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微漾

　　兴化府往事

　　那年花草回到院子，恰逢故国回到

　　家谱中雕版的那一册。那年日光斜照

　　苦楝树升起反清复明的大旗

　　而丝瓜像晚钟，结满落难的声音

　　那年一场暴雨落入池塘

　　溅起的都是火焰，萤火虫衔着

　　黯淡的美人痣，在夜夜歌唱

　　那年爬山虎，将去意抛出围墙

　　一个逆子，被祠堂微弱的光亮

　　劝回家姓。那年大雪

　　你我无比惧怕辜负，偏偏在此别离

　　后来春风带回青绿，向群山反复认错

　　妈 祖 诞 辰

　　一轮红日飞出农历，一片金黄

　　飞出了朝霞。一条道路飞出村庄

　　一个旅人，飞出了方言

　　一次降生飞出痛苦，一份贫穷

　　飞出了舢板。一场秋收飞出春望

　　一丝甘甜，飞出了蔗林

　　一截海难飞出旧志，一支银钗

　　飞出了生平。一尊雕像飞出楠木

　　一种宗教，飞出了民间

　　多么自由、欢畅，万物带着神性

　　在飞，它们并没有过多地耽于情怀

　　在 平 海

　　马达声浮于波涛之上，潮汐陈旧

　　但浪花的雕塑不朽

　　一种宗教，供养着木麻黄

　　祖先受过保佑

　　褪光了鳞片，变成女人

　　手中的渔具。他们把家安在

　　狭窄的关系里

　　渔网的扣易于打理

　　而男人的喉结，都是死结

　　难以发出抒情的声音

　　大海，小如厨房。雷在云端切着蒜薹

　　雨线辛辣

　　众生粗粝如孤儿

　　船只代表逝者，回到餐桌中间

　　而 立 书

　　天色有时盖过了政令。篱笆围住浅草

　　蛙鸣和雷声

　　在水面滴血认亲

　　我知道这些，不过都是立夏的手段

　　不过都是白纸

　　用平整在掩盖侧面的锋利

　　适可而止的反抗，让一切有序

　　默契，又不至于被質疑

　　让竹子仍是完竹，年轮止于刀斧，让一盏灯

　　撕开的回声

　　在入夜的村落久久回荡

　　站在黄昏里我不忍离去。直到雨点终于

　　像汉字落下，大地终于获得了它应有的修辞

　　龙 坂 村

　　就像天光，反驳了云层之白

　　荆棘植物收敛起傲骨，让一只猫

　　从容而过。就像十年前春风粗钝

　　飞花永垂不朽，我的曾祖母

　　将农历缝了又补，田野之上

　　才有了朔望。就像晚霞消散

　　使人联想起指尖，半月痕正在淡去

　　那里住着亚健康的乡愁

　　就像过了立夏，你极易臣服于

　　三两耳语。如诗之夜，一袭长裙

　　就是绿色封面。就像日落以后

　　你要等的那个人，最终并没有带回

　　你送他的名字，前来与你重逢

　　堰 头 村

　　春天之上，是百日维新。到处都有溪流

　　筱竹和覆盆子，到处都有花色，到处

　　也就不是故乡。房屋和坟冢

　　修得何其谦卑，山水放眼就高过了神灵

　　一场家宴，被定在告别之前

　　回到圆桌，人群擦亮方言

　　像烈日擦亮并排而建的公路与铁路

　　世界以其辽远放牧众生

　　真 身

　　雨是天空剥落的漆

　　落在人间

　　一整个夜晚，灯光多余，梦境多余

　　屋檐背面的瘙痒令人不安

　　隐隐看见山洪磨亮爪子

　　窃听溪石的胎动

　　蓝花楹卸下了体香，将战事

　　送抵朝代的边境

　　我感到一些带水的偏旁

　　正经过听雨者的名字

　　并改变了他们的词性

　　我感到我在他们之间，亦正亦邪地活着

　　责任编辑 小 山

　　福建文学 2017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