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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杨花(福建文学 2011年6期)

时间:2023/11/9 作者: 福建文学 热度: 13086
  逸 晴

  京城杨花

  逸 晴

  在我的记忆里,有这样的一幅图景色泽清晰,不能忘怀:有一种东西,总是飞舞在灿烂的高空,生命之线条如此简单,以至于无以描述轨迹,最后便了无结果地在泥泞的大地里合上滞重的翅膀,或者随流水浮荡。

  这种东西生来就没有结果的,但是它并不知道,于是一味地飞舞和寻找,所以那金阳里飘忽的姿态才显得那么自然那么冲动那么地美。那是四月里京城的杨花。

  北方沉寂的冬天走了,败劣的沙尘暴偃旗息鼓,树上的喜鹊围着未被吹跑的鸟窝欢庆,这时,也是满街的雌杨树们复苏的日子。光秃秃的树们抬起寒冻的头,感到了春的暖意。仿佛受了神的指唤,躯干里止不住悸动与渴望,一树梢鹅黄的芽儿暴露着它们内心的想法,谁都看出来那透明如蝉翼般的鹅黄在正午暖融融的金阳里笑,早晚依然寒冻的风也没让它们畏缩不前。

  不过是正午那一点点温暖,但树们觉得如此珍贵,希望更多。春风一天天和煦,树们日益婆娑妩媚,令路人惊叹不已。天上几乎没有下过一滴雨,可是杨树奇迹般地攒满了汁液,那叶片儿一日日地壮大饱满,油光光地回报着那一点儿天地之气。这时候,阳光与树很和谐。阳光温情脉脉,灿烂地把油色涂亮在密密匝匝的阔叶上,高树惹风,阳光撒金,油绿如粼粼波光的阔叶们像是阳光的镜子,异常灿烂。天空蓝得像青海高原的湖水,风里阔叶翻舞,金光在重重绿意中深情流转……

  杨花便是满天满地。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当年,为了速生的需要,满大街只种了疯长的雌杨树。

  杨树们在金色的阳光中以自己的方式招摇,每一棵树到了春天都要招摇一回,爆结一树的花儿,有一层嫩绿的壳儿裹着。风儿轻轻一吹,不胜负重的花儿就飞了出去,变成了成千上万的花絮儿,看似柔弱不堪,姿态却是如此义无反顾。一切都是情理所致。

  人们没有想过杨花在京城里漫天漫地飘荡是为了什么。有时停歇在屋顶、树枝头一会儿,有时就随风打几个卷儿,非常的自在且任性。杨花自己也不太明白,只是本着性子,凭风而动,透明在阳光之下,变成人们的视线,单纯着它的本命。

  杨花有些像雪。可是雪从天上直直落地,一味地堆结起来,成了冰——雪是“冰清玉洁”,因为它够冷,它可以把河水冰封,把大地覆盖,全都变成一种色调,一种冰冷的性情。杨花没有这种骨子里的冰冷,没有这种力量,也没有这种霸气。它的生命显得如此温和、轻飘。最终它没能改变世界,改变的只是自己。它落在水里,最多结成一团团比水还轻的絮,随流水而去,所以被人鄙作“水性杨花”,比喻骨质太轻。

  可那只是因了杨花的单纯,一种没有结果的结果,带着无力抗拒天命的自嘲。从一开始,它就不能够知道结局,因为,寒冬后阳光是那么温暖,天空是那么湛蓝,高傲挺拔的树躯、嫩黄抖索的毛芽儿、饱满窜汁的绿叶,如此温煦的情形下,它本能地渐渐绽开,渐渐地成为一絮絮的花儿,花儿虽比风还轻,却都带着这一切信息,披上轻灵的衣被与翅膀,天纵地容地飘出去,寻找并完成这一切集合而成的使命。

  它们像集体的抽象的舞者,无人能懂;正是无人能懂,所以它们不停地跳着,怀着希望。从首都机场到长安大街,从央央故宫到寂寂皇陵,阳光朝起夕落,从未乱怀;天空目不可及,星云流转,唯有带籽的杨絮成为季节无足轻重的过客,它们单纯着生命本来的热情,比雪还薄,比气还轻,静悄悄不知从何树来,忽灵灵地没了章法,没有轨迹地走着它们简单的生命之线。因为根本就不会有结果,有时这种美便变得非常非常可笑。

  京城的杨花们永远找不到杨树的所想。且花开本非春暖之所想,一切都错得厉害。

  从来,春暖花就开了,可是从来春暖拥抱着花开,却不是为了花开,杨花开了,无果而终,春暖兀自去了夏炎,杨花飘飘荡荡,无几,便不见了。这不是它故意的,事实却证明,它的本意没有放对地方,所以还是错;命运,凶,踏着风火轮,从远方来到。

  所以春天京城满大街雌杨树不分地方地肆意乱飞着杨絮,让人头疼,成为环保一害。只有那么刹那恍惚间,人们还是会惊悸它被命运冲击后轻薄不堪的美:夕阳西下,大雁南飞;央央之都,金帛般明亮;大人们下班,孩子们放学,学子们冲向饭堂,颐和园里春意荡漾,高杨翠柳,斜阳里满树摇金。在这样的尘世之中,杨花就像是天使翅膀上飞落的羽绒,半透半明,半梦半醒,飞在尘世之上,天堂之下。掠过便罢,谁不曾留意它们细微的存在,谁不曾了解它们内心富有脆弱不堪的热情与命理。但是,只要有一丝风,它们便会冲动地在春末的季节飞向所有一切可能的地方,寻找那已经没有可能了的可能,最后,便飞到水沟里被污水带走,飞到地上同泥土沾成粉末,飞到弄堂被扫成垃圾,飞到死水里慢慢潮湿沉没。有人在远处指指点点,看那“水性的杨花啊”,它如风般轻灵的翅膀在消失时不仅背负着所求破灭的创痛,还背负着心灵的耻辱。

  最后,杨花也终是回到了结实的地上或泥浆里,融于尘世一体,可是一切已失去本意。

  一切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存不变的天空、大地和阳光,树们“哗哗”作响,成就了别人的鸟窝。也许杨花们只是天使的影子在这个城市里作客一季,然后匆匆回了去,如此单纯的东西,本不该以尘世的面目出现。

  责任编辑 贾秀莉

  福建文学 2011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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