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塔　

　　黄昏的近山

　　与风云周旋了一整天

　　一躺下就睡着了

　　月亮用银白的梳子

　　梳理她乌黑的长发

　　用颤颤巍巍的手掌

　　抚摩她微微起伏的峰峦

　　直到水银般的泪珠

　　涌入她潺潺的深谷

　　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那曾经趴在她胸脯上燃烧自己的

　　太阳，此时已了无踪影

　　春夜的暴风雨

　　你在山顶上练就非凡武功

　　迫不及待地狂奔下来

　　先是在山脚的空地上活动筋骨

　　接着像一个发疯的复仇者

　　舞动雷霆之刀、闪电之剑

　　折断千年老树的巨臂

　　扯落它的虬髯

　　接着空降到镇子中心

　　割去大厦的耳朵和眉毛

　　揭开平房的屋顶的伤疤

　　最后你回到乡间

　　一脚踢翻沉睡的池塘

　　它疼痛难忍

　　在狭窄的田野的床板上

　　連连翻滚着，呻吟着

　　当你大踏步走过

　　茂盛的庄稼纷纷俯伏

　　为你的回来，准备好蒲团的

　　脊背，连尚未成熟的果实

　　都甘愿为你献身

　　白 蝴 蝶

　　它喜欢亲身接触实在的物体

　　又能从它们的诱惑里拔出触角

　　不至于被任何一束光芒迷住眼睛

　　不至于被任何一股气势吸住鼻子

　　不至于被任何一种声音黏住翅膀

　　它不避开粪池和垃圾，当然

　　保持距离，不至于让它内在的器官

　　被弄脏、被腐蚀。随着地势

　　它忽高忽低，游离于鲜花和洋房

　　车轮下的尘埃

　　那碾压它的车轮

　　早已远离现场

　　但它抱着自己的脑袋

　　还像热锅上的蚂蚁

　　停不下来，静不下来，定不下来

　　它何曾不想逃出大路

　　摆脱被扫来扫去的命运

　　奔向那簇墙角的小红花

　　依偎着她的脚踝度过余生

　　然而那火红的大轮子

　　烧成灰烬后留下的阴影

　　依旧吸着它，罩着它

　　在越来越大的空间盘旋

　　喀 什 地 毯

　　信仰很薄，平铺着

　　如果不是繁复的色彩

　　几乎不会让人感到存在

　　被压抑的欲望每每

　　加倍得到表达。美

　　不怕被委屈，就怕

　　压力消失，变得平整

　　一根针消磨一个人

　　全部的青春，然后

　　有花朵和火焰绽放

　　在大巴扎入口处，颜色

　　和图案的海洋淹没了

　　远来者购买的兴致

　　低低地，像掉队的喜鹊

　　在林子的尽头诱惑

　　正在埋头觅食的乌鸦

　　翻滚、跳跃，一种美

　　到了极致，就会成为

　　一种累赘，让人一看

　　就会丢失自己的眼光

　　喀什地毯逼迫着你

　　背对熟悉的生活，跟随

　　一根银针，游走在

　　穷乡僻壤和通都大邑之间

　　农夫与手机

　　农夫的手机一受冻

　　就睡死过去

　　农夫把它放入贴身的口袋

　　用体温暖醒了它

　　它龇开影像的牙齿

　　吐出文字的舌头

　　把农夫的时间的血肉

　　咬了个稀巴烂

　　播种

　　请用你云的手

　　翻开我黑暗一隅的口袋

　　拿出我偷来的火种

　　我的被刀啃咬着的土地

　　感到被嫩苗插入的快乐与疼痛

　　如果你决定要离开我的天空

　　请你在转到山后之前

　　趁着太阳雨，再播一次种

　　责任编辑李锦秋

　　福建文学 2023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