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雨

 

    黎錦晖 词曲　

 

    毛毛雨，下个不停；微微风，吹个不停。
    微风细雨柳青青，哎哟哟，柳青青。
    小亲亲不要你的金，小亲亲不要你的银。
    奴奴呀只要你的心，哎哟哟，你的心。

 

    毛毛雨，不要尽为难；微微风，不要尽麻烦。
    雨打风吹行路难，哎哟哟，行路难。
    年轻的郎太阳刚出山，年轻的姐荷花刚展瓣。
    莫等花残日落山，哎哟哟，日落山。

 

    毛毛雨，打湿了尘埃；微微风，吹冷了情怀。
    雨息风停你要来，哎哟哟，你要来。
    心难耐等等也不来，意难捱再等也不来。
    又不忍埋怨我的爱，哎哟哟，我的爱。

 

    毛毛雨，打得我泪满腮；微微风，吹得我不敢把头抬。
    狂风暴雨怎样安排，哎哟哟，怎样安排。
    莫不是有事走不开，莫不是生了病和灾。
    猛抬头，走进我的好人来，哎哟哟，好人来。

 

    [赏析]

 

    30年代，诞生了中国有史以来第一首通俗歌曲《毛毛雨》，涌现出了中国第一位女歌星黎明晖以及明月社的“四大天王”——黎莉莉、薛玲仙、王人美、胡笳。

 

    当时，以上海为中心的沿海城市中，又出现了两种新的通俗音乐：一种则是随着国际及国内“左翼”文艺活动的开展，以聂耳、任光、安娥、张曙、吕骥等人为主，积极进行反映工农劳动群众生活现实，和各阶层广大群众民主爱国愿望的，能为广大革命群众所理解和接受的“新兴”革命歌曲创作，即后来进步音乐所提到的“新音乐”；另一种是随着电影事业的发展和外国娱乐性歌舞音乐的传入，开始萌生了中国的娱乐性通俗歌曲和歌舞音乐。突出的是黎锦晖及其领导的“明月歌舞剧社”，影响大的歌曲有《毛毛雨》、《桃花江》、《妹妹我爱你》等等，而它们的出现，标志着中国通俗歌曲的诞生，由此开启了中国通俗歌曲的第一个历程，但后来曾因其内容的低俗，艺术的粗劣，遭受到文化教育界、音乐界的批评和抵制。

 

    黎锦晖（1891－1967），中国通俗音乐的奠基人。生于湖南湘潭，自幼学习古琴和弹拨乐器。家乡民间音乐和当地流行的湘剧、花鼓戏、汉剧等戏剧音乐对他影响至深。1927年，他创办了“中华歌舞学校”，后又组建“中华歌舞团”。1929年组织“明月歌舞团”，并到全国各地巡回演出。他青年时代醉心于新音乐运动，主张新音乐与新文学运动携手共进。基于这种认识，他创作了大量儿童歌剧、歌舞及歌曲。这些作品，不仅在大陆风靡一时，而且波及香港及南洋各地。《麻雀与小孩》、《可怜的秋香》、《月明之夜》等歌曲流传极广。这个时期的作品大多以保护儿童创造才能、反对封建教育为主题，文字通俗易懂，音乐语言简练、生动、明快，继承和发展了沈心工及李叔同所倡导的学堂乐歌的传统。同时，他又是运用民间音乐素材的能手。在歌曲创作民族化方面，黎锦晖无疑是一个先行者。继儿童歌舞之后，他又转入了通俗音乐的创作。《毛毛雨》、《妹妹我爱你》是他早期的通俗音乐作品，标志着中国通俗歌曲的诞生。1928年，黎锦晖率“中华歌舞团”去香港、泰国、印尼、马来亚、新加坡等地巡回演出，《毛毛雨》等通俗歌曲以及儿童歌舞成为主要节目。他的通俗音乐创作奠定了中国通俗音乐的基本风格，即民间旋律与西洋舞曲节奏相结合，他在处理通俗音乐中外来形式与民族传统关系上的成功经验，是值得后人借鉴的。

 

    《毛毛雨》，作为通俗歌曲的开山之作，我们就不能不对其进行鉴赏。

 

    人人都在渴望幸福，人人都在感受幸福。幸福有时很抽象，有时又很具体；幸福有时很遥远，有时又近在咫尺。奉献是幸福，给予是幸福，获得是幸福，享受是幸福……一句祝福的话语是幸福，一个理解的眼神是幸福……幸福是心灵的感觉，幸福是生命的体验……但值得提醒的是，其实幸福就是毛毛雨，越是微不足道，也许越是饱含着幸福的深义。

 

    整个歌词共四段，每段都是运用比兴的手法，通过“毛毛雨”、“微微风”起兴，且带有象征意义，“毛毛雨，下个不停；微微风，吹个不停。微风细雨柳青青，哎哟哟，柳青青。小亲亲不要你的金，小亲亲不要你的银。奴奴呀只要你的心，哎哟哟，你的心。”春天来了，春雨下了，春风吹了，春气升了，杨柳青了，春情旺了，春季这恼人的季节，引起了多少闺中人的春思，你看一位纯真而泼辣的女子，她倾吐出的是“不要你的金”，“不要你的银”，“只要你的心”，这种纯真的爱情，应是对经济爱情的一个反叛。我国自封建社会以来，经济爱情一直主导着男女双方，然而在30年代，竟然上升为情感爱情，这不能不算是一个极其亮丽的思想火花，即使在改革开放的今天，人们才从经济爱情中走了出来，有人为之欢呼，认为有了真正的爱情意义，有人为之惊叹，认为情感爱情导致爱情的不稳定性，并以统计离婚率来说明。如果看过司汤达的《红与黑》，我们回能记得书中所提肉体爱情、情感爱情和精神爱情的分类，那是资本主义时期，情感爱情无疑是一种进步，作者也是较为赞赏的。然而这样一种爱情观，在歌词作者笔下道出，这不能不算是破天荒。但正是这样的一个进步，后来的文化界等认为的黄色的（这应是历史的名词，具有极浓的阶级色彩），现在看来恐怕应重新认识，比如当代通俗歌词中，谈情说爱的直露，恐怕比此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什么就习以为常了，因为人们对爱情的观念与价值发生了变化，这是社会使然，即如媒勺婚姻到自由婚姻，“乡堂”婚姻到跨国婚姻，无不受着社会的巨变而产生文化嬗变，因此“黄色”这一名词在爱情观上恐怕是退隐了，“低俗”这一名词，恐怕也只成为政治人物、文化领域的官场的文字。这种时代的撞击，在歌词中也有明显的展示，“小亲亲”和“奴奴”放在一起，无疑是历史与现代的对话，有着一种无法塑造的诙谐。亦庄亦谐，让人感受到女主人公的从闺房中走到踏青的春天中娇艳。

 

    “毛毛雨，不要尽为难；微微风，不要尽麻烦。雨打风吹行路难，哎哟哟，行路难。年轻的郎太阳刚出山，年轻的姐荷花刚展瓣。莫等花残日落山，哎哟哟，日落山。”这段歌词，让人产生的形象是极其丰满的，且不谈在春风中“行路难”这一古典的色香，即如“年轻的郎太阳刚出山，年轻的姐荷花刚展瓣”，这样的比喻有几人能造能对，太阳出山的火热，年轻的气息扑面而生，荷花展瓣的鲜艳，增一分嫌浓减一分嫌淡，且均用了“刚”，更让人情从心生，如一按捺，恐已失去人性的真实。

 

    “毛毛雨，打湿了尘埃；微微风，吹冷了情怀。雨息风停你要来，哎哟哟，你要来。心难耐等等也不来，意难捱再等也不来。又不忍埋怨我的爱，哎哟哟，我的爱。”你看这份“奔迸”，那份率真，恐怕只有康有为在点评元曲中才能见到：“心难耐等等也不来，意难捱再等也不来。又不忍埋怨我的爱，哎哟哟，我的爱。”等待的煎熬，令人心慌意乱，令人心猿意马，令人焦急万分，令人爱火难按，可是“又不忍埋怨我的爱”，可见爱的深沉，爱的真挚，爱的火热，爱的迷恋。

 

    “毛毛雨，打得我泪满腮；微微风，吹得我不敢把头抬。狂风暴雨怎样安排，哎哟哟，怎样安排。莫不是有事走不开，莫不是生了病和灾。猛抬头，走进我的好人来，哎哟哟，好人来。”在火热到欣喜，在欣喜到等待，在等待到“好人来”，这样曲直的情节过程发展中，人物好像已经经受了漫长的爱情经历，在百般等待中人物已经有了多种的设想和猜测，“莫不是有事走不开”，“莫不是生了病和灾”，在这样似乎无望的情景下，来一个“猛抬头”，他，天马行空，飘然而降，这过人的惊喜，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可作者却精妙地表达出来了，这不能不说是真正的艺术，你看一个“好人”，真是神韵之笔。“好”，和“坏”相对，可以说天旱的甘露，那心头的喜，悄然爬着，让人喜不自胜；“好”和漂亮相应，真是妙人，解相思之渴，妙不可言，只能意会而难以言传。

 

    “毛毛雨”，毛毛雨，“微微风”，微微风，春天里的情，春天里的爱，是一股清新，是一般精妙；“哎哟哟”，哎哟哟，是通俗口语，几番模糊，或我的心愿，或我的情致，或我的焦急，或我的惊喜，几多上口，或衬或叹，或嘘或嗔，或惊或喜，让人喜亦喜，叹亦叹，可谓绝唱。歌词能做到如此的，叹世间，有几人能及。

 

    如果说通俗，那么世间的爱情的平白，歌词的口语的形象，还真真的是够味的通俗。黎錦晖真算得上通俗歌词开山之祖，他从1927年开始写作《毛毛雨》、《妹妹我爱你》等，到1929年，在南洋写作100首“家庭爱情歌曲”，这些音乐是一种“平民音乐”，虽然不能和贝多芬、莫扎特的音乐相比，却总要比《十八摸》、《打牙牌》之类民间俗曲进步。他开创了通俗歌曲创造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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