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杂草丛生,菜地荒废,土壤因久旱而干裂。几株病恹恹的梅树东歪西倒,有个鸟巢在风中欲坠未坠。
丈夫出国有三年多了,留下芸一个人在家。
南塘是个靠海的小渔村,在海边,这么一块园地,简直就是十分宝贵的。可芸却无心再来管理这片园地。偶尔芸会站在园子里,看着枝头的喜鹊嬉戏斗闹。这时,她总是眉头紧锁,尽管从来不明白什么叫“悔教夫婿觅封侯”,但寂寞还是在慢慢地吞噬她空虚的心。
南塘村早期出现过非常猖狂的走私现象,相对其他村庄来说,这里是个较先开放的地方。现在,村里的男人大多出国务工,或去新加波,或去日本、美国。男人常年在外,又大笔大笔地寄钱回来,享乐主义在这个靠海的小渔村里竟然风行一时。
平常,村里有男人聚赌,婆娘们总是要三五成群地加入他们的队伍。一堆人不分男女乱哄哄的全挤在一起,打情骂俏说着荤话,女人的身子压在男人肩上,男人的头部顶着女人的胸部。赌到三更半夜,就陆陆续续地离去,但没有几个会安安静静地回家,男人看哪个中意的婆娘要回家就送她,或女人看见哪个男人说要回家就跟着,成双成对的、心照不宣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芸并不是在这个村子里长大的。她自小是养女,娘家很贫困,在一个民风淳朴的非常闭塞的小山村里。自嫁到南塘后,她觉得这里的风气跟她们娘家迥然不同,与她也是格格不入,所以她只是寡言少语,别人就称赞他家娶个好媳妇。她男人是个渔民,平常除了出海就是种地,夫妻俩辛勤劳作,并生下一个女儿。
三年前,村里的一位海外华侨在新加坡开办的油轮公司回来招收船员,她男人应聘出国,开始了劳务出口的生涯。当了一年的船员后,男人又跟另一个船友一起偷渡到日本去打“黑工”。
男人到日本后打电话回来说偷渡出来打工,一旦回国就再也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所以要等赚够了钱才回去。
芸在电话的这一端哭了,哭得很伤心。
她开始了遥遥无期的等待。
男人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三年来,他们家从一穷二白变得宽裕起来,并且拿出积蓄在城里买下一幢七层的楼房,租给人住。芸每个月都要去一趟城里收取可观的租金。
除此之外,芸的日子依然过得恬静而安定。她虽然不用象以前那样跟男人一样去下海或种地,但刚开始她对自家屋后的园地还是很精心地照料,锄草、耕作、种菜,除了方便吃菜,更多的还是因为那已成为她的精神寄托,这里留下太多她和她男人的回忆。男人在家时,总喜欢恋在后园,好像那里才是他的一片精神乐园,是他停泊的港湾。而她总是陪着他,没有太多的情意绵绵和甜言蜜语,但在默默耕耘的时候,其情其景是那样的融洽。所以,每当芸一个人在田园里浇水的时候,她总会暗暗地想:她男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再为这片田园浇水?再为她浇水?
这是秀说的话,秀说:寂寞的女人需要浇水,就像荒废的田园需要有人耕耘灌溉一样。
秀的男人在新加坡当船员,她跟村里的其他女人一样,说是留守女人,却留而不守。这对她们来说,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了。秀说的那句话就是旦跟她说的,旦常常在完事后赞叹她“浇过水的花更加鲜艳了”。
尽管这句话让秀觉得恶心,但她有时就喜欢这种恶心的感觉,就像她吃海产品一样,明明是新鲜的海产品也要拿去用盐巴腌起来再吃。那种又腥又咸的味道吃起来才叫爽口呢!秀喜欢这种味道。就象旦平时总喜欢戏谑地称她们为废弃的田园,需要耕耘需要灌溉一样。
旦不久后就缠上芸。
芸在后园里搭瓜棚的时候,旦闯了进来。“大嫂啊,田园活儿要好好干,荒废时间长了地可就要干裂了啊!”
芸说:“知道呢,这不顾得好好的?”
“是啊是啊,园子要顾人也要顾啊。”
芸听着别扭,就低头做自己的活了。
旦常跟别人交流经验时说:“找女人就是胆大皮厚不怕骂,就要死缠烂打。”所以,他对芸是不死心的。
芸三十来岁,丰乳肥臀,脸上有几颗明显的雀斑。由于早婚,她女儿都16岁了,在城里念高二。自从她家在城里买了楼房以后,就名声在外。旦喜欢吃软饭,所以像苍蝇般吸附过来。
一天,芸刚修整好园子里的草地,旦又涎着脸走进园里说:“嫂子一个人干活干得这么起劲啊,最好是两个人一起干才好呢,改天我来帮嫂子。哎哟哟,汗流这么多,可把衣服都弄湿了。”说着还想过去动手动脚。这时,芸的婆婆从院子里走来,她瞪了一眼旦,旦看见老太婆,无趣地走了。
凌晨1点多,旦突然打来电话,阴阳怪气地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吓得芸赶紧挂断电话,过一会儿铃声又响起,她心神不定,拔掉电话线。
做了一整个晚上的噩梦,早上起床时头晕脑胀。
她想跟婆婆说,又怕婆婆的身体瘦弱,有严重的高血压,如果承受不了打击不更不好?
就在这节骨眼上,她婆婆病倒了。
婆婆的男人在婚后两年就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她含辛茹苦地带大两个孩子,就是芸的男人和她男人的哥哥。
听人说,她婆婆年轻时坚决不改嫁,但她手里总是拿着一块毛巾,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离不开这条几十年相伴的毛巾,有人说是她男人新婚时买给她的,有人说她在寂寞难熬的时候总是撕咬着这块毛巾。
婆婆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芸坐在婆婆的病榻前侍候汤水。
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见婆婆深陷的眼眶里,一双浑浊的眼球在无神地凝望着屋檐。婆婆瘦骨如柴,干瘪的胸部就像燃尽的油灯一样。
婆婆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胚,她曾经风姿绰约,曾经也是那么水灵灵。
青春逝去,剩下这么一把枯骨?
芸轻轻地叹了一声。
“怎么啦?”婆婆有气无力地问她。
“哦,没什么。”芸别过脸,泪水顺着腮边滑落。不知道是为婆婆还是为自己?
“这些年……苦了你!”泪眼朦胧中芸看不清婆婆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也不知道它的意思。可能只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一种最掏心的话罢了。
婆婆安详地走了,芸把婆婆生前随身带着的那条毛巾烧了。去了那个世界,或许,她会找到她男人的,熬了几十年,她再也用不上这毛巾了。
她男人听到噩耗后昏昏沉沉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晚上,芸梦见了婆婆,在昏暗的灯光下飞舞。半夜醒来时,芸的心跳因回想梦境里的场景而一直加快。
面对荒园和空荡荡的房屋,芸又想起了他男人,想起虚度青春的婆婆。婆婆走后的一段时间,芸过得比较清静。可没过多久,旦隔三岔五地来找她,说一些挑逗的话。
女儿临近高考,芸决定搬到城里去住,既可以照顾女儿的饮食起居,又可以摆脱旦的纠缠。
芸在自己家那幢七层楼的三楼清理出一间房子,正好是一家人刚退租的。
底楼是邻县一个的士司机租住的,司机姓韦,韦师傅是九歌县的人。这个县的人跟古代郑国人一样,好像什么故事都会发生在他们身上。但韦师傅却不一样,他对芸的来临表现得非常热情,帮她搞卫生、拉家具、修门锁,忙前忙后的转个不停。芸打心里感激他。
韦师傅有个女人,跟他住在一起。
那女人看起来年纪比韦师傅小了很多,当然,要不是粉抹得浓一点,眼角的鱼尾巴也明显的在摆动。近段时间,有好几次芸都听到韦师傅跟他那女人大吵的声音。吵了那女人就出走。
韦师傅说,她是冲他的钱来的。他受不了她花钱如流水的德性。
这时候芸就劝他说过日子不容易,迁就一点。
女人又回来,平静了一段时间,又吵,又出走。
这一次,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
韦师傅说她不打算跟他过了,她跟别的男人走了。然后他就哭,哭得山崩地裂的。芸看他堂堂七尺男儿哭成那样,又怕又同情。
芸想:这外面的女人咋就这样?
初来乍到,芸对城里的生活还很不习惯。除了到市场买菜以外,平常她总是蜷伏在自己的小屋里,很少出门。在农村,她整天忙着农活,没有什么闲愁。可在城里,左邻右舍都不认识,于是就整天把自己关在房子,也不知道做什么好。日子一天一天地从指缝间流淌过去,她的生活依然平静似水。但很快的,这种平静的生活就被她的女儿雨娇给打破了。
家里为婆婆超度的那天,她男人的兄嫂来电催她回乡下赶道场。忙碌了整整一个星期,周末她牵挂着女儿,又赶回城里。
打开房门的一刹那间,她被屋里的情景惊呆了。
雨娇正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动作激烈地翻滚在她的那张花色席梦思上。芸尖叫起来,小男生“嘣”的从床上揽起衣裤夺门而逃。芸气得脸色铁青,怒骂一番。雨娇说:“你大惊小怪的干嘛?害人家阳痿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第二天,女儿留下一张字条。
芸不识字,拿给韦师傅看,韦师傅着急地说她女儿离家出走。
芸急得大哭。
韦师傅带着她赶到学校的女生宿舍里,人不在,又四处寻找,折腾了一天,还是没有人影。韦师傅安慰她说小女生只是赌气而已,过几天就会好的。
几天来芸茶饭不思,只顾着流泪。韦师傅说你这样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垮的。
果然,一个礼拜过去了,雨娇终于回来了。她丢魂落魄似的说男友跟另外一个女生在一起,不理她了。
芸说:“早跟你说了,你还这样。”
女儿说:“你们过时了,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凭什么就来说我?为爱受伤也是一种美。知道吗?”
芸无语。只要女儿平安回来就行。
谁知第二天,雨娇就从三楼跳了下来。芸声嘶力竭般地呼救。
韦师傅见状,二话不说抱着雨娇上车直往医院风驰电掣般地驶去。
雨娇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说再拖延5分钟就会来不及。
芸问雨娇:“你怎么这么傻?”
雨娇说:“没有爱情,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
这句话令芸震撼不已。
在雨娇住院期间,韦师傅跑前跑后,为她买药熬汤,十分照顾。芸有事心无主,把龙卡都托付给韦师傅,连密码也告诉了他。事后芸一下给他2000元说是车费,他怎么也不肯收下。芸望着韦师傅高大的身影感激泣零。
雨娇后来考了个职业学校,去外地念书了。芸忽然觉得好寂寞,就回乡下去了。村里的情形依旧,男男女女们一吃完饭后就开始聚赌,各种风流韵事依然传闻不断,旦还是那样转悠在村里各个阴暗的角落。
芸对乡下的生活开始不习惯了。她来到后园里,正是秋风萧瑟的季节,满园土地荒芜,野草枯萎。她忽然第一次感到这里的空气让她胸闷气结。
这天韦师傅打来电话,说他载客来南塘村,想顺便到她家。
韦师傅带了一袋水果,芸说这怎么好意思?
闲聊了一阵,韦师傅说你回来这么久了,应该回城里去,毕竟那里条件比这乡下好,要回去的话就搭他的便车。
芸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芸从村里靠海的码头上买了很多海鲜,送给韦师傅。然后坐上他的车回城里去。韦师傅有一手好厨艺,他把芸送给他的海鲜煮好,然后特地上楼叫芸一起吃晚饭。芸说什么也不肯,但经不起韦师傅的好说歹说,韦师傅说这是你买的,如果你不吃,我就还给你。
芸刚来,厨具都还没洗好,于是就答应了。
芸在韦师傅的房间里吃完晚餐后,像个家庭主妇一样收拾洗碗,韦师傅不让她洗,抢碗筷时两人的手不经意间抓在了一起,芸一惊,丢下手里的碗,碗摔碎在洗碗池里。
她逃离韦师傅的房间,躲在自己的床上颤栗不已。
楼房处于城市里比较繁华的地带,前面是娱乐一条街,夜幕降临的时候,霓虹灯闪烁,夜夜笙歌,红男绿女们在尽情欢娱,吵得芸翻来覆去睡不着。楼下住着一对年轻人,男的留长头发,染棕色、紫色。女的剪短发,穿夹克短裤。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有一天晚上,芸出去买宵夜回来,路过那对年轻夫妇居室的窗口,听见里面传来打情骂俏的声音,那女的叫得很淫荡。这声音对芸来说是久违了,尽管她是过来人,却还是不禁脸上泛着红晕,她有意识地放慢脚步,过后又匆匆忙忙地回房。
手机铃声响起,是旦发来的短信,旦在芸来城里后,经常发一些猥亵下流的彩信过来,芸总是把它删掉,这一次,她居然很仔细地反复看了几遍。
当夜,芸彻底失眠了。
次日凌晨,芸早早地起床,她慵懒地看着自己睡过的床铺,那么平整,那么冷清,突然她一把掀起床单,把它揉得皱皱的再扔到地上去,她宁愿这床铺经过一场战争也不愿意它太平得可怕。
芸开始害怕夜的来临。
男人打来电话时,芸又哭了,她羞于表达她的寂寞她的思念,当然更不会告诉他她今天掀掉床单的事。
照着镜子,她发现脸上的雀斑更多了,昨天那位妇科医生问她:“月经正常吗?”她说偶尔提前但经常会推迟,女医生又问,“性生活和谐吗?”她说男人不在家。
医生给她开了一些调经活血的药。
闲着没事,她开始感到闷得慌,于是她学会打扮。
天气转冷,芸受了风寒,很快就病倒了。她不想去住院,只托付韦师傅帮他买药回来。
暮秋的天色更容易暗下来,她独自躺在屋里,任夜幕悄然泻入窗内。她觉得这样好凄凉。整幢楼的灯光大都亮着,就主人的房间是暗的。
“咚咚”,门外的敲门声惊动了她宁静的心绪。
是韦师傅买药回来。
芸说你进来吧。
他推开门:“你怎么不开灯?”说着去按开关。
“别!”芸大叫一声,把他吓一跳。
“头疼,我怕,灯光太刺眼,受不了。”
他缩回按开关的手,把药放在床头,交待她怎么吃。她支撑着想要起来,却又滑倒下来。韦师傅说你身体虚弱,还是躺着吧,药我给你喂好了。
他倒水,喂她服下。
屋里由原来傍晚的昏暗光线进入了如墨的夜色。
在如墨的夜色下,韦师傅跌倒在芸的床上。芸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秀说的话:“寂寞的女人需要浇水,就像荒废的田园需要有人耕耘灌溉一样。”
在他强有力的臂弯里,她全身瘫软,快感象刚服下药的药效一样蔓延到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
芸的病神奇地好了。
“阴阳调和就是厉害。”韦师傅讪讪地笑着说。
这是荒园3年来的第一次耕耘。
过几天,是婆婆祭日。芸回乡下,在婆婆坟前跪了很长时间,突然大哭一场。谁也不知道,她是因为愧疚还是渲泄出这几年来的压抑?
在乡下的荒园里,旦来过,依然是玩世不恭的样子:“嫂子,最近去城里,变漂亮多了。”
芸说:“还不正经?”
旦说:“本来就不正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芸慌忙地走开。
自从回乡下后,韦师傅一连打了好几天电话,芸都不敢接。她感觉村里的许多眼睛好像都在看着她,都在对着她的背脊梁指指点点。
这天,她收到他的短信:“亲爱的芸,朝思暮想,忘不了我们的欢情。明天我就去接你。爱你的韦。”
芸感到肉麻,好像全身毛孔都爬满了虫子。
第二天,韦师傅来到荒园。
像上次一样,韦师傅的出现,让她的心彻底地软了。她又回到城里,重拾她的欢愉。
也许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变得那么自然,后来,她就像吃鸦片一样上了瘾。
她发现自己的坏,但她无法自拔。他给了她那个憨厚男人无法给的感觉。或者说,他可以替代她男人在寂寞时候带给她慰籍和满足。她相信自己不是单纯为了性爱的享受,更多的是情感的投合。
天刚亮,蜷缩在韦师傅被窝里的芸就接到男人的电话。男人问她:在家还好吗?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郁郁不欢地回应了几句。男人以为他不在她的身边,所以她的情绪才低落,他安慰了半天,她发现自己有点不耐烦,但还是掩饰了。
时光就这样在空虚与刺激、懊悔与兴奋中跌宕起伏,转眼间又一年过去了。
这天秀闲着无聊,到城里来找芸。
秀一进门就大声说:“芸你这个骚婆娘,躲在城里快活,就不想回家跟我们玩了?”
芸红着脸说,“你说什么呢,我在照顾我们家女儿。”
“你少来啦,女儿都考出去了,我看你是在照顾哪个爷们吧!”秀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闲聊时,秀神色凛然地向芸讲了村里最近发生的一件离奇的事。
艾家大闺女怀孕了,在她寡母的逼问下,她支吾着说,有一回晚上睡觉时,梦见有一红脸长须绿袍的大汉压在她身上,迷迷糊糊了一阵子,那大汉就回后山庙里去了。
她寡母迷信,备香烛到后山关公庙里,哭诉说神灵怎能这般欺负她寡母孤女?
这一哭,令人肝肠寸断。关公塑像上所镀的金水全部斑驳脱落。
村里的乡老不信,扶乩问卦,得出指点:“福善祸淫,天理昭彰。”
农历3月社戏公演。那天,全村集中看戏。
上演《单刀赴会》。按旧俗,饰演关公的戏子化完妆,进庙焚香拜菩萨。
戏台上,“关公”唱罢一曲,忽然间怒目圆睁,杀奔台下,在众多观众当中,举刀架在旦的脖子上,然后又返回戏台唱戏。旦吓得魂飞魄散,抬回家时已断气了。
事后,艾家大闺女大惊,说是旦把她的肚子搞大,然后也是他想出的主意企图蒙混过关。
事情真相大白,但艾家大闺女也因受刺激而精神失常,疯疯癫癫。
落幕时,有人问起那戏子,戏子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芸听后讶异不已。
南塘村靠捕鱼为生,常年出海,所以对妈祖、关公等神灵非常崇拜。这次发生了这样一件事,芸又是紧张又是悔恨,她想万一有一天她的事情败露了,那后果会是怎样的?
秀在芸的套房里小住了两天。她接到电话,她男人说快要回来了,秀得回去准备一下。
芸的男人从日本来电话,他高兴地计算着他共汇了多少钱回来,除去买房子的以外还有上百万元,可以回去做小生意了。他想终于熬过来了。那时刚到日本,他吃了不少苦。在一家工厂里干活,三个月工资都还没有结算,就被前来查证的警察给吓跑了,后来再回来讨工钱时,老板拒而不见,还扬言说再敢来就报警,他们几个也只好作罢,另外去找工作了,后来有好心人告诉他们,其实是那老板拖欠他们的工钱后再自己报案让警察前来搜查的。人在异国,举目无亲,又能怎样?还好后来几家都比较不那么奸诈。为了多挣点钱,他还另外去做散工,听人说在日本给人家背尸体很挣钱的,谁家死人了,就雇人从高楼把尸体背下来,他们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就是经过楼下人家门口,故意逗留一会儿,那别人家就会忌讳,赶紧给小费让背尸体的人快点背走。
“喂,喂喂……”男人在电话的那一端走神了,是芸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笑了,说他想她,再过半年,他就准备回去。
芸假装很高兴,挂断电话后却紧张兮兮。韦师傅安慰她,她说她怕,韦师傅说要不就远走高飞?她怔怔地看着他,她想都没敢这么想过。
光阴似箭,越是临近男人的归期,芸的心就越慌乱,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男人。韦师傅跟她说了好几次一起“私奔”的事,说得芸心烦意乱,于是又一个人回到乡下去。
这天,村里来了几个“吃工作”模样的人,他们在村长陪同下到秀家里走访。刚从新加坡回来的秀的男人和这几个夹黑皮包的人一起上了面包车。
后来芸知道,那几个人是省里来的,听说秀的男人得了一种叫爱什么病的。一时间,村里传得沸沸沸扬扬,芸在各种各样的议论中弄明白了那叫艾滋病,据说是通过男女关系来传播的,人一旦被传染上就没救了。
秀男人的事情给村里带来一阵波动。芸有点发愣,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去细想。
从秀男人的事情,芸联想到自己的男人,虽然说他还算憨厚老实,但时间长了,谁也保不准他在外面是不是也像秀男人那样,秀的男人不也曾是老实巴交的吗?想到这些,芸就感到全身烦躁,她连夜打车回到城里。一进韦师傅的房间就问他:“你是真的想和我过一辈子吗?”
韦师傅一时错愕,他还从来没见过芸这么激烈的神情,等他缓过神来,他说,“那还用问,你知道什么叫做‘日久生情?”
芸说:“我没有文化,我不知道。”
韦师傅说“日”就是“做爱”的意思,做爱的时间久了,难免感情就深厚。
芸听了莫名地亢奋不已,把韦师傅的外套一把扯了下来。
经过战争的床被在拂晓时分滑落到床下。韦师傅极尽温柔地抚摸着芸赤裸的背部问:“我们走吗?”
“走!”芸趴在枕头上,星眼朦胧,从微启的厚唇里吐出一个字来。
韦师傅壮硕的身体兴奋地从她的背部象手机信号般又覆盖到服务区去了。
如歌般推向高潮后,韦师傅开始为他们的将来描绘美好的蓝图。芸陶醉在甜蜜的爱情中,女儿说得没错:没有爱情,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只是她比她女儿幸运,她找到了真正的幸福,她终于知道什么叫爱情。尽管它来得有点迟。
芸男人来电说他又汇了一笔钱回去。因为是偷渡,身上带的现金在回国途中都会被海关没收的,所以除了留一些零花的,男人把他所有的钱都汇回家了。男人说,等下个月领了工资,他就回去。
芸和韦师傅紧锣密鼓地准备出走。看着这一幢七层楼,芸有点依依不舍。她说,既然要走,不如把它卖掉。
韦师傅说那不好吧?毕竟我们是为感情而私奔,不是为了钱财。
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在窃喜。早在她将银行卡托付给他时,他已经将她卡里的余额分成几次转移到他帐号上了,只是她还全然不知。她更不会知道当初他跟那个女人吵架乃至分手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拿了她的私房钱去买车后不肯还钱给她反而赶她走。
芸说,我们不会再回来了,还留着它做什么?
韦师傅转过头来,看着芸的面孔,连他都觉得芸的身上有一种他觉得陌生的东西。他有点不敢相信,这个曾经是那么保守、传统的女人,居然会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
芸男人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人去楼空。他在国外5年的打拼,就这样付诸东流。
男人想起在异国日以继夜地卖苦力、背尸体、干重活,想起时时受到的凌辱、歧视和压榨都只为小家庭的幸福。现在面对的却是眼前这般凄凉的情景:城里的产业易主,乡下的家园荒废,最爱的人背叛了他,离他而去。男人来到母亲的坟前跪拜了半天,海边木麻黄林子里的风凉飕飕地吹在他的脊背上。
男人没有对不起芸,他没有做什么缺德事,是他前世造了什么孽老天才给他这样的报应?
女儿从外地回来,看着憔悴不堪的父亲,忽然变得懂事似的,伏在他的肩膀上啜泣着。她说她只是从外婆那里才知道她母亲有交代过外婆给她零花钱,外婆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女儿忏悔说都是她任性,把母亲气走了,连跟她打声招呼都不愿意。
男人欲哭无泪,寄居在兄嫂家,整整卧床了一个月。
半年后,芸突然又出现在南塘村,一副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样子。她是从外地乞讨回来的。韦师傅带着她变卖楼房的巨款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兄嫂打开门仔细一看,认出是她。嫂子当即破口大骂起来,哥哥搬起凳子狠狠地砸了过去,她也不躲避,跪在地上大声嚎哭起来。
全村里的人都围过来,对着芸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婆娘的心肠比蛇蝎还毒,偷情快活还变卖男人的家当。”
“母狗不摇尾,公狗怎么上?以前假装正经,原来是这么个烂货。”
“真是淫妇,被野男人骗财骗色,这么贱还有脸回来?。”
……
兄嫂觉得丢脸,干脆把门紧紧闭上。男人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还有芸撕心裂肺的嘶叫声,他不愿意见她,痛苦万分地蜷缩在床上用棉被蒙着头。说真的,尽管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他还是很想见她一面,毕竟她是他在国外日日夜夜的牵挂。古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然而,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一个背叛了他、令他伤心欲绝的女人,他怎么能原谅她那样的歹毒和绝情?芸一直跪到半夜,突然发疯似的从墙头攀爬到二楼,在二楼男人的窗前苦苦哀求。大哥操起扁担骂骂咧咧地把她轰下楼去,然后象拖死狗一样把她拖到院外。嫂子说索性叫人把她装进猪笼扔到海里去喂鱼算了。
三天后,芸晕倒在院门口。同样几天没睡好觉没进食的男人来到楼下,他嫂子堵住门口,大声说:“不准你见她一面,她都让你戴绿帽子还变卖你的家当,这么歹毒的贱货你要见她做什么?”满眼血丝的男人紧抿着干裂的嘴唇,步履蹒跚地从厨房里端出一碗小米粥,来到院门口,慢慢地喂她吃下。芸醒了过来,男人带她搬回旧屋里去住。
再次来到荒园,看着满地落花和杂草,病梅的残枝在风中无力地摇曳,鸟巢已不知去向,芸不禁潸然泪下……
责任编辑 杨庆荣
福建文学 2009年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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