倔强的妈妈强行带到人间,在最喧闹的现实中忍受最冷酷的亲情拷问。他一直是最敏感的话题,是周围人最关注、最想破解的“谜语”;他那么透明,头发浅黄,眼睛淡灰,皮肤浅白,嘴唇淡肉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团水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融化或者消失在他周围的光线和空气中”。他何尝不是面镜子?他一出生就给全宿舍的女知青带来了欢欣和光明,唤醒了女知青被艰难生活遮蔽的母性、被压抑的天性。他的存在,清晰透彻地映照着那个特殊时代、被扭曲的人性和心理;他那么怪僻,本是童言无忌、天真浪漫的年龄,却被迫压抑自己,关闭自己,不让任何人走进他的心里,以哑巴似的沉默来对抗周围的质疑和刺探;他那么不合时宜,“畸形”成长,被同伴嘲弄、欺辱,被随意忽视或者抛弃,是可有可无的异类。他只有默默地向天仰望,追寻一只鹰翱翔天宇的自由;他忘我地追踪一只蜻蜓而失足落水,丢失了孤独的性命。
水到深处是无声。从“谜底”看,灯灯是明道美殚精竭虑保障他从未露面的爸爸和亲人安全的暂时受难者,是明道美爱情的结晶和见证,是结束艰难生活的期盼,是开启希望生活的寄托。犟牛似的明道美,抱定以无声对抗猜测和质疑的喧嚣,以不语抵御众口飞唾的攻击。她以为深谙“谜底”,希望总会降临。
但小说的结局是悲凉的。灯灯小小的生命向着追寻自由的方向消失了。他的死亡是对畸形人性的无声抗争和控诉。明道美执拗地把他的骨灰装在小小的黑匣子里,带到上海,把永久的谜团留在了戈壁。她埋葬的一段爱情已成为心头永久的痛。
作品 2022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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