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郎子

　　蚂 蚁 搬 家

　　蚂蚁又搬家了

　　依靠自己小小个头

　　把囤积一辈子的卑微

　　一点一点地搬尽

　　体内好像也有一群在爬动

　　一群闲不住的时光

　　在搬运我所剩无几的人生

　　招 聘 秋 天

　　事务烦琐，心乱如麻

　　想招聘一名管家，男女不限

　　秋天这个家伙毛遂自荐，他说

　　能帮助秋后算账

　　能召唤秋风扫落叶

　　能把颗粒都归仓

　　能调遣秋雨浇开八月桂花

　　哦，他真有两下子，不动声色地

　　厘清一个秋高气爽的人间

　　民 间 处 方

　　在人间，有三个家伙与我作对

　　蜜蜂，果农，糖厂

　　明明知道体内的糖库存太满

　　却供货不止，让我亏了血本

　　与小米、青菜、单车君子之交

　　一剂淡如水，加服二甲双胍

　　这是民间处方，包治幸福的甜蜜

　　祖 母 的 空

　　祖母，二十几岁就开始独守空房

　　前庭梨花谢了又开

　　后院的篱笆墙补了又补

　　牙齿丢了，一直空着

　　像是一个没有籽的葵盘

　　向着这个人间空转半个多世纪

　　还在搏动的心脏

　　母亲，留下的那块石英表

　　我像保管百万英镑一样

　　丝毫不敢大意，前些年

　　把衰老斑駁的表壳换了

　　把牵挂一生的表带换了

　　把透支过度的电池换了

　　唯独，没有换的是表芯

　　那是她，至今还在搏动的心脏

　　沙滩上，一艘破旧渔船

　　一艘已经失去生产力的船

　　躺在沙滩一角，像一只周黑鸭

　　被游客目光烤了又烤

　　还不如让它早一点回归大海

　　烂在海水里，权当锁阳泡酒

　　邀几位知己，试试海量

　　捕 雀 记

　　把粮食加工厂仓库窗户打开

　　惯偷的麻雀，成群结队地潜入

　　我躲在暗处，细绳一拽，窗户关死

　　麻雀便成了童年的美味

　　这样的场景，在随团旅游时常常出现

　　记得，参观一家珠宝加工厂

　　导游一个眼神，保安迅速把大门一拴

　　四五十个游客，成了四五十只

　　可炖可炒可炸可烤的麻雀了

　　我想在春天里安个家

　　我想在春天里安个家

　　好让荡漾的春心有个着落

　　想暖和些，喊一下太阳添一把薪柴

　　想走亲戚，叫春风剪一件新衣

　　想睡懒觉，就关掉鸟语和花香

　　想举杯痛饮，再添三两滴春雨

　　真想，做一本不动产证

　　把春天占为己有

　　秋风中丝瓜的身影

　　绿叶随藤蔓爬上窗台

　　头顶着朵朵小黄花向人间示爱

　　一条一条鲜嫩的肉身呈现餐桌

　　都说，人间四月好

　　霜降抽走她所有绿意

　　一截皮包骨挂在竹架下

　　在秋风中身影晃动不停

　　像瘦猴，荡着秋千

　　哦，怕她早产一个美丽的来年

　　深秋

　　深秋，推门而入

　　随手礼如此大方

　　“满城尽带黄金甲”

　　秋再深一点

　　无叶的枝丫向人间投诚

　　谁来帮她收拾身后的烂摊子

　　欠人们那么多的情感与颜色

　　待清理的

　　还有那么多的萧瑟

　　立 冬 吟

　　敢站立起来，与我对话或单挑的

　　也只有冬天了

　　他说话，呼呼的，表达不清

　　我能听得清楚，在刮北风

　　你说，他要伺机作案

　　我拍拍胸脯，来吧，不怕冷箭

　　太咄咄逼人了，他越来越猛烈

　　举报信满天飞。你说，是雪

　　责任编辑李锦秋

　　福建文学 2023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