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冬时节,白天变得越来越短,放牛娃文仔感觉自己刚在山坡上的巨石上躺下一会儿,天就迫不及待地黑了下来。于是,文仔咬着一根枯草,紧了紧身上的破旧单衣,懒洋洋地一步步挨下山来。
来到山脚的小溪旁,文仔麻利地爬上了大水牛那宽阔平坦的后背。他准备在牛背上好好地补上一觉,下午光顾着在山上东奔西跑,搜刮野果填肚,这会儿倦意忽然涌了上来,还真有点儿扛不住了。
大水牛驮着呼呼大睡的文仔,在前面优哉游哉地走着,后面跟着三头老黄牛。文仔今年十三岁,吴家村人,自小给村里的地主吴炳芳家放牛。文仔家四口人,阿爸阿媽、弟弟和他。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文仔家是吴炳芳家的佃户,靠租种吴炳芳的一亩六分地度日。要是年成好,除去租子,日子还能凑合着过;要是赶上旱涝灾害什么的,一家人便常常吃了上顿愁下顿。文仔早就过了念书的年纪,可家里穷得叮当响,拿什么供他上学?文仔只能给地主放牛,一晃四五年就过去了。
文仔也想过,凭什么地主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穷人累死累活却还是吃不饱饭?凭什么地主家的孩子能上学,穷人家的孩子却只能当“睁眼瞎”?可文仔那没读过书的小脑袋里空荡荡的,怎么也想不明白。
牛背上的文仔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来到一个人人有田耕、人人吃得饱穿得暖、人人有书读的地方,周围的每一个人都笑逐颜开、欢天喜地。人们把文仔把从牛背上拉下来,给他戴上了一朵大红花。文仔转身,发现自己骑的大水牛竟然变成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文仔吓了一跳,醒了。
文仔已被大水牛驮回了吴家村,此刻,他和他的牛们就立在村中央的晒谷坪上。朦胧的暮色中,文仔看见晒谷坪上不知什么时候支起了三口大锅,火苗欢快地舔着锅底,篝火堆毕剥毕剥地响着。因为离得不远,文仔被火烤得周身暖暖的,舒服极了。
有人朝文仔和他的牛们围过来,人越来越多。文仔揉了揉惺忪睡眼,发现那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那些人和梦中人一样,笑呵呵的,和颜悦色。那些人都穿着灰布衣服,打着绑腿,头戴绣着红五星的帽子,身上还背着枪……
枪!当兵的?文仔打了个激灵,脸色大变,然后连连后退。直到结结实实地靠在大水牛的身上,他才稍微有了一些安全感。
“你们……你们是谁?”文仔壮着胆子问道。
“小老乡,别害怕,别害怕!”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高个子男人微笑道,“我们是红军,我是连长高长江。”
“红……红军?”文仔第一次听说“红军”,也是第一次看见红军队伍。在文仔的印象中,当兵的就没有好名声的。爷爷告诉过他,吴家村位于三县交界处,历史上打打杀杀的事经历多了,“长毛”来过,清兵来过,国民党军队也来过……只要一“过兵”,村里准遭殃,那些当兵的轻则纵兵掳掠,重则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怎么一个村民也没看见?他们都去哪儿了?文仔回过神来。
2
文仔在村里飞奔起来,挨家挨户敲门,可是没有一家人开门,村里静得吓人。村街上灌满了寒风,在耳边呼呼地刮着,刮得文仔的脑袋越来越清醒。此时,他的心里除了害怕,便满是担心和孤独。
天上一轮孤零零的明月,孤零零地照着村街上的鹅卵石,闪着白亮亮、冷冰冰的光。借着月光,文仔惊讶地发现,村里几乎每家每户的门槛上都放着一枚银圆。
哪来的银圆?谁放的?文仔很自然地想到了高连长他们。可他不明白这群当兵的为什么要给乡亲们留下这些钱。
村街上,那些当兵的脸上挂着笑,正来回穿梭忙碌着。他们中有的人打着火把,有的人提着木桶,有的人抱着稻草,行走如风地往各家各户的猪圈、牛圈里跑。原来,那些当兵的在晒谷坪上支起三口大锅,是为了煮猪食给乡亲们喂猪、喂牛啊!
下午,乡亲们听说有当兵的要来吴家村,便一下子全慌了神,包括地主吴炳芳。因为事发突然,乡亲们只能简单收拾些衣物、干粮和细软,抓上鸡鸭鹅,来不及赶上猪、牛等牲畜,便匆忙地扶老携幼钻进村后的莽莽大山。吴炳芳是地主,家大业大、身份高贵,当然不能跟着穷人们上山,他带上全家人坐着洋车奔县城去了。因为文仔外出放牛去了,家人不知其去向,无从寻找,便管不了他了。于是,文仔落了单。
高连长带着几名战士追过来了。
高连长对文仔说:“乡亲们肯定是听到什么谣言,躲起来了。你能把乡亲们请回来吗?”
文仔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确实不知道该上哪儿找乡亲们。
高连长和蔼地解释道:“我们的队伍路过此地,今晚得在你们村借宿一晚。小老乡,你放心,红军是咱穷人的队伍,我们有我们的纪律,绝不会……”
文仔和高连长一起回到了晒谷坪。高连长告诉文仔,因为连日行军赶路,队伍上粮食供应不上了,不得已才在村里买了些乡亲们来不及带走的玉米、地瓜、马铃薯等。因为找不着人,只好将银圆放在乡亲们的门槛上。
高连长叮嘱文仔:“乡亲们回村后,请你一定要转告大伙儿,红军感谢他们啊!”
文仔一边吃着喷香的烤地瓜,一边频频点头。他想:这些当兵的不像爷爷说的那么坏嘛,一个个倒挺和气的,就像自家的大哥哥一样,买东西自觉给钱,还想着给乡亲们喂猪、喂牛。
拥着暖融融的篝火,疲倦不堪的文仔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文仔早早地醒来了,他发现不知谁给他盖上了一件衣服,那是那些当兵的身上穿的军装。文仔见四周躺着十几个兵,远处还有几个正背着枪来回走动。他掀开身上的军装,轻手轻脚地起身,猫着腰往自家方向走去。
一路走来,文仔小小的心灵被震撼了。那些兵竟然一个个齐刷刷地躺在村街上,并都把枪紧紧地抱在胸前。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到乡亲们的屋檐下睡,甚至撞开乡亲们的家门,到屋里睡。可他们没有那么做,他们就这样躺在村街上,躺在冰凉的鹅卵石上,躺在寒冷的北风中。
“真好!”文仔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心里蹦出这两个字来。
3
“嗒——嗒——嗒嘀——嗒嗒——”晒谷坪方向传来一阵嘹亮的军号声,村街上那些兵就像身上被针刺了一样,“呼啦”一声全翻身站了起来。接着,他们列队、整理着装、报数,然后向右转,齐步小跑,高唱着歌朝晒谷坪方向而去。
文仔感觉自己的心脏正砰砰有力地跳动着,浑身的血液也像被点燃了一样,竟不自觉地迈开大步、甩开双臂,紧紧地跟在队伍后面。
忽然,不知从哪儿蹿出一个人来。那人披头散发,大喊大叫地挥舞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用力朝那些兵扫去。队伍没有乱,那些兵只是抬了抬手,挡住横扫过来的竹竿而已。
“晓田姐,住手!”文仔认出那人来了,她是村里的疯女人,自己的堂姐。
“长官,对不住,她……她这里……”文仔拉住堂姐,尴尬地朝那些兵笑,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这女人脑子有毛病。
“坏蛋,还我儿子……还我儿子……”晓田姐还在手舞足蹈,歇斯底里地喊着。文仔连忙一只手把她拦腰抱住,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
那些兵走远了。
“姐,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乡亲们都去哪儿了?”文仔放开了晓田姐。
晓田姐嘀咕着:“坏人,坏人,杀人凶手……”
“姐,他们是好人,好人!”文仔跺着脚喊道。
“坏人,坏人,杀人凶手……”
文仔抱起晓田姐的头,安慰道:“姐,别怕,听我说,听我说……”
文仔拉着晓田姐来到晒谷坪时,那些兵已吃过早饭,还给文仔留了两大碗稀粥。
文仔对高连长说:“高连长,这是我堂姐,刚才……刚才真不好意思啊!”
高连长听说了刚才的事儿,摆摆手说:“小老乡,你姐这是怎么了?”
“唉,可怜人啊!”一说到堂姐的遭遇,文仔就满脸愤怒,“我姐招了个上门女婿,前年生了个儿子。可是就在去年,一群国民党军队路过我们村,他们抓鸡鸭、抢粮食,坏事做绝了。就因为我姐夫顶了那些当兵的几句,他们竟开枪打死了我姐夫和他们那还在吃奶的儿子。那天我不在家,要不我非得跟他们拼命不可。我伯父伯母因伤心过度,先后去世了。后来,我姐就发了疯,平时没事时还好,就是不能看见当兵的,一看见当兵的就要上去拼命。所以,刚才看见你们的人穿着军装,她……她就……”
高连长听了,长长地叹了口气,恨恨地说:“这都是国民党反动派造的孽啊!你放心,共产党来了、红军来了,以后咱老百姓再也不会受欺负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文仔瞪大了眼睛,“我有个远房表哥就在县城当兵,他说他们的长官动不动就打骂手下,还克扣军饷。老百姓也说,他们哪是当兵的啊,简直就是一群土匪!”
“红军是共产党领导的穷苦人的队伍,是专为穷苦人撑腰,帮穷苦人打天下的。你说,这样的队伍会欺負老百姓吗?”
文仔默默地点点头。一旁的晓田姐也安静了下来,低头摆弄着手上的稻草呢!
“我们该走了。”高连长拍了拍文仔的肩膀,“照顾好你姐,等乡亲们回来了,记得替我们转达红军的谢意呀!”
“噢!你们……你们还会回来吗?”文仔忽然有点儿舍不得高连长他们。
高连长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4
“高连长,我有名字,我叫文仔……”文仔提高嗓门,朝着队伍最后面的高连长大喊道。
“知道了,文仔小兄弟,再见喽……”高连长挥了挥手。
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时,文仔却发现阿爸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后。
文仔双眼放光,问道:“阿爸,你们去哪儿了?那些当兵的刚走。”
阿爸说:“昨天下午,我们来不及等你一起上山,我和你阿妈担心了一夜。今早我就悄悄溜进了村,我什么都看见了。这些当兵真是怪,不偷不抢,还挺讲规矩的。”
“那当然,他们是红军,是咱穷人的队伍。”文仔帮红军说起话来。
“穷人的队伍?”
“是啊,他们说,红军是什么共……共产党领导的,是帮咱们穷苦人打天下的。你看,晓田姐不也好好的吗?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发疯。”文仔说,“那些当兵的不仅没偷没抢,反而帮乡亲们喂猪、喂牛,还给每家每户留下了一枚银圆。他们没有闯进乡亲们的家里,而是在村街上过了一夜……”
“是啊,从没见过这么好的队伍!”阿爸意味深长地说,“说不准,将来这天下还真是他们的呢!”
文仔倒没想那么多,他在心里有了自己的盘算。
乡亲们陆陆续续回来了,地主吴炳芳也回来了,吴家村的日子一切照旧。
晚上,文仔彻夜未眠,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文仔就起来了。他摇醒了六岁的弟弟,告诉他自己要走了,要去参加红军。弟弟懵懵懂懂地点点头,翻个身又睡着了。
追了一天一夜,文仔一路打听,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终于在一个叫畲埔村的地方追上了红军队伍。当文仔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高连长面前时,高连长吓了一大跳:“臭小子,你怎么来了?”
“嘿嘿,我来当红军啊!”文仔乐滋滋地说。
“你也要当红军?”高连长上下打量了文仔一番,“你几岁了?家里人都同意吗?”
“十……十五岁了。同意,当然同意。”文仔撒了个谎,“他们得知你们借宿吴家村的事后都特别感动,我阿爸还说红军能得天下哩!”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啊!”高连长抬起手,在文仔的小胸脯上轻轻地击了一拳,“那行,你到后面排队去吧!”
畲埔村一带年初就有红军活动。上个月,畲埔成立了乡苏维埃政府,如今这儿还是红三团的驻地。家家户户都分到了土地,加上有苏维埃和红军撑腰,畲埔村人腰杆挺得笔直,身上好像有着使不完的劲。
征兵处设在村口的廊桥上,那儿比过年还热闹,乱哄哄的,十里八村的男青年们挤在一起,争着要当红军。文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文仔见征兵工作人员用木炭在廊桥的一根立柱上画了一条黑线,他们说这叫“征兵线”,只有个子比征兵线高的人才能当红军。
远远地看着那条醒目的黑线,文仔估摸着自己的个子,他担心自己够不着那条线,被征兵工作人员当场拒绝,那可就麻烦了。所以,文仔没有参与排队,而是混在人群中,小心地凑近征兵线,迅速地比画了一下,果然发现自己的身高还差一点儿。于是,文仔不动声色,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然后像只泥鳅一样钻出人群,消失不见了。
得空了,高连长在征兵处四周找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见文仔的身影。
5
当晚下半夜,一个小小的黑影小心翼翼地溜上了廊桥。
第二天早上,文仔第一个来到征兵处,排在了征兵队伍的最前面。文仔顺利通过了征兵检查,被编入了红军队伍。可是,征兵工作人员很快就发现不对劲——那条征兵线被人擦掉后重新画了,比昨天的低了一寸多。
于是,文仔的“作弊”行为被发现了,也就理所当然地当不成红军了。高连长还狠狠地批评了文仔一顿,让他回家去,等长大了再来参军。文仔委屈极了,不就差那么一寸多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用得着那么严格吗?可高连长铁面无私,说什么也不同意。
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文仔只得悻悻地离开畲埔村。
几天之后,国民党部队发动了对根据地的军事“围剿”,战斗打响了。
高连长奉命率领部队,誓死将敌人赶出根据地。两军在红白交界处来回拉锯,战事陷入胶着状态。打了五天五夜,敌我双方都很疲惫,最要命的是补给跟不上了。
这天中午,已断水断粮一整天的敌我双方,被大山中的一条溪涧隔了开来。溪涧深处有一股清泉,那可是救命水啊!可是,那泉眼处在双方的火力打击范围之内,谁也不敢冒头下去打水。
头顶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红军战士们的嘴唇都干裂了,一个个筋疲力尽、无精打采地靠在工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水,水,水来了,水来了……”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高连长扭头一看,竟然是前几天被自己赶走的文仔。
眼前的文仔,身上背着半条棉被,累得气喘吁吁的。那棉被湿答答的,还在不停地往下淌水,明显是刚刚从水里捞起来的。
“文仔,怎么……怎么是你啊?”高连长连忙伸手接过文仔背上的湿棉被,那湿棉被重得很。就像卸掉了一座大山一样,文仔瘫倒在战壕里,呼呼地喘大气。
高连长看了看文仔,然后一边挤着棉被里的水,一边让战士们用口杯接水。战士们终于有水喝了,可是高连长的脸色却很难看。
水虽然不多,但也足够每人喝上一两口的。文仔为队伍解了燃眉之急,战士们纷纷朝文仔竖起了大拇指。然而,高连长却板起脸来,厉声命令文仔马上离开阵地。高连长说:“文仔,这里在打仗,很危险,你是非战斗人员,必须马上离开这儿……”
这下,文仔就真的有点儿生气了:自己拼了命地给红军队伍送水上来,高连长却一点儿人情味都不讲,竟然又要把自己撵走!
文仔爬起来,立在那儿,不说话,也不挪步,就那么僵持着。
“看,敌人上来了!”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战士突然发现对面的山头上冒出了一个脑袋。
“危险,快趴下!”说时迟、那时快,高连长猛扑过去,将文仔死死地压在自己身下。
“准备战斗!”高连长扭过头来,命令道。
过了一会儿,敌军阵地上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原来,只有一个国民党兵提着一个木桶,摇摇晃晃地立在对面的山头上。那人身上没有带武器,他往这边的红军阵地上眺望了一会儿,然后垂头丧气地往溪涧里走去,一副宁愿被枪打死也不愿渴死的模样。
高连长拉起文仔,让他躲在自己身后,并一再叮嘱他别冒头。
6
“连长,干掉他吧!”一名战士朝对面努了努嘴,请示道。
高连长眯缝着眼,说:“先别急,看看敌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文仔胡乱揉了揉眼睛,看了好一阵子,然后扯着高连长的衣袖,小声道:“高连长,高连长,我……”
“你要干什么?”高连长转身,狠狠地瞪了文仔一眼。
“高连长,我……我认识那个人,他是我表哥,在吴家村时我跟你说过的。他……他是好人,他不是真心要当国民党兵的,他……他是被抓壮丁的。”文仔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知道了,”高连长听了,再次叮嘱道,“趴好了,别乱动!”
那个国民党兵一路就像坐滑梯一样,来到了泉眼边。来不及仔细观察四周,他便迫不及待地俯下身子,贪婪地喝了个饱。拍了拍饱饱的肚子,见红军阵地上依然没有任何动静,那个国民党兵快速打上一桶水,然后转过身手脚并用地往山顶爬去。
“连长,打他,朝他面前的地上打,别伤到他。”文仔侧着身子,一脸乞求地望着高连长。
高连长点点头,命令神枪手陈武照文仔的意思办。
“砰!”陈武果然枪法了得,手起枪响,准确地打在了那个国民党兵跟前的一个烂树桩上。那个国民党兵被突然响起的枪声惊着了,脚下猛地一打滑,整个人直挺挺地摔了下去,桶里的水“哗啦”一声全倒掉了。
几秒钟后,那个国民党兵挣扎着爬了起来,小心地看了看周围之后,又打满了一桶水。
“这回打他的木桶提梁,能做到吗?”文仔握紧拳头问道。
陈武笑了笑,信心满满地说:“没问题,你就瞧好吧!”
“砰!”又是一声枪响,那个国民党兵手中的木桶应声落地,水又全洒了。
木桶还能用。那个国民党兵好像很固执,他又一次来到泉眼边,又赌气似的打起了满满的一桶水。
“砰!”这是第三次了,陈武打的是桶壁。
这下,那个国民党兵再也受不了了。只见他仰天长啸一声,然后高高地举起空木桶,重重地摔在一块大石头上,木桶随即四分五裂。
就在这时,趁高连长不备,文仔突然一跃而出,朝着山下的溪涧飞奔而去。
“文仔,你要干什么?你……你给我回来!”高连长压低声音喊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文仔头也不回地应道:“高连长,你们千万别开枪啊!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
高连长压住心中的怒火,用力拉动枪栓,又朝战士们命令道:“同志们,做好战斗准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
文仔和那个国民党兵在泉眼边上抱头痛哭了起来。几分钟之后,只见文仔和那个国民党兵相互搀扶着上了对面的山头,眨眼就看不见了。
“连长,那个小老乡怎么……他……他什么意思啊?”陈武急得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先等等,看看什么情况再说!”高连长也纳闷,文仔怎么跑到敌人那里去了?一个半大孩子,自己不了解他的底细,他能靠得住吗?
约莫一刻钟后,对面的山头上一下子冒出了几十个脑袋。那些人双手把枪高高举过头顶,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一点一点地往上挪。走在最前面的是文仔,只见他右手擎着一根頂着一块耀眼白布的树枝,左手则用力地朝红军阵地挥舞着。
是的,敌人投降了,全部投降了。
文仔还真有两下子,竟然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几十个国民党兵放下武器。
尾声
反“围剿”战斗胜利结束后,因为成功说服敌人投诚,立下了大功,组织上破例同意文仔参加红军。
登记姓名时,高连长问:“文仔,你的大名叫什么?”
文仔说:“好像……好像叫吴世圣。这是我爷爷给我取的,可是我没念过书,这名儿还从来没用过呢!”
“吴世圣,吴世圣,圣人……这个名字也太大了吧!”高连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道,“你是红军战士,是个兵,一名普通的兵,不如,不如就叫……”
“对、对、对,改名,改名,我要改名。”文仔一听,兴奋地说,“帮我登记上,就叫……就叫吴世兵。”
“哈哈哈……好,吴世兵,我是兵,这个名字好,这个名字好啊!”高连长爽朗地笑道。
好了,今天的故事讲完了。对了,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哟,故事里的文仔是我最敬爱的太爷爷。他老人家今年已经一百零五岁高龄了,依然耳聪目明,能吃能睡,身体棒着呢!
【编审稿签】红色题材小说,少年文仔当兵的故事。闽西老区的一段历史,通过文仔的眼睛和参军过程,很好地反映出来。小说语言行云流水,故事节奏舒缓,人物形象鲜明。当下少年需要了解过去了的红军故事。
福建文学 2023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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