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辛诺在王宫里没有找到狄斯,回到自己的寝宫里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他的影子,于是睡了。可是到了半夜他又突然来了,脱下了带血的绛紫色披风,换上了月白色的长袍,很明显喝了不少的酒,褐色的眼睛几乎变成了血红,头发略微有些凌乱,连眼神也是如此。
他在她金色的帷幔前站了很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忽然睁开眼发现有人站在那儿,开口问话时,他才掀开帷幔走到了她面前。
“你一整晚跑哪儿去了?狄斯,我一直都在——”
“你的手怎么样了?”他沉闷而突兀地问道。
“没事,”她温柔地冲他笑了一下,“你不必——”
“给我看你的伤。”他打断了她的话。
她盯着他,慢慢地伸出了手。
他有些摇晃地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只缠着绷带的细白小手,翻了过来,隔着包扎绷带轻轻抚摩着手下的伤口。
“你怎么又喝那么多的酒?”她一脸警惕地望着他,抿着嘴轻声说着,感觉到他浑身所散发出来的浓烈的酒的味道。看那神情,他几乎是已经醉了。
“你不该拦着我,阿尔辛诺,”他凌乱而涣散的目光慢慢地从她的手掌移到了她的脸上。阿尔辛诺素白纯净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的妆容,黑玉色的头发柔软地垂在脑后,一袭宽大的白色睡袍让白天里傲慢艳丽的埃及大公主乍眼看上去像是涉世不深的单纯小女孩,“更不该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他慢慢地说着,同样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我不想看着你因为阿西亚而送命,”她说,“你知道的,我对你的爱让我不得不那么做。”
“是吗?可是现在我告诉你我非常后悔。”
“后悔什么?当时没有一剑向我刺下去吗?”阿轻轻地笑了起来。
“后悔没有在你来之前就宰了他。”他把她的手慢慢地放到了自己的脸上,“阿尔辛诺,你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一世,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够了吧,狄斯,他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你又何必——”
“你很关心他吗?”他望了她一眼,“那么干脆嫁给他好了。”
“狄斯!”她叫了起来,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你醉了。”
“没有的事,亲爱的,”他笑了一下,重新牵起了她的手,“别再激怒我了,”他向她靠近,搂着她,“还有,也别再威胁我,我最恨被别人威胁,就算是你也不可以,”他把头转向了她,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有些红肿的眼望着她,“明白了吗?”
阿尔辛诺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她也望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可是狄斯却像是听见了最满意的答复一样,他俯下头来亲吻着她的嘴唇,“乖孩子。”
辛提卡纳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阿多尼斯的耳朵里。
“伤势如何?”
“皇子殿下伤得很重,所幸止血及时,性命已无大碍,现在正在寝宫修养。”
“刺客抓到了吗?”
“还没有,王。”
“传令下去,加强王宫戒备,同时全城戒严。”
“是,王!”
居然敢行刺辛提卡纳,这个刺客可真是胆大包天啊。他寻思着。然而在探望过他一次之后便觉得事情似乎远非他所听闻的那样简单。他的回答有些含糊其辞,那神情仿佛是不希望他再问下去似的。他见过他的伤口,在心里感叹行刺者的心狠手辣。辛提卡纳从来就不是盏省油的灯,能把他伤成这个样子的的人,在埃及并不多,在这王宫里就更是屈指可数了。据侍卫说当天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异常状况,出入辛提卡纳寝宫的人就只有三皇子狄斯和阿尔辛诺公主。
事情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难怪他会那么一反常态,以他平日里的个性,哪里容得下一个刺客在他宫里放肆?即使受再重的伤,把埃及翻过来他也会把他给揪出来,砍下他的手脚或是把他的心挖出来,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息事宁人?
这个不要命的傻瓜不知道对阿尔辛诺做了什么,早就警告过他别去招惹那条美丽的毒蛇他偏不听!早晚会死在她手上!阿多尼斯恨铁不成钢又带着几分轻蔑地想着,随口询问了几句也就离开了。
看来,是时候去一趟慕沙山了。
辛提卡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阿尔辛诺的使女有时会来探望他,偶尔她也会亲自来,漫不经心地笑着看他那张苍白的脸。他知道她已经嫁给了狄斯,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努力地冲她笑,她走之后又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他对狄斯的恨如同对阿尔辛诺的爱一样已经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他做梦都渴望着喝他的血,梦醒之后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不但杀不了他还差点儿命丧在他的剑下。
这种恨意在他伤好之后第一次见到狄斯的时候就几乎胀破了他的身体,尤其是看到狄斯身边带笑的阿尔辛诺。
狄斯明显也痛恨着他,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和他侥幸捡回了半条命而减少半分。他不由自主地按上了腰间的剑,可阿尔辛诺柔软的手也轻轻地按住了它。
“你还真是命大啊,这样都死不了。”他冷笑着,轻蔑地望着他。
“哼!你死了我都还没死!”辛提卡纳讥讽道。
“你的伤好了吗?辛提卡纳?”阿尔辛诺的声音传了过来,褐色的眼睛带笑地望着他,透着几分威严几分温柔。
“我没那么脆弱,亲爱的阿尔辛诺。”
“才捡回一条命的懦夫还敢这么大言不惭!”狄斯抿着嘴,冷笑着说道。
“今天就看看谁是懦夫!”辛提卡纳被激怒了,顾不得一旁的阿尔辛诺,“唰”得拔出了明晃晃的剑指向了狄斯。
“好啊!你那颗肮脏的头颅我老早就想要了!刽子手!”狄斯像是得到了赦令的囚徒一样,“啪”地甩开了阿尔辛诺的手,飞快地拔剑。
“你们俩想干什么?”低沉的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带着让人侧目的威严。
“阿多尼斯?”阿尔辛诺转过头来。
法老的銮轿不知何时来到看来他们身后,轿顶翱翔着金色的鹰,四周挂着华贵的紫红色帷幔,掀开轿前的轻纱,阿多尼斯敏捷地跳了下来。
“你回来了?”阿尔辛诺莞尔,“这次出巡玩得还愉快吗?”
“我可没你那么闲,亲爱的阿尔辛诺。”他笑了笑,“我是去办正事的。喜欢我送你的结婚礼物吗?”
“我能对法老的馈赠说不吗?”她轻笑道,来得还真是时候,否则不知道又会出什么乱子。
阿多尼斯抿着嘴,他没有戴埃及王的假发或王冠,黑色的头发随意地垂在肩后,金色的披风,袒露的胸前挂着纯金的鹰形护身符,虽然只是一般的贵族装扮,但阿多尼斯身上流露出的强国埃及之王的大气和威严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
“收起你们的剑。”他的不怒自威的目光越过阿尔辛诺,停在了狄斯阴沉的脸上,他从未见过他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即使是那天他有意暗讽他死去的母亲,他脸上呈现的杀气也没有现在这样赤裸。
“阿多尼斯。”狄斯冷冷地望了他一眼。
“你这把剑可真是不错啊,我看看,”他轻笑着,伸出手来从那双十分不情愿松开的手里摘下了长剑,拿到眼前端详着,“这剑有魂啊,”他带着笑意,“像是等不及要喝血,可不像新婚之人该有的东西。”他一面轻笑一面慢慢地把剑插进了狄斯的剑鞘里,“你呢?辛提卡纳,”他转向了他怒气冲冲的弟弟,他怎么就是不懂得隐藏一下自己的情绪呢?唉,真是学不乖。“你的伤都好了吗?”
“早好了!”辛提卡纳粗声粗气地答道,对于阿多尼斯在阿尔辛诺和狄斯面前重提他受伤的事非常恼火。
“我想也是,不然你怎么有力气再跑出来惹事?”
“我惹事?阿多尼斯你——”
阿多尼斯扬手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行了不用说了我什么都了解。
“我不想再听到有人被行刺的消息,更不想看到王宫里再闹出什么麻烦事来有损皇家颜面,你们听明白了吗?”阿多尼斯淡淡地说道,狭长的眼睛慢慢地从三人脸上扫过——
阿尔辛诺自是一贯的招牌式轻慢笑容;
狄斯抿嘴,面无表情;
辛提卡纳更是以一句“哼”来回应,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
阿多尼斯脸色微变,正要发作,忽然——
“阿多尼斯王。”
轻柔妩媚的女子的声音悠悠地传了来,声音很轻,如同柔丝一般,然而竟带着些许的熟悉。
除了辛提卡纳,其余的人都把目光转向了法老停在一旁的銮轿,隔着金色的层层薄纱,依稀可以看见一个清秀女子的身影。
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事?阿尔辛诺露出了一丝不屑的轻笑。
阿多尼斯转身,走到了软轿的前。
“对不起,我觉得很累。”
声音似乎更小了。
狄斯侧目,错觉吗?他怎么会认识阿多尼斯的女人?
“马上就好了。”阿多尼斯轻声说道,随即转身,“我再说一遍,我不允许在我的眼皮底下再生出任何的事端,绝不允许!”他的声音里透出法老与生俱来的威严,“辛提卡纳,等一下到我宫里来;亲爱的阿尔辛诺,”他望着自己美丽高傲的妹妹,曾经的大公主,现在的皇子妃,“我向你借一下狄斯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阿尔辛诺的嘴角弯出一丝浅笑,算作回答。
“好吧,狄斯待会儿也过来。”阿多尼斯说完,撩开金色的轻纱,坐了进去,“我们走。”
帘子在掀开与落下的那一瞬间,唯有狄斯不经意间看见了坐在软轿里的女子。她戴着长长的淡紫色面纱,浓密的头发同褶皱绕在一起,透过面纱闪动着光芒;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只依稀看见一双明亮美丽的黑色眼睛,似乎她也看见了他,水凝的眸子里闪烁着冰冷的光。
狄斯仿佛被那双眼睛催眠了一般,目光一直紧紧地跟随着阿多尼斯的软轿慢慢离开,望着那瘦削优雅的美丽背影随着轿子的移动而微微摇曳着,渐行渐远。
多么冰冷的美人。
他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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