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点后正在整理画稿,张玉泰来电话说:天气可人,应当出去走走,到章丘朱家峪如何?我觉得好。不多时玉泰车到大门口,遂取道燕山立交
桥向东驶去。
经十东路重修后宽敞通达,车流如注,两边翠色,时隐青山,再有细雨蒸润,更觉是现代化了。
半小时后过明水,再前行片刻向南转驶上小路,又前行数分钟,有青石拱门残垛豁然显现,这就是朱家峪了。
玉泰的家在章丘,朱家峪来过的。故收费老者前来叨理,玉泰说是找什么饭店经理的,车也就进庄了。在一排老墙老屋前的平坦地面停了车,此刻时断时续的牛毛细雨飒然而至,我们取了伞,加了衣服先到了这片老宅子里。
凡有年头的房子都显得深邃凝重,天井里角落里仿佛都有许多故事等你去听,你得静静地用心去听,这样或许能得到冥冥中的某些昭示。老屋三重院落,没有人管理,满是灰尘,墙上挂着些应景的字画,屋的迎门处摆了些粗糙的石雕,
桌上堆着一些土布做的民间工艺品之类,显得不善经营。在内间屋里画着一幅农民形象和丰收的水粉宣传画,是直接画在石灰墙上的,有些年头了,是“文革”笔法,时间在这里放缓了,倒是勾起思旧之幽情。据玉泰讲,这幅画可能是张景慧画的,他就是朱家峪人。
出了连片老宅南行,山村的意思就出来了:雨雾朦山,山廓半显半隐,烟云绕树,里巷或明或暗;近处山坡杂树泛着水光,成片民居青黛蔚然,路是青石铺就,路边小溪流水淙淙,山路顺势蜿蜒。徐行间,兀自有一面影壁墙耸在眼前。
整个壁面已斑驳浸染,隐约可辨上面画的是毛主席像,自是“文革”产物,因年久风剥,定睛处竟然有两个伟人形象叠影其间,亚赛后现代作品,给人以异样的感受。
再前行,山路高低分野,三个岔路各成幽径。屋舍错落,老树环拥,无论是雕石门楣,还是土坯老墙,俯仰间都给人沧桑和神秘的感觉。随便择条路,拾阶而上,且走且观,移步换形处或浏览青山,或着意清泉,或沉吟古桥,或唐突颓垣,都有一种回归原生态的意味。蓦见一只黑猫蹲踞墙头,又倏然跃去,一显一失之间大似机禅。无心者可不顾,有心者正可参玩。转过墙角,又是一户人家,走进去有老妇人慈眉善目,相让揖请。看石磨,看羊圈,看柴垛,看鸡栏。唯有塑料脸盆和塑料瓶罐煞了风景,向人们间离出什么是过去,什么是现在。
这时小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悄然离去,恰如陶渊明所谓“山涤余霭,宇暧微霄”,站在山坡间极目四望,杂木遮翳,一片油然。长吸一口气,只觉心脾清爽滑润,大可傲寄东轩了。
再折入另一条老巷,只见诸多老宅子环堵萧然,都是铁将军把门,已然生锈,可是门框上的对联像是不久前贴上去的。
玉泰解释说,当地有风俗,宅子可以不住人,但每年春联得换新的,以求庇护阴骘,于是释然。
老的村落,自自然然地把一个个院子、房子组合在一起,没有刻意,反而构成了一幅极為和谐的图画,展眼环顾,皆成佳境。想现在某些新农村,非得把农家院盖成城里的联排房,整齐倒是整齐了,可韵致却没有了。这也难怪画家们喜欢找偏僻地区的老房子去画,不能光说他们有怀旧情结,更深层的原因是在老房子里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有一种生命的托付感在里面,让人觉得心有所系。至于从技巧层面说,老房子更适合绘画表现,这是谁都知道的。
眼前这片老屋已经败落,墙体断裂,杂草丛生,原来的主人因生活不便利经不住现代生活的诱惑,纷纷搬到城里去了。文化、文明;文明、文化!太多太多的传统与现代的冲突让历史与现实处于尴尬状态,说一声无奈就算完了吗?有多少事情也现代了,也便捷了,可是传统、历史、文化、文明却永远丢失了,就像灭绝的物种,将永劫不复!呵,呵,不说也罢。
午时在一处新翻修的大宅子吃饭。这里本是一个殷实大户的居所,现已改造成饭店,在“和羹盐梅”这方面现代的人们有着足够的精明和智慧,连与院落相连的山洞、地下室里都辟成了可摆大圆桌的酒宴房间。
我们选择在大门门洞用餐,这里敞亮凉爽。有胖胖的山姑娘手脚麻利地摆下小方桌、马扎,再布好餐具,不多时几样山家小菜端上,抬眼处有绿水青山,小酌时有粗茶啤酒,
一个多小时的说说笑笑,刚才的不妄之想也消去许多。饭后又看了几处风景,因是类同,且已是午后时分,便踏上归途。
此时天已放晴,云朵斑斓地衬着西边的太阳,这时的经十东路周边的景物都镀上一层金色,与去时的景物有着不同的意象。自然界本来就是变幻的,何况人生!自然界本来就是多彩的,何况人生!
当代小说 2021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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