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的黑了下来,远处的山脉只剩下墨色的轮廓。一大一小两个人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查新不时低头看着罗松,后者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很认真的走着。
查新终于忍不住了,打破了沉默:“怎么啦?小东西,一路上都不讲话,你可有些奇怪哦!”
“是你没有跟我讲话!”罗松有些委屈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声音是你的朋友。我不应该这么大声的讲话,很没礼貌。”
查新用手摸了摸小罗松的头:“不是说了没事嘛!简尘叔叔是我的好朋友,他最近刚搬到镇上来,下次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他们家。”
“是嘛!真的嘛!”罗松突然激动了起来。
查新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罗松会有这种反应,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和罗松新交的朋友有关:“那个小姑娘。对了,叫什么来着?”
“简北忆。”罗松想也没有想脱口而出。
“对,简北忆,你们刚才聊了好久,对吧!”
罗松点了点头:“查老师,小忆的爸爸回家后不会打小忆吧!”
“应该不会吧!亲生父女嘛!刚才简尘是找女儿找急了,所以脾气才会着么急,没事的,你放心吧!”
罗松慢慢地点了点头,仍旧跟着查新一步一步朝学校走去,只是两人再也没有对话了。
回到学校,天已经全黑了。简陋的宿舍里有一丝灯光,伴着它的是一阵阵美妙的钢琴声。乐声在黑暗的山区里显得特别透亮,仿佛可以穿透山区里如墨的夜晚,成为山林黑夜中一簇暖人的篝火,这把火可以让人远离一切危险,让人的心里亮亮的,不再有恐惧。罗松和查新很默契地站在门外,没有打扰那个弹出这美妙音乐的人,一曲过后,两人听到了关琴盖的声音。不一会,门开了,出来的正是雷莉。
“哦!你们回来了,在这里站着有多久了,怎么不进去。”
查新仿佛还没有从音乐中回过神来:“舍不得这音乐啊,真是太美了,感觉是有生命的。”
雷莉在门边望着查新,没有说话,两人对望着,都有些失神了。
罗松是看不到两个人的表情的,今天从小镇上回来,他有种特别的冲动,想摸一摸琴。
“雷老师,我,我也想弹琴,现在可以嘛。”罗松的话把两人拉回了现实。
雷莉笑了:“当然可以啦,快进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视力有些问题的人,对音乐都会有一种天赋,这是上天给的,就像那句特别俗的话,上帝对你关一扇门,必会在另一边开一扇窗。罗松对音乐也有一种天生的敏感。雷莉房里这架简单的风琴,是罗松除了上课外,最长停留的地方。一般情况下,雷莉只要把一首曲子弹个几遍,罗松就可以分毫不差的学下来。所有的人都惊叹他的这种能力,罗松却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他只知道,在音乐中,他很平静,那里没有对无尽黑暗的恐惧,也没有举目无亲的孤单,在音乐中,可以不用思考,不用叹息,不用不断的问自己到底是谁,这是小罗松惟一能放松心情的地方,是一个精神的支柱。
罗松按下了最后一个音符,屋子里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一个女孩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松哥哥,你好棒啊!太好听了,这曲子叫什么?”
罗松脸上露出了难得得意的微笑:“雷校长教我的,她说这曲子叫‘时光流逝’,是一本电影的配乐。”
查新与简尘看着两个小的,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自从罗松那次和简家父女认识后,几乎每个周末查新都会带着他到简家来做客,简北忆也常常去学校找罗松,附近没有适合北忆的学校,所以有时她就跟着罗松他们听课,雷莉也很喜欢这个整天叽叽喳喳小女孩。令所有大人最感到意外的就是:北忆十分喜欢跟着罗松,特别听罗松的话,每次罗松去北忆家她都舍不得罗松走,到后来,查新就只能单独一个人回学校。反正简家也大,而且查新认为,不论怎么样北忆这里毕竟是一个家,在这里有学校不能给罗松的东西。
“电影!松哥哥,你看过电影吗?”
“没有看过,只是听过,学校里组织过一次。”
“是嘛,我最喜欢看电影了,原来在城里的时候,每星期爸爸都会带我去看,可是现在,我已经好久没去影院了,电视的接收也不好。”简北忆说着有些委屈了。
罗松从北忆的语气觉察到了她的不高兴:“小忆,下次我们学校组织去看电影,我一定让雷校长带上你,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好啊,你一定不要忘了告诉我哦!”
罗松使劲地点了点头。
看着这孩子们谈得这么欢,两个大人退出了房子,到院子里各自点了根烟。
“简尘,你就准备这么过下去了。”查新望着对方关切地问。
简尘猛吸了一口烟:“来这里之前,想了很多。我本身是无所谓的,可是小忆这孩子,我不得不为她想,每次看到她的天真的笑脸,心里真的好痛,我答应过小俞,一定要让这孩子幸福。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底气真的不足,我不知道如何让她幸福,就现在来讲,过一天安静的生活算一天吧!”
“山上的情况怎么样了,有线索了吗?”
“没什么进展,我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自由对我来讲,已经变得很虚幻了,小俞走后,这个东西对我毫无意义,只是为了小忆,希望小忆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查新点了点头:“对,为了小忆你也要坚持下去。我这边也快放寒假了,我们一起上山吧,多个人多份力!”
简尘又猛吸了一口烟:“放假了就让小松住我这边吧,和小忆也好做个伴,我看他们挺投缘的。”
“是啊,罗松的确需要一个家,这边虽然也不完整,但至少是一个家,而不是学校。”
“那你呢?”简尘犹豫了一下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查新的表情微微一变:“我?”
“不要装糊涂,为了那个女校长,你几乎付出了所有。”
查新低下了头:“每天能看到她,能在一起工作,能为她分担一些担子,我知足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爱情。”
简尘没有再问下去,两个男人在院子里坐着,吸着烟,黑暗的夜色里两点亮光,显得那么微弱。
“松哥哥,哪天我带你上山玩吧,上周爸爸带我上过一次,特别有意思,我还看到松鼠了呢?”
“松鼠?一定很可爱吧!”
“对啊!”小忆把一瓣桔子塞到了罗松的嘴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罗松吃东西这件事情都由小忆负责了。
“酸吗?松哥哥!”
罗松摇了摇头:“不酸,谢谢你!”
“松哥哥,你好奇怪哦,喜欢吃青桔子,多酸啊!”
罗松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欢这个味道,那像你,就喜欢苹果,甜得发腻。”
小忆打了一下罗松的额头:“你现在也学坏了!老逗我!”
听着小忆的笑语,罗松在那里傻笑。
小忆看到了罗松手上拿了一个作业本,很是奇怪:“松哥哥你的作业还没写呢,是不是?”
罗松摇了摇头。
“那你拿着本子干什么呢?”
“送给你。”罗松把手中的本子递给了北忆。
“真的,里面有什么?”北忆显得很高兴。
“里面有我写给你的信。别的小朋友,都会给家人写信,我没有家人,所以―――”
北忆没有等罗松说完就接过了话头:“太好了,我太喜欢了,松哥哥,你能教我盲文吗?这样子我就可以给你回信了。”
罗松用力点了点头,正好此时,简尘和查新走进了屋子。
“孩子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开口说话的是查新:“快放假了,简尘同志答应我了,罗松可以住在小忆家。你们可以快快乐乐的一起过一个节了。”
两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相同的笑容浮在了两张幼小的脸上。
“小忆,小忆,你在那里?”罗松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也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眼睛看不见而这么着急过。
“松哥哥,松哥哥,别怕,别慌,我就在这里,我没有事。”刚刚摔了一跤的简北忆顾不上脚痛,飞快地爬了起来,把手递给了罗松。
罗松握紧了小忆的手,很怕对方再次离开自己,同时有担心小忆的情况:“真的没事?刚才怎么啦!你是不是摔倒了,没事吧?”
“没事的啦!”小忆忍着痛反过来安慰罗松:“我是谁啊,我可是摔大的,这么点小跤,没事的。不过,你可要拉紧我的手哦!这边山势很复杂。”
“早说了,不要往山里走,查老师跟我们说过,这边的山不好爬。”
“没事的,松哥哥,老爸从小就带着我爬山,在山里没什么事情我解决不了的。”
“可是――――”
“松哥哥,我会小心的啦,等我们看到松鼠,就回去,没事的。”
在小忆半是撒娇,半是坚持的状态下,罗松的惟一选择就是跟着走。
就这样,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并不平整的山路向大山深处走去。冬天的山野间,少了很多生气,江南湿润的空气,使得山路变得特别的泥泞,加上罗松的眼睛又不好,两个孩子走得更艰难了。
“松哥哥,你知道吗?之前我特别不喜欢这个地方。”
罗松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小忆没有想到罗松是这个反应。
“你不是常常说,你原来住的地方有多么的好吗?那里有电视,有游戏机,有好多好多小朋友,可以看电影,有好多商场里面有无数漂亮的衣服。还有公园,你爸妈每周都会带你去,你们可以在那里玩儿各种各样的游艺机――――”
罗松还在那里边走边说,北忆却有些听傻了,没有想到,她平时唠唠叨叨的一些话语被罗松记得那么清楚,北忆有些感动,她不明白是一种什么感觉,只到很多年后,想起这一幕,北忆终于知道,这是一种被重视的感觉,通过这些话,能让你明白,你在另个人心目中的位置有多高。这是北忆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直在寻找的,却再也没有体味过了。
“小忆,你怎么不说话了。”罗松好半天没有听到小忆地动静了。
“哦,我在这里,松哥哥,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罗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对啊,之前我不喜欢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这么糟糕,与我之前的生活这么不同,我一直在怪老爸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为什么啊?”
看着罗松追问的神情,北忆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不告诉你。”
“小忆!”罗松放开了北忆的手假装生气。
北忆拉过了罗松放开:“好嘛,等到我生日的那一天,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你生日?对了,小忆你生日是那一天啊!”
“这个嘛,我写在给你的信里了,你自己去看吧!”说完简北忆一回头。
“天呐,松哥哥,你快看,松鼠,那棵树上有松鼠!”
北忆一激动,放开了罗松的手,向树边跑去,突然,北忆感到地在往下陷,身子随着往下沉。
罗松突然听到北忆的一声尖叫,然后是一阵地动,之后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间:“小忆―――小忆――――”这次任凭罗松怎么叫,都没有听到简北忆的一点回音。
许新忆打完了最后一个字,正要去睡,电话铃突然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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