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秀贤

　　仿佛我比河水更匆匆

　　什么都觉得远时

　　对面的运沙船

　　如眼疾患者眼里的飞蚊

　　又虚又真

　　我也有过零距离触摸这条河的体验

　　那时落日盛大

　　河水在肌肤上洇洇

　　晚风如晚祷

　　让心头悬挂着的竹篮

　　又空又满

　　而我一转身离去

　　背后的钻探机随即沉寂下来

　　仿佛被驯服的烈马

　　仿佛四野没有找到我的忧伤

　　仿佛我比河水更匆匆

　　比语言更决绝

　　智齿

　　心智成熟结出石头

　　一棵树的想象力怎么也够不到

　　石头在同类间夺取活路

　　出乎口腔的预算

　　够不到和没想到叠加在一起

　　神经就疼痛了

　　熙攘溢出早晨的部位

　　至少有一颗智齿用來押送失眠犯

　　去赴钢铁钳子的契约

　　犹如大雁飞，翅膀擦过云层

　　医生说，这是一种痕迹器官

　　白鹤

　　傍晚的塔尖立定如松针

　　圆事物无法绕过

　　天地之间

　　到处飞溅着黄金的碎片

　　为了填满一生履历

　　风把湖面吹得言辞凿凿

　　而此时你看见

　　从我眼中溢出两只白鹤

　　一只雕花，一只游云

　　玫瑰茄茶赋

　　早晨

　　她裹紧皮肤皱缩的样子

　　肯定让你想起

　　一种花在枝头是怎样放弃飞翔

　　把美全部让给果实

　　你知晓一枚种子

　　即便离开地面很高

　　防护栏也阻挡不了的生长

　　你和一颗破土而出的心有着同等的欣喜

　　你往玻璃杯冲泡一百摄氏度的光阴

　　给她添加几番蜜意

　　看她在沸水中

　　翻腾，舒展，嫣然如初

　　吹去裂帛声之后

　　你一边啜饮，一边赞叹

　　汤色如血，既酸又甜

　　空响

　　无法想象那些

　　赴死的易拉罐

　　在路灯透彻敲打之下

　　怎样变形，薄成纸片

　　手拿锤子的老妇人

　　和整条水漈街的空荡相比

　　神态过于专注

　　说不好她一腔热情

　　还是满肚子怨气

　　我经过她小段黑夜时

　　敲击声愈加尖锐

　　如枯井里，上上下下的

　　一只破水桶

　　责任编辑林 芝

　　福建文学 2021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