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言情小说 玄幻推理 武侠小说 恐怖小说 成人文学 侦查小说 其他连载 小小说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当我悲伤时,我就放声歌唱(当代小说 2022年10期)

时间:2023/11/9 作者: 当代小说 热度: 15827
  雪樱

  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有个经典论断:所有文学本质上都是幻想性的,幻想文学不是对现实逃避,而是帮助我们以更深刻更复杂的方式来理解现实。“九〇后”作家渡澜的首部短篇小说集《傻子乌尼戈消失了》就生动诠释了这一点。这部小说集对我来说,好比一个等待好久的月光宝盒,亲手拆开后便放不下,我被她超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所吸引。每个故事都像是一座建在内蒙古大草原上的城堡,供人们进去参观、游览、沉浸式体验,甚至在其中尽情舞蹈与狂欢,但是,当离开时你会幡然醒悟,一切都是那么荒诞与离奇,这就是活着的本质,也是文学的使命所在。“完美的责任是接受梦境,正如我们已经接受了这个宇宙,承认我们生在这个世界上,能用眼睛看东西,能呼吸一样”。

  喜欢渡澜,不排除首先被她的小说题目所吸引,但是真正的磁力源自她作品的内核。“年轻”“一写就红”“野心勃勃”,她身上极易被贴上各种标签,就像王占黑之《空响炮》、陈春成之《夜晚的潜水艇》、李唐之《菜市场里的老虎》,最终形成了一种视野的遮蔽。然而,从头到尾读完渡澜小说集里的十一个故事之后,我愈发感受到文字背后蕴藏的魔力:既有根植于内蒙古大草原的精神血统,也有古老寓言或童话的特质,还兼容了对现代都市的描摹。看似自由且零散的小说布局,实际上贯穿着一条不易觉察的金线——生态文学。是的,所有故事都指向人与大自然的关系,这才是渡澜的“野心”。一个个不可思议的奇幻世界,一幕幕热气腾腾的生活现场,一个个特立独行又格格不入的异人,都毫无例外地彰显着作者的文学主张:“我的体内流动着自由,向齐物之境走去。”向往自由而不得,乃是人类的共同困境,如她所写:“这世界上发生的伤心事儿,荒诞不经,却浑然天成,它们在一道弯里出现,猛地攥住你,在你身上留下一条黑色的裂缝。”一颗年轻的心,包裹着悲悯的颗粒,仿佛自言自语道:“当我悲伤时,我就放声歌唱!”因此,这部小说集我更倾向于将它视作来自内蒙古草原的生命挽歌。

  《傻子乌尼戈消失了》不啻为全书做了个内容提要。人的愤怒往往源自恐惧。故事颇有传奇性,傻子乌尼戈被小镇上的人当成灾难塞进了火化炉里,但他们却发现自己陷入了糟糕境地,乌尼戈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消失了,厨娘柳泽真由娜也是如此,她像清脆的鸟鸣一样随风而散了。显而易见,乌尼戈并没有消失,只是回归自然,但“他身上却源源不断地传出和谐而安宁的光明力量,他看起来像即将到来的春天——翠绿而饱足”,继而指出人类的愚蠢与可怜,“人是在自然造物的手中被塑成千姿百态的,它把我们塑得可爱,我们将自己破坏得可怜,我们并未意识到自我的艺术价值,甚至破坏他人少得可怜的艺术价值”,这使我第一次意识到,生态题材的小说可以有如此深刻的打开方式,在文本创新的基础上,小说的语言也可以有如此深度的再造和加工。《昧火》也是一个人类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悲剧。甘狄克抱着怪物嘎乐,愤怒的外婆持枪逼迫她交出怪物,她在深夜里跑进了风雪中的森林。嘎乐意为“火”,甘狄克高喊着它的名字,被村民们误以为森林着火了。嘎乐被棕熊叼走,甘狄克被一窝蜂救火的民众踩死。生与死、爱与痛、自然与毁灭,昭然若揭。除此之外,还呈现了人性的丑陋,“甘狄克在姥姥命令般的话语中感到一种只属于年少时的难耐和羞耻”,与乌尼戈一样,被弄丢的还有人类的本真。这样的故事还有《美好的一天》《三丹姐姐的羽毛》,这两篇小说分别阐述了俄狄浦斯情结和厄勒克特拉情结。后者讲述医生扎那收到一个装有羽毛的盒子,三丹姐姐肌肉萎缩幻化成羽毛,拜托大音将其捎给扎那。扎那力排一切,欲占有三丹姐姐,但最后他的爱情化成了泡影,他发现盒子的羽毛被蠹虫吃了个精光,悲伤至极。

  愤怒、恐惧、孤独、自私,渡澜虚构出来的真实人物,映照出了人性的懦弱,让我们从中看到另一个自己。如《圆形和三角形》中所写,“我永远无法脱离肉的属性,永远无法站起来……这或许并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结局,但一切都是我们开的头”,可见,融入寓言也好,运用隐喻也好,小说都是为了揭示生命轮回中的那个因果。这篇小说极易使人想到博尔赫斯的《虚拟圆形》或者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盲刺客》。小说里,湿漉漉的圆形和可怜的三角形,分别对应着两个入狱的罪犯。三角形与一位有夫之妇发生了变态恋,为了取悦那位夫人,他不惜亲吻驴鞭,这样的构思实在叫人称奇,它让我联想到博尔赫斯的《乌尔里卡》中文学教授哈维尔和北欧姑娘乌尔里卡相爱的场景:“地老天荒的爱情在幽暗中荡漾,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占有了乌尔里卡的肉体的形象。”圆形呢,来自一个盛产胖子的地方,他们寄居在杯子里,以食用蚂蚁为生。当他们欲望扩张从杯子里溢出来以后,就能使异性怀孕。圆形的哥哥率先完成了异化,蜕变成人,谁能想到,他为了谋求私利滥杀无辜,还诬告弟弟为盗窃犯。这样的奇葩故事,现实中很难寻到,但是这种由于欲望束缚而引发的相似困境却并不少见,就像作者解释的那样,“生命本身没有形状,他们给自己规定了形状,将自己困在毫无意义的痛苦人生里,并为自己添加了很多无用的东西。我们都生活在由‘有形与‘无形所构建的世界里,我感觉应该追求‘无形”。所谓“无形”,不能简单地将其等同于“空”,而是要将其与自然融为一体。

  毕飞宇说过,短篇小说是唱诗的过程,是“一唱三叹”的艺术,唱是创作,叹是阅读之后所产生的审美概念。渡澜的“一唱三叹”,首先表现为语言站上了制高点。好的语言能够让人读过后将其拓印在脑海里,就像戴上VR设备看大片时所带来的视觉冲击,久久挥之不去。比如,“因为惊恐,我的蛀牙全部噤声不绝了”;比如,“在他的身后,草原像一个透明的胃,正缓慢而无声地消化着人们吐出来的苦难和孤独”;比如,“阿爸说它被孤独折磨,只好制造出噪音糊弄自己”……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坏脾气的新邻居》中的一段描写:“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愤怒的人,他富余的怒气简直要从脸上淌下来了。他怀抱着自己的愤怒,就像抱着一件神圣的纪念品……这位叔叔在快要被气疯了这方面展现出难得的大师风范。”一对持有怒气执照的成年人,葬送了自己,也毁掉了无辜的孩子——男孩谎称说去山里,“去山里,就注定要和那些绿色、粉色、乌珠穆沁熏皮袍色或是炸土豆色好好相处,最差也要和山里闪着翠绿色光芒的啤酒瓶碎片做个朋友”,到头来男孩却被蚊虫气死了,作者叹息道:“哪怕他变成山里的一只露著牙齿的东方蝙蝠也比这好。”

  “最好的小说家乃是精通世故的诗人”,文无完文,在“人情世故”方面,渡澜也许还欠缺些火候,新手驾车上路,总会有些许忙乱,也许还是因为储备不足。她虚构的童话王国或寓言世界,不乏一些硬植入的痕迹,多少有些牵强而有失自然。比如她的处女作《谅宥》,少年其日麦拉图玩耍时无意间戳破了赛罕吉日嘎拉叔叔的儿子布特根——一个用牛皮缝制的小生命,事后却发现走丢的妹妹被莫德勒图带回,跑到了它的肚脐眼里;在《去看乌嘎跳舞》中,未经世事的少年巴图兆日歌离家出走,却被现实无情掌掴,以悲剧收场,而那个索布德去看乌嘎跳舞,不过是为了忘记烦恼……但是,不管怎样,渡澜异质化的想象力和动人的文字总能唤醒我们内心深处的那些纯真与浪漫,以及被遗忘的童年,因为“雨水永远无法抹去太阳在一个孩子身上的痕迹”。

  当代小说 2022年10期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