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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童寻古(福建文学 2015年5期)

时间:2023/11/9 作者: 福建文学 热度: 23203
  萧何

  1

  

   朋友说,霍童古村最吸引人的是它的明清建筑一条街,由一座清代文昌阁、一座百年宗祠、六十多幢大宅组成,集中成片,保存完整。

   在村口我们就看到了一座文昌阁和一座功德坊。

   文昌阁不大,但红墙彩顶、端庄典雅。门口对联:“十二都兴文之地,第一重登阁之门。”对仗工整的同时将历史与人文、自尊与自信一并带给人们。阁里有前、中、后三座建筑,分别是主殿、奎光阁和门楼亭。主殿里供奉着文昌帝君。拜了帝君,登上奎光阁,从一个个八角窗里看到了霍童美景:青山、碧水、座座相连的灰墙古民居。

   在文昌阁左面,有座功德坊。大门对联:“汪侯廉政垂典范,古迹纪功传千秋。”细看边上功德碑得知,康熙三十三年(公元1694年)汪大润任宁德县事,在职七载。经常单骑走乡村,做了不少好事。特别是三临霍童村,募资建起了文昌阁,从此,“霍地文风蔚然”。乡人们发自内心感谢他,鼎建了这个功德坊。

   这两座建筑所在的位置,实际上是村尾,也叫街尾,古代这里因靠近码头,成了霍童最为繁华之处。现在码头不见了,但古街空间布局还大致完好。从街尾到街头,约有两公里,宽丈余,石板条地面。古代两边客栈、布行、米行、打铁店、茶叶铺、剪刀坊勾肩搭背的情形,依然时隐时现。

   沿街漫步,大户人家的傲气从富有特色的门楼里向你逼来。不少大门口取料是整大条青石,配上“大踏步”的石阶,显示着富足与荣耀。大门上方大多以三到四跳的斗拱挑出,木制披檐,两边拱卫,木墀头雕饰精美。门楣上既有灰塑、彩绘,又有匾额、对联,气派中透着优雅,精美中流淌着浓浓的书香气息。

   建筑多以青砖为主,从风格上看得出来,清代、民国居多,也有少数是明代的。这里古民居不管建于何年,都保留了先民群居的特色,各个宗族以先后顺序,建立了属于自己族群的集居地,于是,就形成了谢、黄、陈、郑等姓氏人家,黄氏族居地被称为“黄厝里”,谢氏族居地被称为“谢厝里”,如此等等。

   明清以降,借助霍童溪的发达水系,这里成为了屏南、周宁、政和、松溪等内路的木材、毛竹、盐粮货物的运输要津。景色秀美加上商贸繁华,许多有钱人便在这里盖起了房子。只是后来没能成为更为热闹的城市,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走进一个民居,这样的景象出现在了眼前:用老油杉为主料的厅堂立柱,不施粉黛,以本色示人,但幽香飘散。屋梁构建简洁,只在一楼的梁枋间与雀替、窗扇、屏门部位配以木雕,显得繁简得当,深得建筑学精髓。对联和雕花窗棂的制作,却是一丝不苟的,而且在有意无意间传递着主人的家道渊源。尤其是嵌在木窗上的窗棂雕花,耕读文化场景栩栩如生,显示了主人对传统的尊崇,当然,也少不了一些张扬的意味。

   大厅里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娘,正在认真地用透明的小长条棉纸片,把茶叶包好,再卷连成细条,成了一条条长长的茶珠绳子。我好奇地问,这是在做什么。回答说,这叫捻茶珠,一种茶家特有的功夫。闲暇时,妇女、老人、小孩围坐一起,将之前与茶剥离开来的烘干的茶梗,揉捻成茶珠,既是一种面对时光的淡定,又是一种亲情乡情的交流,而且又在不动声色里,为家里增添了收入。

   朋友招呼大家在茶桌前坐了下来。包着棉纸的茶,一粒一粒泡在水中,慢慢绽放着,如同花蕾张开的笑脸,赏心悦目。真是:“一颗心,装满茶,加上水,添进情,茶香就出来了。”我明白了,为什么说茶心是快乐的,茶心是悠闲的。

   品完茶,我们到村头去认识一位更重要的人物,他就是隋朝人黄鞠。

   黄鞠(公元约567—?),字玄甫,隋炀帝时任谏议大夫。因为不满隋炀帝的胡作非为,毅然跨出庙堂大门,一路向南。一天,他看上了霍童溪南北两岸这一片五六千亩的荒地,便在这里开基立业了。

   黄鞠明白,要把荒滩变良田,先要从水利入手。他利用霍童大石溪中的水,挖断了一条名叫“龙腰”的山梁。传说,当时有人反对,认为挖断“龙腰”就是要“斩代代官贵”。黄鞠掷地有声地回应:“只要能发万家香火,不问代代官。”由于工程艰巨,他带领大家干了八九年,“龙腰”才被拦腰截断,凿出了一条一米宽、好几米深的水渠来,将水引过了山梁。

   之后,他又开始在北岸修起了水利工程,靠热胀冷缩的土办法,将岩角隧道打通,建起了霍童的防洪体系,使霍童溪两岸真的成了万亩良田。让人惊叹的是,始建于隋皇泰元年(618年)的霍童涵洞,至今仍基本完好。

   黄鞠祠堂就在霍童村头伫立着,在黄昏下略显寂寞。现在游客对美景情有独钟,对古民居表现出无比热情,对这样一位来自遥远的古代名士多缺乏兴趣。而我却认为,对霍童村而言,如果有哪一样不可或缺,那应当就是黄鞠先生。

   一个古村落的诞生,离不开人。一个古村落记忆的延续,还是离不开人。如有时间,我真愿意坐在霍童溪边,与这位一千五百多年前的谏议大夫来一次对话,聊聊霍童的前世今身。

  

  2

  

   霍童最大古民居不在霍童村,而是在一个叫外表村的。来到村口,有一木架构的古老亭子,上写“超然亭”三字,被告知,这亭子已有三四百个年头了。

   穿过亭子,小路边就是一栋老宅院,灰色砖墙,门楼景致,徽派模样。门楼上书“日丽云蒸”四个大楷书。正待迈进,后面一声粗犷之声传来:“看什么看,光看不出钱,有什么好看的!”回首,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伯正对着我们嚷嚷。从他夹杂方言土语的普通话里,我大概明白了,来这里参观的干部不少,但看完之后就走人了,没有拨什么款来,而这里需要维修,因此光参观是不行的。他把我们也当成什么干部了。

   我们赶紧和颜悦色与其套起近乎,说看完后,会建议政府进行保护的,并顺着他的话题,我讨教起这座房子的历史来。

   老伯说,这是他祖上建的,时间在上百年前。我不失时机给予了夸奖。我说,在当年能建造这样规模的房子,那可是很了不起的,问起他祖上是做什么买卖的,老伯自豪地说:“贩卖东西。”也就是今天的贸易。

  霍童溪人做生意之精明早已声名远播,其精彩的故事也就留在了这一座座老房子里。与其他所见的古民居不同,这座大宅的正式入口处,也就是正大门处,有三副石刻对联。“九重化日光仁里,五色祥云霭德门。”“智水仁山增其式廓,礼门义路率乃攸行。”“是滋是培其本乃立,不刚不柔阙德允修。”把居处的地理形胜,把道德礼仪与家风的联系以及为人处世与生意场的关系,都做了言简意赅的表达。

   掩闭着的屏风门上贴着用大红纸写的“凤翥”“鸾翔”四字,工整有力,喜气飘散。正厅堂不大,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景致的木雕保护之完整,出乎意料。这个村的交通算是便利的了,这些景致的物件能得到这样好的保护,可以看出主人之用心。老伯说,这里是自己在看护,否则,好东西早就被撬走了。原来,他就是这里的守夜人。

   “上楼看看,可以吗?”同行的朋友问。老伯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右边的一个用挂锁锁着的门。推开门,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一个木楼梯。沿着楼梯,我们上了二楼。过道足有两米多宽,不仅有窗,还有通向外面的门。往窗外望,又是一番风景:下面是耳房,也有小天井,天井的墙上雕刻着大大的“福”字,上面是一本打开的书的造型,写着“桂馥”二字。转到左边,一样,也有耳房,天井,只是福字上方的字改为了“兰馨”。

   “三楼还可以上去吗?”“还有第三层?”老伯不做声,再一次拿出钥匙,在二楼门厅的左边,对准一个挂锁,推开了一个一眼很难发现的双开木门,跨进去,右边,又是一个木制的楼梯。

   上来了。三楼,居然是一个敞开的场所,足足有一二百平方米,中间用很多小柱子撑立着。老伯说,这是一座未建完的大宅,这三楼之上还有一个阁楼。也就是说,这房子当时是按照三层半的格局设计的。老伯的兴致这时也起来了,问道:“你们说,这些窗户为什么修成圆型的?”我们这才发现,三楼的许多窗子都是圆的,离地面有一米五六高。每一个圆型的窗户,就是一个镜头,把外面的青山绿水都收拾了进来。可在当时,这圆窗却是对妇人眼光的限制——只能远眺,无法近瞧,也就杜绝了可能出现的红杏出墙之类事情的发生——这是远在外地打拼赚钱的男主人最挂心的,在很多文学名著里就不乏这样的故事。

   午后的阳光从顶上瓦片的缝隙间挤了下来,使满屋充满了乡村的静谧与安宁。很难想象,在百年前,这样的宅子里有多少故事要发生,它又给今人留下什么样的传说。但不管怎样,要把这样的古民居保护好,已成为庙堂与江湖的共识。

   我对老伯说,相信政府到时候一定会关心来保护这样的地方,但这件事情光等政府不行,因为宅子还是你们自己的。政府最多是扶持一下,关键是你们对祖上留下的东西,要有一颗珍惜的心。要先把这房子后人的力量积聚起来,商议怎样来保护,怎样利用。老宅如果成为大家争先恐后一睹为快的地方,实际上也是在展示你们祖上的荣光。老伯对我的话点头赞许。

   我们所看的就是霍童镇最大的古民居——林姓大厝。其主要特点是:“高大,主楼为六木扇走马弄,高三层,四层还可设仓间,前后廊庑各为一座小四木扇,加以辟榭,结构严谨、实用,采光度好,整座房子可以开设一百二十个房间。”

   出了大厝,在巷子里转悠,发现这个村还有不少类似的建筑。热情的老百姓主动上前引导,希望也到他们的老屋子去看看。共同的话语是,房子年久失修,快倒了,要尽快修缮,希望政府能支持帮助。至今,八闽大地上有80多个历史文化名镇名村,国家级、省级各占一半;近三年,又有120多个村被评为中国古村落,这两者的数量都排在全国其他省份的前列。这些名镇村、古村落,记录着福建多元的文化色调,也是最为形象生动的乡愁的再现,其价值是无法形容的。但在很多人眼里,这却是一份很麻烦的包袱,像林姓大厝这样所面临的缺少修缮经费,就是一个棘手难题。

   出了巷子,拐上一乡间水泥道,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绿翠翠的茶园。广告牌、彩旗点缀在青山下、田野间,充满生机活力。水泥路的不远处就是霍童溪,溪边一个新门亭上写着:“秀水绕村蓝做带,远山当户翠为屏。”阳光透过上了耄耋之年的古榕老人的稀疏头发,留下斑驳的影子;溪边的皮筏艇、太阳伞,红黄蓝绿色彩斑斓,在青山碧水间,年轻与古老,现代与历史,互为表里,交映生辉。

   两岸山峰,在这里看上去特别高大,游荡在山峰上的云朵,也显得格外缥缈。怪不得,这个村最早的名字就带有“邈”字,叫外邈村,因为方言误读,“邈”变成了“表”。我建议村里的干部赶紧去改回来。

  责任编辑 石华鹏

  福建文学 2015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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