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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纯是稀薄的空气(福建文学 2017年7期)

时间:2023/11/9 作者: 福建文学 热度: 11478
  许松涛

  纸 条

  火车站检票口,一个常去而又无比平常的地方。

  在这个角落里的一面墙上,有个最醒目的位置贴了一张条形竖立的纸条。纸条宽约10厘米,长2米。我扫视到它时有触电的感觉,一股暖流顿然袭击了全身。

  可我再次打量纸条上的“恭喜你又长高了”几个字时,内心不再有那种狂喜。

  如果不是纸条边有一道标志分明的测高线,我相信我的喜悦一定长久地保持的。坏就坏在这条测高线上,它像一记闷棍敲在我的背上,令我产生沮丧。

  因为测高线是物理的。一路从1米、1.4米、1.5米、1.6米画上去,刻度精确醒目。尤其在1.5米处旁边,突兀地标注着两个汉字“全票”,目光向下搜寻,在标注1.2米处又见两个刺目的汉字“半票”,由此可见那张纸条的良苦用心了。

  这就是国人的表达技法。纯心理上的。明明是要收儿童坐车的票钱,却偏不直说。大约是想说,“并非是向所有的坐车儿童收票钱”,是向符合某些规定、条件的儿童收票钱。因此,收的也是特定的人,况且只有“身高”这样一个特定的条件。至于“体重”等则排除在外。这样的条件难道过于苛刻吗?我也不敢接茬回答,是肯定还是否定。

  不过,我到底还是看着“恭喜你又长高了”这样的字句颇不舒服。我觉得把想收票钱的“绕弯子”的做法藏头露尾地掩盖起来,示人的却是异常诚恳的心态,这难道是中国应该弘扬的文明用语?

  这个句子无非是想请超过一定高度的儿童到标尺前检测一下,看买票乘车是否有合理的依据,含有“捧”“托”“哄”的用意在里边。这种揣摩对方心理,希望得到很好配合的做法似乎值得效仿、提倡,细思之,却觉得悲哀甚至有些卑鄙。尤其是纸条上的短语和墙体上的测高线互为彰显,似有狼狈为奸的嫌疑,仿佛为达到某一不可告人之目的演的“双簧”。

  这样的字句与一个工作人员发现可疑的逃票者有什么不同的意思呢?倒不如说:“小鬼,请过来一下,看用不用买票。”或者问:“小家伙,你够得上买票了吗?”对孩子的教育,根本无须以世俗的心态费尽心机兜圈子,由此种下的恶是不容宽恕的。

  当然,这样做的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作为车站方肯定不想这么拐弯讨好顾客,曲意逢迎,挖空心思找这么一句漂亮的体己话,迎合可能不愿配合的乘客。既是写给孩子看的,更是写给家长看的,让家长会意,不能不认同这份良苦用心。既然社会群体有这个心理基础,又不能立即改观,稳妥见效的办法就是顺从拔高,乃至“忽悠”一词横行天下也不觉惊奇。频频见此,也就无所谓大惊小怪了。

  广 告 词

  “其实我不饿,只是嘴巴很寂寞”——在一袋打有“卫龙”标记的食品袋上,我被这句绝妙的广告词差点掀翻了。

  随着视线的挪移,什么“香辣味”啦,什么“弹弹弹,解解馋”啦,都如望风归附的兵马,一齐向威武的将军簇拥,这个威武的将军就是一句广告词。

  此广告词的绝妙,正在于它抓住了食物的基本属性之外的东西,吃什么或不吃什么,不是食品说了算,而是嘴巴说了算,也不是嘴巴说了算,而是欲望说了算,要满足欲望,即使不饿,也得“吃”。这不是饥饿的时代了,而是欲望的时代了——我为这一出乎意料的发现而茫然,欲望鼎盛,自然空虚,也许就觉出日子的某处淡出鸟来——寂寞,然而这是火热的时代所不能容忍的。

  这自然给了商家可乘之机呀。顿悟至此,突然眼前一亮,在食品袋面前,我还真得感谢商家的调拨呢。

  商家做胃神经的生意,做时代心态的生意。这是一句时代代言?国计民生,关乎大体。

  不免要动动我们的嘴巴了。嘴巴是干什么用的?是啊,一是吃,二是说话,三是接吻。如果你不想说话,无处亲吻,那就只好交给吃了。

  怎么吃就明摆着了。对于这种小零食,自然也不能轻视,可见商家是花了大气力的。不光包装袋弄得吸引眼球,连广告词也是耳目一新,我能不拍案叫绝?

  一个不饿的人,嘴巴又很寂寞。这个滋味是特别的。算不算折磨,我也说不准,但肯定是不自然。物质层面满足了,精神层面却没有想象的充实,谁帮得上这个忙呢?假如还是食品来代替,或许不失为一个暂时最为安全的办法。

  我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打发寂寞的办法就是吃。但我一点儿也惊喜不起来,我真佩服商家了,他们的眼光确实厉害,否则怎么能赢得食客的青睐?

  堵 车

  年味十足的大街是拥挤不堪的。我置身于车水马龙中,雇用的电动车在车流里顿住了。

  老头怕我着急,乐呵呵的:“我的车上午被警察扣了。”

  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安慰:“不急,既然都这样了,索性慢点就慢点吧。”我望着5元就可以坐一回的小电动车在G县城的大街上苍蝇似的到处乱窜,目光也变得迷离起来。

  我立即发觉自己犯了错。

  我还没回答老头呢,赶紧接上:“大爷,怎么那么快就把车子开出来了?”

  “我侄儿的秘书打电话,车子才给放了。”

  我恍然大悟了。同时觉得这个“侄儿”一定不小,竟然配了“秘书”。

  我猜,老头一定为此得意。

  车子可以慢慢挪动了。随着交叉路口警察指挥,我们可以走了。

  路上,从老人乐呵呵的交谈中,我得知他来自农村。

  老人开车有好多年了。年轻时开大货车16年,年老了才在城里开绿皮电动车,有十多年了,可谓是个老把式。

  我高兴了:“还是坐您老的車好。”

  “为什么好?”

  “坐您老的车子,就等于上了保险。”我今天坐上老人的车算是坐对了。

  老人呵呵笑了:“也不能老是找侄儿吧?这对他也不好哇。以后还是少找些。老找他,不也为难他吗?”

  这老人太有趣了。我点头。“那么一年最多找几次为宜呢?”我打趣道。

  “呵呵。”老头又笑了:“不好说……这不能多……还能几次啊……”

  我接上茬:“一次,就一次吧,不找,侄儿会把您忘记的。”老人呵呵笑了。

  他的侄儿在G县政府当副县长,老人的姑爷也在县里干政法书记,算是大官儿了。“最没出息”的是大儿子,在村里任支部书记。这都是老人乐呵呵告诉我的。

  跟陌生人唠嗑就这么好,不必担心自己的隐私被泄露。

  “儿女们不让我出来,說我老了,不安全,他们骂我……可我受不了在家里享清福啊,还是出来转转好。”

  “孙子、孙女都要钱呢,我开车赚点呗……不给他们给谁呢,有人向我要钱花,我才活得值。看,许多人有钱没地儿花,活个什么劲?”

  我听了这掏心窝子的话,心底热乎乎的。

  确实开了不少路,到地儿了,老头坚持只收伍元车费,还告诉我,他姓肖。

  路 遇

  我和他,本来就不是陌生人,怎么能称之为“路遇”呢?

  小区拆掉了,60户人家刚搬完。要知道,咱们在一栋楼里住了16年啦。16年抬头不见低头见,早上不见晚上见,过道里不见路口上见,见了还偶尔聊聊天,不知有几回了。在一扇大铁栅栏门内进进出出,若偏再说“路遇”,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我们是邻居呀。

  每年年关,收电费水费,打交道;给门卫年终算工资讨份子,打交道。我们是邻居呀。正因为是邻居,说起话来就方便多了,随意多了。好,就是仰仗这份随意在,我们彼此有了些信任。在这个不在意谁也不提防谁的院子里,彼此可以在中午休憩时,或者黄昏时分停在小区草坪上拉几句家常,而且,常常是他堆起笑脸,先打招呼,热情得很。

  给我留下的印象不仅热情,还健谈,还和蔼,还正派。

  但就在某次这样的“随意”交谈后,我对他产生了距离感,甚至有些害怕。

  那是我市抓到一个大贪官后,我们在小区里相遇了。我说的“大”,是数额大,同时职务也不小,副厅级了吧。在我们这里引起轰动。我的这位邻居得意扬扬地告诉我:“贪官捉走了,还有一批人也要下马,也该轮到我们来一回了。”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是“轮流坐庄”?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立即无话可说了。我立即想到了阿Q为什么要“革命”来。

  他往日在我心中的分量忽然一落千丈。但,我没有那么愤激,没有那么幼稚,我不再较真儿,就马虎地结束了这场谈论。

  再一次就是拆迁,我们遇见了。他拉我去对抗,我觉得能把这栋老旧的破楼纳入棚户区改造,就算请了高香了,拆迁并不吃亏,这从几户早想甩卖的邻居那里可以证实,但他就是不同意拆,还想继续对抗下去。我不敢苟同,我意识了我们之间原来有很大不同。

  前两天,我们又一次“路遇”了,他走路的样子是鼻子朝天,胸脯高高地挺着,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眼珠子横着看人。我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时,再也见不到从前的和蔼可亲和热情健谈的影子。

  这回,我很“无耻”地凑上去,也该轮到问他一声好了,他呢,没听到似的,依旧高昂着头走过去了。

  他并不清楚我这一“喊”是故意的。

  有个秘密我不该再瞒着了。记得5年前,他还是一个农机局副局长的时候,竟然在大年夜给我发了一条祝贺新年快乐的短信,让我一直感动着。

  我一定是“得罪”他了,在哪里得罪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问一个熟悉他的人,那个同事惊诧了:“怎么,你真的不知道?”

  我摇头,同事说:“他提拔了!”

  原来如此!

  消息确凿得很。最近,人事网上,他被提拔到县旅游局的局长的位子上了,刚上任没一周。

  我祝贺他——这回是轮到他“来一回”的时候了。

  晚 景

  一个熟人,退休几年了,深居简出,几乎不再谋面。

  但我常想起他。当然,这是无声的,他永远也不知道。虽然我与他交往不多。

  他为人低调,热情,真诚,也愿意出力,给许多人帮过忙——这是他曾经给我留下的印象。

  前不久,听说他养了一条宠物狗,我大为惊讶。他竟然为这条被菜市场某个人抱走的狗食不甘味,废寝忘食,找了4个月,发动了所有亲戚,为找狗,差点没惊动警察。骑摩托车带上老婆,被另一辆摩托车撞倒,两人差点丢了性命,狗还没找到,人先进了医院。听罢,更是惊讶不已。

  他一定是投入得太深了。

  一天,我遇见了他的妻子。

  短短4年过去,他原来的爱好都不沾了。过去,他爱钓鱼,爱打麻将,爱下棋,还爱抽烟,但从未爱过小动物。

  “爱,有时像毒瘾。”

  那些与他曾经交往很频繁的人呢?是不是也常想起他?是不是如一场欢宴之后散去的筵席?

  狗最终找到了。

  这挺有意思,一个人活着活着竟爱上了狗!

  责任编辑 林 芝

  福建文学 2017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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