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燕青

　　这是我独爱的铁灰色

　　这是我独爱的铁灰色

　　岁月向下的一个顿挫之色

　　炮台，几门被废弃的大炮

　　谁还记得

　　它曾经的铮亮与威武

　　喑哑了半个世纪

　　炮筒，依旧向着远方

　　像一个老去的拳王不忘当年勇

　　伸出它的铜拳铁臂

　　却有鸟儿栖息在上

　　我无比惊心于铁灰色

　　这盛大的安详

　　幸福是需要比较的

　　炮台就是这样的作用

　　像是明暗的对比

　　不必铸刀为犁

　　落日还是那个落日，野菊花

　　依然岁岁枯荣

　　与 铁 有 关

　　我在这世上跌跌撞撞

　　到处是坚硬冰冷的铁

　　我拥有铁，拥有

　　生活里最坚硬的骨头

　　铁，搅起夜色如兽

　　千万台空调外机的轰鸣

　　将我的失眠撕成碎片

　　白日，我是滚滚铁流里的一分子

　　我也得到铁的庇护

　　我总能自问自答

　　砖瓦为什么能覆盖与遮蔽

　　因为，砖瓦是用含铁的黏土烧制的

　　铁，不再沉默

　　重金属，在我的日子里

　　落英缤纷

　　它的气息无处不在

　　我们都是打铁的人

　　日夜加温、锻打

　　火花四溅

　　打铁的人以身淬火

　　当我虚弱地站在医院门口

　　看着检验单上的：缺铁性贫血

　　我才知道，铁

　　已从我的身体里撤离

　　打铁的人，已手无寸铁

　　从废墟中拔出的钉子

　　我看见那个小男孩

　　从一片废墟中

　　从残墙断垣里拔出一枚钉子

　　又被他随手丢弃

　　钉子，一小块尖锐的铁

　　像从黑暗里抽出的暗器

　　依然有寒光闪烁

　　我分明听见，钉子

　　咬牙切齿地发出咒语

　　它一头扎进黑暗太深太久

　　阳光下的一切便是它的宿敌

　　像一個被驱除出人体的鬼魂

　　正在找寻下一个宿主

　　现在，它是一个暗藏的杀手

　　正等在路上

　　等待那些红光满面，疾驰

　　而过的宝马大奔奥迪保时捷凯迪拉克

　　当然

　　它那身体一样尖锐的仇恨

　　也绝不放过哪怕一辆

　　身价低微的长安奔奔海马王子

　　郭坑，一条铁轨穿越的地方

　　郭坑，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这个地方

　　我可以不知道漳州的其他地方

　　却不能不知道漳州的龙文区

　　我可以不知道龙文区的其他地方

　　却不能不知道龙文区的郭坑镇

　　我可以不知道许多地方

　　却不能不知道被一条铁轨穿越的地方

　　郭坑，一个指认远方的词

　　安顿离别与重逢

　　从北方到南方，又

　　从南方到北方

　　是原点也是终点

　　像无数人的一个故乡

　　这些年，内心的站台

　　安静地长满野草

　　小镇、车站、铁轨

　　隔着一个世纪

　　更像一个精神物件

　　责任编辑林 芝

　　福建文学 2021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