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惯了喧闹的大都市,总觉得人声鼎沸的繁杂景象显得乏味。于是,幽僻的川底下村成为我们最好的去处。从没见过如此宁静的小山村,只有游人的到来才能打破这样的静谧,而我们却并不忍心打搅这里的一切,连寻访的脚步都不自觉地轻了下来,生怕惊醒这个古老沉睡的村落。
一
川底下村距离北京市区90公里,是北京市门头沟区斋堂镇的一个自然村,属于北京文物保护单位。它是古老民族一道闪光的风景线。作为摄影爱好者,就是要将这里流动的画卷定格成永恒的瞬间。我们不愿错过一丝可以捕捉的美好。这个保存完好的北方民居建筑村落,是多部著名影片的拍摄外景地,也是中国民俗摄影协会的北京地区招待点。
村落保持着它特有的古朴风貌,幽静却不失鲜明的个性,难怪被誉为“古村文化明珠”。岁月并没有冲刷掉它身上特有的传统文化印迹。在这种难得的乡土环境中生活一定惬意无比。在这片群山环抱、清泉绕流的土地上,可以看到砖瓦堆砌起来的建筑层层叠叠、栉比鳞次,显得朴实厚拙。色彩斑斓的房壁上刻着历史留下的寸寸印迹,显得古朴秀丽,并充满生机。到处弥漫着亲切近人的自然气韵和浓郁的生活气息,我们都陶醉在这浓厚的乡土文化积淀和诱人的田园风光中。
沿着眼前一条悠长得一眼看不到头的老巷,我们走近这个古老的村落。刚才还是一片喧嚣,这时一下子静了许多,空间也小了很多。我们徜徉在这个古朴的村落里,心情宁静,却不显得孤单,也并不觉得走的路有多长,反而,觉得别有一番韵致。过去的风景如同流水接触指尖,却总要从指缝缓缓滑走。想要一亲芳泽,却无法抓住永恒。相机或许可以抓住一瞬间,过去的既然无法回复如初,那就让相机来弥补我们想象不足的部分空间。
古村沉寂在青山环抱之中,隔着黄草梁与长城遥遥相对,依山而建。一道横贯的高墙把村落分成两部分,爬满青苔的墙体宛如一面巨大的峭壁,居高临下,傲视群雄,带着一种宏大的气势,似乎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随着地势的层层升高,我们满心欢喜地拾级而上,追寻先人古老的脚步,又怕惊动了这里的神灵。
村落错落有致,有一架天梯沟通,仿佛形成铺往天际的自然要道。我们俯瞰全村,犹如腾云驾雾,有种飘飘然的感觉。还有两口古井就是天然的龙眼,但过早的干涸使得本应嘤嘤细声的泉源变得默默无语。
村落很老了,几座矮小却显得朴素的民居安稳地矗立着,墙角一簇簇杂草丛生,连同湿漉漉的青苔努力地拓宽自己的领地。民居的木门紧闭,似乎害怕房屋里的故事会从门缝里泄露出去。偶尔有匆匆而过的行人,悄无声息地从我身边经过,掠起一阵轻风,这时,我才感到村落的清冷。
此刻最值得做的事恐怕只有边走边想,回忆过去,思索未来。惟独不去想现在,因为现在忙碌取代悠闲,就让一切随意吧,就像这饱经风霜的村落,平平淡淡地活到现在。当我不知不觉走到一个三岔路口时,面临着左右的选择。还是随意走一条路吧,因为我不喜欢选择,如果因为选择的犹豫或错误而耽搁了时间,再走回头的路也就更难了吧。
二
我们感受到这里北方季风气候的干爽宜人,天空一碧如洗,满目的苍松翠柏、绿树成荫,更让人体会到鸟鸣山更幽的绝妙。这座世外桃源毫不吝啬地向游人展示着它的内蕴。建筑不仅仅只是供人居住的地方,还是一首哲理诗,一个凝固的乐章,一本用石头抒写的书。历史的跌宕起伏,成就了它独特的人文景观。那一片片明清风格的民居院落群,那一座座始于明朝初年的四合院,饱经五百多年的风雨沧桑,仍然挺立着。
我们登上一个高处瞭望,感觉这个村子就像是一幅八卦图。整个村落布局严谨,层次分明,合理地利用有限的空间,营造出精湛的建筑艺术氛围。那些难得保留下来的古建筑群散发着它独特而浓郁的人文魅力。
石头无处不在,形成房屋建筑特别立体的空间形象。几乎所有的院落都是雕梁画栋,精工细作。我发现这里门楼的飞檐斗拱以及避邪镇物也颇具匠心,十分讲究。拔地而起的门楼两边装饰有精致的壁画,门扇上细巧的门、门阀及门外带有装饰的拴马桩等,无不令人叹为观止。房屋的窗棂造型更是争奇斗巧,富有变化,图案有双灯笼格、斜棱格、回字格、规矩格、正方格等。窗的式样有推拉窗、双层窗、支摘窗,各具特色又和谐统一。
古村虽然芳华逝去,但依稀可见过去的繁华。西楼就是当时较为出名的财主宅院,其后院有着全村最高的宅子,风水极好。我想象,曾经一定有西装革履的富家子弟,骑着高头大马进出这深宅大院,那眼睛里流露出的一定是志得意满的神色。
这里的建筑风格也透析出封建时代等级制度的古风遗迹。过去法制森严,连建门楼也要符合自家身份,不能超越等级,否则就会有杀身之祸。四合院落主次分明,青砖灰瓦,玉阶雕梁。每一户的门廊结构各有不同,因其造型、色彩、门钉个数,及门前台阶级数的不同而显示着门第的高低。我不禁联想到过去的青年男女,他们的婚配都要考虑媒妁之言,连提亲都要讲究门第观念,踏上层层石阶,我找到了证明。据当地人说,这里的石阶与门第极有关联,如果一方是七级台阶,对方是三级台阶,那是高攀不上的。但是如果对方是五级台阶,两家要在一起商量才可以谈婚论嫁。连建门楼都不能逃过这样传统习俗的桎梏。
整个院落群形成一个既相对独立、又相互关联的完整格局。四合院内的布局也是充分利用空间,设计独具匠心,依长老有序、上下有别安排。或夹墙、或暗道,或门槛、或影壁,高低错落,层次清晰。再看墙上壁画线条之优美,廊檐雕花手法之精湛,不得不让人连声称道。在封建时期,小姐只能在后院学习琴棋书画、刺绣;将女儿经、三从四德背得滚瓜烂熟,没有事情就不能轻易到前院去,更不准随便出门远游,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说法就由此而来。外面如果有人来访,也只能是男人前去应酬。客人不能随便闯进女儿家的后院,否则就会落下不检点的污点了。
三
我们遇到的几个村民,都说自己是姓韩的。看来,古村里的人姓韩的居多,而韩的谐音是冷的意思,果真是名副其实,难怪古村也给我一股冷清之感。但古村的不善言辞似乎更显示出其清高孤冷的性格。然而,传说中的太上老君却偏要将炼丹的地方设在这里。这也许出于冷热互补的初衷。炼丹烧火必定是越兴越旺,看来这里注定是凝结灵气的聚宝盆。村落地势别样,犹如盆形山中一锭硕大无朋的金元宝,聚集着财气和运气。我们甚至希望可以像这里传说中那个姓韩的生意人一样,在途经这里的时候,神奇地踩出一缸金元宝。
一个耄耋老者告诉我说:川底下村当时之所以富有,是和首代三兄弟金银仓的名字有联系,而且这里风水好,背靠龙头,面临天然大屏风,因此这里存有才气和财气。
明代的时候这里还是交通要道,那时有个叫李宫的人是个千户,在这里的黄草梁修了一条栈道,使这里成了商旅必经之地,小村也由此打下了良好的经济基础。
村落里至今保存着“红红火火过大年”的传统习俗。每年大年三十至正月十五,村民们都会自发聚集在川底下村,热热闹闹地扭秧歌、舞龙舞狮、放鞭炮,还有吃传统年饭等,享受着这些具有浓厚乡土气息的民俗活动。此外,村民们还时常以干农家活、爬山等业余活动为乐。
走过村落,仿佛在翻阅一本厚重的史书,阅读那缓缓流过的历史。我们在导游口中知道,这里出过不少文人秀才,流传着许多动人的故事。我们在韩晓敏家大门过道内看到一份立功升位的捷报,那是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中,有一名“韩老爷”立下赫赫战功后留下的,上边依稀可见写着:“直隶省贵府韩老爷子,剿匪有功奏清奖励在案补用把总之喜”等字样。
抗战时候,日本鬼子在村子里烧杀抢掠,村中五个模范游击队员和一个回家养伤的八路军战士在南坡梁和鬼子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他们利用有利的地势和机智的打法将鬼子赶跑,保护了古建筑群。我们试图从斑驳陆离的古墙上找到当年的弹痕。
村落也曾繁华一时,但风烛残年之际,一切犹如过眼云烟,让人不忍目睹它现在被时光冷落遗弃的衰老模样。村里各家各户的院墙影壁上就像各个历史时期的留言壁,从“相看两不厌,只有敬厅上”的诗画,到“捍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果实”“永远忠于”“四个伟大”“战无不胜”“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又到“只生一个好”,墙上更多的是文革时期留下的标语口号,给村落增添了几许历史的沧桑感。而反映新时期内容的标语却没有一条,历史仿佛就凝固在那个时期了。当我们用照相机去记录这些昔日景象的遗存时,怎不令人感慨万端。
在这里很少遇到年轻人,年轻的心总是抵挡不住城里的诱惑,都到外地打拼去了,不愿意羁留在这个偏远的小地方,村里只剩下老人和小孩,人越来越少,闲置的房子越来越多,这也是古村得以延续下来的原因。不像城市里到处是车水马龙、震耳欲聋的繁华景象。古村显得特别安逸,似乎门可罗雀,在这个被时光遗落的角落里,只有外人的到来才能打破这里些许的静谧。也不像城里人还在为房改和楼市焦急奔波,这里的居民并不为住房而担心。那些古老的住宅正因为久未有人的光顾和搅乱,至今才依旧保持着原先独特的历史风貌。
我们这些外乡人无意间打扰了这里的平静,照相机的镜头记录了这村里人的生存状态。我有一种莫名的激动,那些朴实的农家人住在宽敞的房子里,习惯性地坐在土炕上,就着野菜羹,吃着玉米饼子。看似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但我的内心却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悲凉。或许他们并不像我们这群外乡人所想象的那么可悲。也许这是一种凄凉的美,甚至是一种遗世独立般的超脱感。他们以从容的心态享受这里的一切存在,包括简单的饮食。随着时代的变迁,在旅游业为这个小山村带来滚滚财源的同时,我们却又担心这里富起来以后,古村是否依然保持原有的风情面貌。
四
徜徉在越走越深的小村落,总会有新奇的发现,总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在这众多古老建筑包围的地方,在现代文明逐渐遗忘的角落里,埋藏着怎样深深的回忆和无限的遐想。我仿佛走过的是记忆的巷道,连胡思乱想都成了一种愉悦的享受。平时忙着自己的都市生活,毕竟很难有闲心静下来思考。而小巷也有不一样的情怀。村落虽老,却显得生机勃勃,它经历过时代的兴衰,岁月的印记就刻在这里的每一座建筑之上。虽然,它早已风烛残年,但代表的是一个时代,然而这个时代总有逝去的时候,只有我们手中的照相机才能保留下每一个瞬间的美好记忆。
天色渐渐暗了,村落依旧幽静,远处有渐强的人声、移动的车影,我想,那里一定是通往京城要道的一个关口,也注定是这个村落与外界联系的转折点。我们只能与村落告别了,然而,在未来都会的喧嚣里,那一个个难以忘怀的镜头,将时常在我们的记忆里闪回,并牢牢记住中国一个古老乡村的名字——川底下村。
福建文学 2013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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