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翻过荆棘丛生的丘陵,我终于看到晨光中的聚居地——公国的核心区域。晨光映照天际,反射到这片丘陵环绕的小盆地(直径大约一公里左右)。聚居地的房子首尾相连呈环状,红墙灰瓦醒目而凄清,小草坪被围在当中。聚居地周围的大草地被修剪得很平整,四面零星插着一些小木桩,一面红蓝两色的三角旗飘扬在旗杆上,表明这是公国首府的所在地。几缕阳光透过远处雪岭上的矮桦木林缝隙,给坡脚下的黑色巨石涂上一层不均匀的金箔,寒风带来阵阵清香,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仿佛由草丛中发出,听不真切。从那片房屋中传来一阵电铃声,惊醒暗藏在岩石间的野花,它们引导我的视线:一条被苔藓覆盖的平整小路弯弯曲曲,一直通向聚居地左侧的一块水泥场地,那里应该是正门。
“他们知道我们来了,警报器很高级。”刘清江用登山杖碰了碰我的冲锋裤,走向苔藓小路。他是真正的挪威人,在零下七八度的清晨,依然敞着领口,而我戴着针织尖顶帽,身穿厚实的羽绒服瑟瑟发抖。我将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尖顶帽上面,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避开苔藓,走在吱吱作响的冻土草皮上。下到坡底,我注意到右侧远处有几间摇摇欲坠的木屋,因为腐烂而呈黑色,建筑风格和斯瓦尔巴群岛上的房子差异很大。我问刘清江:“那些房子做什么用的?”刘清江头顶冒着热气,用他洪亮的嗓音回答道:“哦,那是大公的府邸,當然是很多年前的。如今,大公死了,他女儿执掌整个公国,也住在里面。她是个杰出的外交家。”
我俩站在草坪边的木桩旁,等候召唤。风似乎停了,我摘下羽绒服的帽子,松开了领口的搭扣,敞开了很小的一段领口,好让自己稍微体面一点。“你觉得公国怎么样?”刘清江问。“很好,风景很美,也很宁静,”我答道,“不过怎么没有人呢?”刘清江露出北欧人的浅笑,眼角的皱纹也和北欧人一样清晰,他说道:“这就是我带你来的原因。欧洲那些小国都差不多,并没有多大意思,我觉得你既然喜欢新奇的东西,一定要带你来公国才对。”
我和刘清江是在一次房地产博览会上认识的,当时他站在一个大个子欧洲人身旁,做老外的翻译,介绍一款可变形的别墅门窗。当他走下讲台,嘴里嘟囔了一句“尿脬要炸了”,我觉得他口音像家乡口音,就和他搭话,果然是一个县的,只不过他在县城北面,而我的舒心镇在县城东面。他父亲留学英国,后来定居挪威,母亲是河北人。刘清江出生在挪威,是地道的挪威人,只不过父母从小教他汉语,在家里说的也是汉语,因此刘清江的汉语很流利,只是词汇量稍微差一点。刘清江做的是建材代理生意,代理了好几个欧洲国家的名牌产品,一直邀请我去他那里考察。这次我正想度假,于是就去了。考察完毕,他陪我去了斯瓦尔巴群岛看海豹,看渔民捕鱼,结束后我想去丹麦转转,因为那里有安徒生的故居。晚饭时,刘清江对我说:“安徒生故居也就是一幢旧房子,为什么不看看彼得·潘的永无乡呢?”我大惊:“真的有永无乡?在哪里?”刘清江神秘地笑着说:“不但有,而且很近,直升机半小时就到,一般人有钱也去不了。”
刘清江穿得很正式,慢条斯理地品着波尔多红酒:“在中国喝葡萄酒真糟透了,不是吗?”我没有吭声。回国后,我收到他航空快递的一箱法国白马庄园的葡萄酒,还附着酒庄主人亲笔签名的一本小册子。
“公国成立于1941年,是一个英国旅行家发现的,当时它还是个被冰雪覆盖的小岛,一直以来地理学家都误以为是一块巨大的浮冰,因为它时隐时现。有一次,纳粹的雷达误将小岛看作一艘大型油轮,投放了几枚大炸弹,结果露出小岛的真面目。这些都是战争机密,是近些年才解密的。旅行家汤因比——Toynbee,发现了小岛,根据《国际法》声明这个岛是他的私人岛屿,宣布成立‘永无岛公国’,他是《彼得·潘》迷,要做传说中的‘小飞侠’。”刘清江笑得前仰后合,引得餐馆里的几位年轻顾客频频回首。我听得入迷,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刘清江用餐布擦了擦嘴角的葡萄酒忍住笑:“戴先生,你会不会觉得荒唐?”“很有意思。”我老实回答。
“OK,我慢讲,你慢听。汤因比自立为大公,并发挥他旅行家的优势,四处结交一些小国,比如柬埔寨、北韩、英属维尔京群岛和开曼群岛等等。1990年前后,联合国开了一次专题会,讨论公国的准主权国地位,但没有达到规定的投票数。大公汤因比很早就和妻子离婚了,只有一个女儿伍尔夫跟着他,今年有六十多岁了,是个沉默的老太太。由于我父亲和大公的友谊,公国早期建设所需的建材是由我公司赞助,所以我是少数拥有永无岛公国护照的外籍人士之一。”
刘清江掏出钱包,向我展示了他的护照——名片大小的一张卡纸:胭脂红的水印,图案是一个穿靴子戴尖顶帽的飞人,面目不太清晰,刘清江的照片右下角盖着蓝色的戳子,照片上的刘清江眯缝着眼睛,似乎正迎着海风。“编号00007,”刘清江拍着护照自豪地说,“再没有后来者了。”
我问道:“审核很严格?”
刘清江摇摇头:“不,因为公国进入自运转状态,一切都冬眠了,当然这是个比喻,他们停止了一切活动。”
我满脑子问号,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公国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繁荣期,旅游业很发达,另外拍卖了公国海域的永久捕捞权,收到一大笔钱,我不能告诉你多少钱,只能说很多很多。公国海域的三文鱼不但量大,味道也是最顶级的。说到拍卖这件事,我可是做了很大贡献,这就是公国给我超国民待遇的原因。注意到我护照上的签名了吗?伍尔夫大公亲笔签署的,只颁发给我一人,其他人的护照是由公国总理大臣签发的。我拿到护照前,汤因比大公已经去世,这老头身体特别好,突然就死了,算是无疾而终。这笔上帝赐予的财富,奠定了公国未来的经济基础,也就是说从那以后,公国是世界上最有钱的准国家或者地区,理论上说,仅依靠投资回报便足以维持公国的全部开支。从这个角度说,公国是地球最富裕的准国家,福利也是地球上的No.1,公民们的一切都是免费的,一切的一切,无条件无差别无期限的免费。我还记得公国新纪元庆典那天,我喝得人事不知,那天的酒是珍宝级的,我从拍卖会上拍来的。啊,新纪元的开始日期是2000年元旦,因此,今年是公国新纪元7年。
“我对公国的支持得到了回报,如今公国小到食品、机器人维修工派遣,大到环境系统和生命支持系统的采购,都是由我来操办的。”
我对他说的这些似懂非懂,那些高大上的机器人和“系统”,在我心目中类似吊车和混凝土罐车一样的东西,我对这些天生就比较抵触。因为我是收废品出身,成天活在打包机和破碎机的轰鸣声里,对这些嘈杂冷酷的机器恨透了。
2
从某个地方,也许是草坪里,传来一只喇叭的嚷嚷声,一个女声用挪威语在说话。刘清江示意我可以进入草坪。
房子右侧有一扇窄小的玻璃门,正对着旗杆。刘清江贴近门上的一只小小的摄像头,门咔嗒一声开了。刘清江对我挥挥手说:“你不用登记,我提前登记好了。”我很诧异,问道:“难道这里没有警卫或者……”
“沒有,什么也没有。但是未经许可的东西不能动,否则会有机器人开枪的。”刘清江指了指天花板。我看见天花板上粘着两只蜻蜓一样的物体,轻轻地震颤着,发出暗蓝色的光,透着几分杀气。刘清江笑着说:“放心,开枪前会警告。”说完他用手摸了摸墙上的一幅油画,立刻传来蛙鸣一般的警告声,连续三次。我扫了一眼油画,画的是一个老头戴着防风镜,杵着登山杖,站在山顶。这间房子不大,没有陈列任何家具,显得很素净,但毫无生气。
刘清江带我从左侧的小门穿过,来到一间类似展览室的房间,同样一尘不染。没有灯光,但光线柔和,照明似乎来自墙壁发出的荧光。我很难形容这种光,是我从没见过的。我朝最大的一张展台走去,它类似一个沙盘,显示了公国的微缩地貌。从这个立体地图上,我看见一条大路穿过北面的小山腹部,隧道的洞口被刷成红蓝两色。我这才发觉墙壁的颜色是由红色和蓝色不断闪烁组合而成的,两种颜色并不是混合,而是互为底色,实在是奇妙的设计。刘清江站在我身后指着沙盘介绍说:“北面那片海域就是三文鱼的捕捞地,真是一块宝地。如果去那里还可以看见韩国的渔船,不过他们不能靠岸,那里也没有码头。不过,这片海域的永久捕捞权虽然卖了一个大价钱,可还是卖亏了。”我虽然算高个子,但刘清江仍比我高半个头,他的头从我肩膀上探过来,看向那片漂着浮冰的海域,似乎在嗅着金钱的味道,非常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鼻子下面的我。
“怎么卖亏了?”我一边问,一边向那片海域的方向挪了半步。刘清江皱着眉头斟酌着词句:“韩国人,太精明了,他们探明那一带海底岩石上住着大量的海鞘,叫‘红蓝海鞘’。大公国的国旗就是这么来的,注意到了没有?以前的国旗是海蓝色的。红蓝海鞘只有鸡蛋那么大,上半部分是红色,下面是蓝色的,是永无岛公国才有的特产,味道和营养价值是韩国海鞘或者智利海鞘没法比的。我不吃海鞘,这是我此生商业活动中最大的败笔。”说完,他低头转身走向另一扇小门。
绞盘快速地牵引着渔网,网绳上的海水落进海里,如同暴雨从老屋的芦苇席屋檐泻下。我不由得缩起身子蹲在地上。通红的海鞘浮出水面,在渔网中张着嘴喘息。不,海鞘是不可能被渔网捞上来的。我仔细看着渔网,那些红通通的小球不见了,变成翻滚的一卷卷钞票,每一卷钞票都是油亮亮的,仿佛涂着一层蜡,在寒气逼人的虚弱阳光下闪着冷光。水手们呼喊着,七手八脚冲向船帮,每个人都戴着长胶皮手套,贪婪地将吊在空中旋转的大网兜扶正。网兜里的钞票滚动得更厉害了,四处乱窜,试图找到逃跑的出口……
一只蜻蜓从小门飞到我的耳边,发出很轻的金属敲击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然后它飞回小门,和另一只蜻蜓会合,两只蜻蜓一模一样。守在门框顶部的蜻蜓俯身对着后来者低语,声音几乎听不见。稍后,它们似乎交换了意见,发出孩子般咯咯的笑声,同样带着金属敲击的伴奏声。
我走向小门,两只蜻蜓隐入黑暗中。这是一间黯淡的小屋,我停顿了一下,让视线适应昏暗。定睛看,刘清江不在,可能走进下一间屋子了。他等不及要见他的老朋友伍尔夫大公,这个老太太长什么样子呢?也许和玻璃门旁边的画框里的老人相像。
小屋没有展柜,墙上有一幅长条形的画框,背光很微弱,很容易被忽视。我走近凑上去看,原来是一群人的黑白集体照。这群人分成三排,第一排正中是一个老头抱着一个婴儿,我不确定这个老头和玻璃门边油画里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只好仔细研究老人怀里的婴儿:头发浓密,眼睛滴溜溜地侧看着老人,也许是对老人的大胡子感兴趣。这间房子同样没有窗户,但我觉得有股冷风吹向我的膝盖,不由得屈膝活动了一下。
小门还是在同样位置,那两只小蜻蜓不见了。我穿过小门,屋内依旧昏暗且空无一物,墙上什么也没有。我穿过一道道小门,却不愿意呼喊刘清江,我怕他笑话我胆小。此时我觉得有些恐惧,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天黑回家,家里没有人,我一边喊着阿五的名字,一边向里屋走去,突然阿五在门后跳出来大叫“啊!”我吓得面无血色,我能感觉到血液一下子从面颊沉到下颚,落入喉咙,嗓子发不出声音。阿五披头散发狂笑不止。很长一段时间,我无论进大门还是小门,都会屏着气用眼角侦察一下,表面上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小屋一间连着一间似乎没有尽头。我觉得自己经过很多间屋子,绕了这个环形建筑物足有一圈,仍然不见刘清江的踪影。我身处的这间小屋分外憋闷,空气似乎不再流动,只听到自己张大嘴喘气的声音。突然屋内亮得刺眼,刘清江站在我面前惊讶地问:“怎么走得这么慢,我等你很久了,正准备返回去找你。我想着你应该不会迷路,这是一条螺旋下沉的环形建筑,没有第二条路。”我拉了拉尖顶帽阻挡四壁发出的刺眼光线,问道:“这建筑有多大?我感觉自己绕了一整圈。”“哦,忘了介绍,”刘清江说,“我们已经在地下一层了,下面还有,不知道这一年又挖进去多少间房子。只要需要,房子可以不断增加,目的是保持地面建筑的外观不变。”我克制着惊讶察看这间房子,确实比最前面的几间要高大很多。这个建筑采用逐步下沉的设计,昏暗的房间迷惑了我,不知不觉我已身处地面以下,果然巧妙。
刘清江叉着腰自言自语:“真奇怪,人都到哪里去了?原本都住在这几间房子里。下面几间我察看过了,还没有装修,不可能有人;再深入下去,地面越来越陡,没有尽头。我一年多没来公国,但这里的情况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有什么异常,用品订单上会有反应的,数据不会说谎。”
我看着他,听见深入地心的通道里传来海水轻击岩石的声音,问道:“你有没有听见那里面有海浪的声音?”刘清江点点头说:“这就是让我担心的地方,难道他们将房子一直延伸到海面以下?岂不是成了一口深井?”
我很害怕水井,每一次妈妈去井边洗菜,让我提水,我都不敢看井里面,害怕掉进去。更可怕的是光滑的井壁长满湿漉漉的苔藓,如同锅台上的鼻涕虫一般,让我觉得恶心。
刘清江对着小门喊道:“机器人,你出来说话。”稍顷,那两只小蜻蜓出现在我们面前,稳稳地悬在半空,小眼睛轻輕眨巴着。“请问,伍尔夫大公去哪里了?”刘清江大声问道。两只小蜻蜓转了个身不见了,在我们眼前出现了一张无形的荧屏——水波荡漾中,一群如同塑料模特般的人形物随水流轻轻摆动,每个人形物似乎都是赤裸的,皮肤紧绷,仿佛被厚厚的保鲜膜包裹着。我伸手触摸那个屏幕,一片虚空。我看了看刘清江,他倒是比较镇定,他说道:“伍尔夫大公您好,您到哪里去了?”一个人形物缓缓扭过身子说:“你好,刘先生。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带领全体公民沉入海底了,这是我们最终的归宿。”伍尔夫大公的眼睛在海水里并不眨动,说话不是通过嘴,而是由房间四壁传出声音。她的上下嘴唇完全合拢,只有一道浅浅的痕迹,似乎原本就没有嘴巴。刘清江将这些话翻译给我听,我觉得头皮发麻,盯着伍尔夫大公细看,很难说她和照片上的小女孩有多少相像之处,但是她的威严依然可以让人察觉得到。她呼吸平稳,而其他人形物则显得有些焦躁,剧烈地颤抖着。从画面上看,这些“人”足有一百多个,双脚嵌入礁石与之融为一体。
3
刘清江追问道:“沉入海底是什么意思呢?你去了……房间的最深处?”伍尔夫大公用她海豚胸鳍一般的手挥了挥,如同孩子笨拙地拨弄麦田。她的微笑几乎察觉不到,四面墙上传来她轻柔的声音:“我们的神经网络已经发育成形,而且比我设想得要快,现在公国的公民已经处于神经网络人的转化过程中,不得不提前进入水下到礁石上生存。刘先生,一切都不会不同,我们依然在生活,而且只要神经网络不灭,我们就会永生。唯一的变化是我和我的公民们将永远附着在礁石上,永远。我们不再需要脑髓、神经细胞,不要手和脚,内脏也缩小到最小,甚至皮肤都不需要。你看,这是人造皮肤——”伍尔夫大公用鱼鳍一般的手拍了拍肚皮,调皮地打着节拍,她接着说道,“肌肉和血液我们也几乎不需要了,你看……”她用手按了按腹部,从她周身毛孔中射出无数条细小的水柱,她松开双手,体表凹陷处慢慢恢复平整。她的身体是空心的,或者说类似海绵。
刘清江几乎要昏厥过去,踉跄着退到墙边,用一只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我走向他,拽住他的胳膊,防止他跌倒。刘清江看着我,双目无神地嘟囔着:“我知道有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情形竟然是这样。”
“不用担心,我亲爱的朋友,我们很好。采购订单照常会发送给你,神经网络会替我们做出一切决策,可不要延误哦。”我看到伍尔夫大公眼角和嘴角绽出了笑容,虽然她的笑容非常僵硬。
我小声问刘清江道:“伍尔夫大公和她的公民们在海底不会死吗?她为何这么做?”“不会,他们的生命支持系统是最先进的。公国的雄厚财力保障了他们的生命科学和神经网络技术大大超越当今任何一个国家。伍尔夫大公曾和我说过,她的终极目标是带领公民们进入最美好的世界,我以为她只是尽力创造最好的福利,没想到她的目标是进化成无脑人。”
“无脑人?那不是和死了一样?!”我瞪大眼睛问道。
“不会,如同海鞘。”
“海鞘?那是一种植物,也许是类似章鱼一样的东西。”
“不,海鞘和人相隔并不远,是脊索动物,而人是脊椎动物,是接近的。海鞘幼年时候是有脑泡的,可以四处游荡,成年后便附着到礁石上,脑泡会被吸收,因为那已成为没用的多余物。”刘清江蹲在地上,几乎要跪下来,我只好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他叹了口气:“这样的世界是最美好的世界吗?”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扭头看荧屏,可荧屏已经不见了,不由叫道:“大公走了!”刘清江抬起头,仿佛苍老了十岁:“我的老朋友,我再也见不到我的老朋友了。”
我看看四壁,光线依然明亮,冷风从四面八方带走我身体的热量。我向延伸到地底的坑道看去,尽头一片黑暗,侧耳听海浪的声音,可听不见,只有空气震动的呜呜声。
“公国的福祉已经达成,祝贺我吧!我亲爱的朋友。再见。”
当代小说 2022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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