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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壶纱
⊙王菲
七月,为了生计和发展,我开始去了很远的地方上班。这远,是相较于故乡,相较于故乡这片气息熟悉的土地而言的。距离不过几百公里,但,真的远了,这远,在心上,也在故乡。
开始往来穿梭于故乡和现今工作的小城。常常是,穿过一片片树林,越过一块块稻田,听耳边没有边际的风,看大野上烂漫的花草。当然,还有那条路,在故乡和他乡之间,仿佛永远也走不完的一条路。
夏天转瞬便过去了,在我所认为的他乡,在我工作的地方,仿若无端地多出一大把的光阴,每天都是如此。好在,我工作的办公室楼下就是图书馆。那空间如此大,书一排一排地置在书橱上,书橱很高,比我高出很多。一列一列地立在窗子前面,正反面都是书库,安安静静的,从有史以来到现在,似乎所有文字和文字承载的内容,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都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安静到无人问津,安静地等着我的到来。
我想,它们一定是候着我的,毕竟人与物之间也存在着缘,不早不晚最好,知道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我一向心性简单,有时间可用,有闲书可读,就已经是很奢侈的一种生活了。
突然记起素心花对素心人这几个字,这是张伯驹写给他妻子的。
张伯驹,一代名士,为保护国宝而不遗余力,倾尽家资,“文革”期间却落得个吃不饱穿不暖的下场。妻子过生日时,他想,能送点儿什么呢?应该送点儿什么的,最后提笔为妻子写下了一句话:素心花对素心人。
多美的几个字,单纯明净,质朴无华,不仅道尽了他人生的多舛、况味,也道尽了夫妻间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伉俪情深。
素心花对素心人,看着便是幽素满怀,有着贴心贴肺的暖 。
人这一辈子,总觉得只有经历几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才不至于枉负青春年少烈焰烹油一场。可爱情过后,当一切归于平淡,那些千回百转的过往,都不过是回忆中的一抹流沙,一片浮云。每日里一粥一菜相顾展颜的每一个细小瞬间,那才是人生最平凡最动人的烟火。那样的时光才是真正的素心花对素心人呢!
后来,再有想家的时候,便去二楼的图书馆,在一排排书中流连。我知道,当时的那种心境,贴着文字总会找到志趣相投的人,哪怕这人在百年千年之前。因为文字,我知道,那一刻,我们是相通的。
用文字打发时光是最美的,因为只有文字是最长情的东西,可以永远的忠于自己,而不用担心会有背叛。
秋风起时,约了友人去看飘落的黄叶。秋天了,黄叶随处可见,我们要去的是一条路,一条和我的青春年华有染的路。
仍记得去年的飘零,分外的凄清和洒然,像兀自飘落的雨,像渐行渐远的青春和慢慢滑翔的人生。因为它总和我的过往联系在一起,所以,我一直记得。记得那黄,记得那凛冽的心境。
青春总有无限的回忆可供我们凭吊和怀念。
还记得初毕业的那个暑假,同学十几人,男男女女,或站或坐地在公路一侧的路边石上,脸上肆意着年少时的轻狂,还有初露端倪的青春的张扬。十几个人,眉目如画,那年轻的容颜便是势不可挡的一种风情。
相约着去喝酒。酒醉了,吸着男生递过来的所谓好烟。那时,真个是年轻啊!一小帮儿齐聚去公园的一个亭子里侃大山,唱当时最流行的歌曲,欢声笑语。自觉得可以无法无天的那个时代,只一挥手便过去了。远了,一切都远了。
年岁愈长,可供怀念的东西愈发的多起来,怀旧的心态也愈发的严重。有人说,人若开始怀旧,心便老了。
想起近日和作家班同学明明在朋友圈里的对话。明明说:她希望可以就此老下去,她喜欢这老。我当时回复了她,说:我也是,希望可以老下去,从现在开始,有风骨的老。
当时是真的那样想。我一向觉得自己有自恋的倾向,虽然自恋的人会惧怕时光流尽,容颜尽失。可是,那一刻,我是真的希望老下去的,老得可以和时光赛跑,也可以和时光说再见。所以,明明说我们是同类。但在别人眼中,我们绝对是异类。
记得在雪小禅的文字中曾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人这一生,长足跋涉,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的同类。是的,一直在寻找,想借由相同的气息抚慰彼此孤寂着的心灵。可是,也可能一生都找不到真正的同类,只能一个人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安静地蛰伏着,用另一幅面目示人,然后用寂寞陪伴自己。
想想,明明说我们属于同类,有多幸福。
十月开成梨花白。十月,是有梨花可以盛开的,小阳春的天气,梨花记错了节令争先恐后地抢这暮秋的暖。多可爱的梨花!让这十月也芬芳入骨起来。
十月是有阳春的,尽管这北方的十月秋已渐渐深下去,寒凉一寸一寸长上来,但阳光好的时候依然流暖。
秋色恁添凉,无来由跑到唇边的一句话。
昨日走过广场,当然是小阳春的天气,一旁可修剪的树丛里有一朵开得正盛的花,粉紫色,状如玫瑰,样子开得正艳,大有要把已经生了根的秋天赶跑的架势。
俯下身去闻,很清香。刚刚走近这片草木的时候,隐隐已有香气,这一俯身,倒成了一种形式。看这花,品性和样子很接近玫瑰,但待遇和寓意却远不一样了。我总能想起予人玫瑰手有余香这八个字,玫瑰之香却也馨予,但为什么一定是予人玫瑰呢?花香袭人的还有夜来香,香气也浓,牡丹,百合,兰花,哪一个不可以予人?哪一个不可以留香?其实,说到底不过是那爱情的寓意讨巧了文字和写文字的人罢了。
玫瑰,总感觉是温室里的花朵,大野上也有,一片一片的,花开起来,似海。但因为被爱情做了框架,便再没了自由之身,只能任世人去评说。它们只能忠诚于爱情,在爱情的千回百转中俯首低目,不可以有一丝妄想。
可是,公园里的这片刺玫就不一样了,姑且就叫它刺玫吧!因为它周身也生着刺,它和玫瑰一样,也香。有美丽的花冠,却是自由之身,没有那么高贵的定义,身边之人,老少皆宜,有那种俗世里惯有的热闹。这样大面积的温暖,像春天来时连天的小草,生机勃勃,有厚积薄发的气势,又似是身边这些三六九等身份芜杂的人,一个个在生活的边缘游移着,却装着满满的快乐。它们也不会因为某个什么节日的到来,被剪了枝修了形,强加着赋予一种神圣而需要去走场。
玫瑰是无奈的,它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失去自由,身份再尊贵却也苍白了生活和日子。多像那些笼中的金丝雀,或者是那些为了金钱而被藏娇的女人。
玫瑰,亲爱的玫瑰,请原谅我这么说你。我是觉得,人可以艳俗,但一定要艳俗得恰到好处。我们每日里可以衣香鬓软,可以歌舞升平,但也要懂得红袖添香,煮字烹茶。
比如二人转,喜乐怒骂一出戏,但这戏,可以大俗,也可以大雅。
又比方说女子,笑时含蓄,展颜而不露齿,既入得了厅堂,又下得了厨房,懂得小资,也知道格调,把日子过得温馨美满。
其实,最主要的是,人要有一双可以发现美的眼睛,还要有一份悲悯的情怀。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慈悲这两个字说的多好,质朴而生动。
慈悲是什么?慈悲是放下旧恨就可以烟火重生的人,是一草一木,是菩提树下那些散碎的有情过往,是墨入水中渡起的满池莲花,是相思结上那豆蔻的年华。
刘珂矣在《半壶纱》中唱到: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眼中都看到,我便一步一莲花祈祷。怎知那浮生一片草,岁月催人老,风月花鸟一笑尘缘了。
风月花鸟一笑尘缘了,多深的开悟。人生百年,万事,一笑之间啊!
北极光 2016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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