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权

喜鹊阁：遇登山客巴顿

我坐在她对面

　　她坐在我对面

　　她嗓门很大。扎根在雪山的故事里

　　慢慢复苏藏人喝茶的旧习

　　她的目光深邃

　　永远在游离。她说，在秋的根部

　　听不到赞叹已经很久了

　　谢谢你，足够耐心听我生产漫山遍野的盐

　　“你知道的，这段旅途是多么辽阔

　　每一次巫山云雨都是雪上加霜

　　起风时，眼前是一片

　　醒目的留白

　　落雨了，河谷的潮水会大肆对饮

　　这些是光阴厚积下的课题。冷艳若火

　　而我们的勇气薄薄的一片，就像身上这冲锋衣

　　但久了，也就习惯踩着鼓韵

　　一步步踏出

　　当日神山之上的乡愁，再缓慢返回安静”

　　

　　她说着说着

　　就开始颤抖起来

　　——那么多的往事

　　堵在胸口，她甚至已忘记

　　她正平静地受孕

　　小心地保卫着自己的孤独

香味如故

当我说出这四个字

　　说出香、味、如、故

　　午后，阳光抽芽。打滚在新装修的房子

　　把一天的晦气晒得

　　越来越淡

　　我来不及多待一会儿

　　便要提前退出；今天，要陪母亲

　　闯进一片白桦林

　　一片藏下很多阴影和人间

　　英雄的白桦林；我看到

　　那么多棵树，被需要，被照耀

　　按照顺序，滋生一年四季的翠绿和肃穆

　　它们，就像她们

　　会永远地活着，注意到

　　我们走了又走，最终在一块碑前

　　辨认出

　　平和与亲密的感觉

　　直到傍晚，说得没完没了

　　才走出来。走时越远越慢

　　那一天

　　我们的目光还砸落到

　　栀子花的香味上

　　拥挤、幽微、充满了怀疑

　　它身上有另一种

　　抒情

　　我看见死亡没有煞费苦心地临幸她们

对话——兼致马尾红光湖公园野炊的金婚老人

他说：野炊离开我们

　　已经很久

　　现在席地而坐，未过足瘾，就收尾了

　　她说：但公园

　　并没有和你说远行。你还可以

　　在这里歇一歇

　　他说：好了，在春天，我如此迷信

　　如今在这里，我是

　　自己一个人的

　　她说：更正一下，还是我的

　　他说：还好，我们一直健康。疾病

　　没叮咬着我们

　　她说：也不一定很长

　　时间正在切割我们。我看到刀锋滚滚而来

　　他说：照这样下去

　　我们要把一天当作三年对待

　　她说

　　没有必要，没有很多万里路值得我们追赶

　　蒸发的过程一直

　　在运行

　　老头，我想今天就这样

　　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保留一下

　　说话的权利

　　我想

　　摆在湖面的

　　只有你、我和落日的倒影

　　福建文学 2022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