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 谎
十万转业官兵来到北大荒开发建设初期,苦点累点对于这些身经百战的官兵来说都能忍受,唯一忍受不了的是,都老大不小了却难以成家立业。原因很简单,那时的北大荒清一色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男多女少。见着一个长头发的女人,简直比见着中央首长还困难。这时,率师开发北大荒的首长,急官兵之所急,想官兵之所想,从河北、四川、山东等地动员来了很多支边青年,有男也有女。官兵们无不欢欣鼓舞,拍手叫好。垦区各个连队一下子热闹起来了,也增添了好多喜庆的氛围。1959年春,农场八队分配来五名女支边青年,个个长得水水灵灵,把那些男官兵们的眼睛都瞅直了。队长肖有道望着那些楚楚动人的女支边青年,喜悦之余也犯愁:连队一百五十号职工,没有几个成家的,这五个女支边青年实在是太少了点儿。他便跟指导员老冯合计,得把这五朵金花留在连队才行。指导员老冯点点头,说:“老肖,咱们可不能吃这个亏,本来女青年就少,再被别的连队拐跑了,这个损失可就大了。”队长肖有道说:“咱们得赶紧行动,果断采取措施。”两个人把连队的光棍们统计了一下,顿时抽了一口凉气,全队竟有一百一十二名官兵没有成家。队长肖有道说:“干脆咱们把那五朵金花叫来开个会,只能在连队内部找,肥水不能流外人田。”指导员老冯摇摇头说:“不妥不妥,婚姻法规定得很明确,现在是婚姻自由,犯法的事儿咱们不能干。”队长肖有道又说:“咱们就来个分工负责制,把五名女支边青年交给咱们的五名连队干部,帮着搞对象,一包到底。”指导员老冯依然摇摇头没有同意:“这个办法也不太妥,虽说咱们都转业了,但部队的光荣传统还得继承,男的多女的少,可年龄大的吧。”队长肖有道一听觉得挺有道理,干脆把机会先让给排以上的干部吧,再加上一条:年龄二十五岁以上。两个人在连队花名册上一扒拉,全连竟有二十一名符合条件的。队长肖有道把手一挥,说:“明天晚上,就把这二十一名同志叫到会议室里和五朵金花搞搞联欢,若是发现有苗头了,咱们就趁热打铁,给他们加加温。”两个人一拍即合,第二天晚上,便把五名女支边青年叫到会议室里与排以上干部搞联欢。参加联欢的干部们个个喜笑颜开,可是那些没参加联欢的光棍们却只能“望花兴叹”。指导员老冯思想工作做得挺到位,解释说:“别急别急,好饭不怕晚,将来肯定会有更多更好的女支边青年来咱们连队。”那些不够资格参加联欢的男光棍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个个都不太情愿,一肚子怨气。
指导员老冯在部队就是指导员,搞这类活动挺有一套,先是把男女青年全都简单地介绍一番,然后让男女青年们表演小节目。参加联欢会的干部们这个时候全都拿出十八般武艺展现自己的才能,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有的拉二胡,有的吹口琴,还有的打起了拳,看得那几位女支边青年眼花缭乱。轮到这五位女支边青年表演了,她们大都上过学,有文化,不打怵,表演的节目虽然说不上精彩,但仍博得阵阵的掌声。最后一个节目最为关键,也最能打动人心,指导员拉着手风琴,让各位男官兵邀请五朵金花跳交谊舞。这些官兵们大都受过苏联老大哥的熏陶,人人都会跳上几步,把那几位女支边青年忙得脚打后脑勺,跟这个跳完又得跟那个跳,累得大汗淋淋。唯独那位叫江春的女青年躲在一角,不管谁请都摇摇头,红着脸说:“我不会。”这多少跟江春的长相有些关系,那时的江春长得又瘦又小,面黄肌瘦,很不起眼。不跟男官兵们争抢的只有一人——司务长许大量,他在朝鲜战场上伤过一条腿。许大量跛着腿,挪到了江春的跟前,没话找话地说:“看来咱俩挺有缘的,全场唯独咱俩不会跳。”江春红着脸点点头。许大量又说:“来到连队的这些日子习惯吗?”江春又点点头。许大量问:“吃得饱吗?”江春说:“吃得饱,比在家天天喝稀粥强多了。”许大量满脸堆笑地说:“现在是建设初期,过几年以后,咱们的生活肯定比现在更好。”江春眼睛一亮:“真的吗?我感觉现在生活就挺好,顿顿大馒头,还有炒菜,比在家过年吃得还好。若是比现在还好,还不得过上共产主义生活啦?”许大量笑得很灿烂。两个人就算是认识了,且有好多共同语言,谈完生活谈家庭,谈完家庭谈将来。等联欢会结束时,两个人已经混熟了。
指导员老冯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对队长肖有道说:“老肖,别看许大量腿脚不利索,但是追起女孩子倒是一点不瘸,我看这小子跟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江春有点意思。”队长肖有道说:“若是这样的话,可挺好。这伙计战场上立了不少功,一条腿伤残了,我正为他的婚事伤脑筋哩。”指导员老冯说:“我马上把许大量叫来问问,得让这小子加把劲儿,千万别错过机会。”指导员老冯把许大量叫到办公室说明意图后,许大量红着脸说:“跟江春谈得还算行,不过有件事儿我隐瞒组织了。”指导员老冯瞪大了眼睛追问道:“什么事儿隐瞒组织啦?”许大量喃喃道:“当兵时,我虚报了两岁,怕人家不收我,今年我满打满算才二十四岁。”队长肖有道听后哈哈一乐,拍拍许大量的肩膀说:“大量,你小子挺诚实,让你当司务长我一百个放心。考虑到你立过战功,又负过伤,就破破例,可以继续跟江春谈下去。不过,对任何人都不能说。”许大量很是感激地说:“太谢谢队长、指导员了。”指导员老冯说:“大量,这是交给你的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许大量打了个敬礼,用洪亮的声音回答道:“保证完成任务!”
过了没几天,队长肖有道又把许大量叫到办公室里,一是谈伙食问题,马上春播了,连队需要改善一下伙食;二是问一下大量跟江春的进展情况。许大量眉开眼笑地把身上的衬衣脱下来,比划道:“谈得挺好,我这件破衬衣就是江春亲手给我缝好的;她还给了我一个荷包,上面绣着一对戏水鸳鸯。”队长肖有道轻轻地给了许大量一拳,说:“好小子,真有你的,任务完成得不错。正好你们食堂缺炊事员,就把江春调到炊事班做饭去吧。”许大量感激得快流出了眼泪,说:“队长,你待我太好了,我该怎么感谢你好呢!”
队长肖有道和指导员老冯还是放心不下,特意把江春叫到办公室谈了谈,中心内容只有一个:跟许大量好好处下去,最好是年内成家立业。江春听后先是好个感谢,继而又红着脸低声低气地说:“队长、指导员,你们待我这么好,可是有件事儿,我做得对不住你们。”指导员老冯问:“你做什么对不住我们的事儿啦?”江春喃喃道:“我在老家报名支边时,怕他们不要我,我跟农场的人撒谎了,瞒报了一岁,今年我才十七岁。”两个人听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指导员老冯说:“瞒一岁不算瞒,明年你就十八岁了,可以结婚了。”队長肖有道说:“真是个孩子,看来还是挺实在的,跟许大量对撇子了。”江春胆怯地问:“你们不能把我撵回去吧?”指导员老冯说:“不能不能,现在我们正缺你们这样的女青年呐。”江春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说:“这些日子我始终提心吊胆,生怕这事被你们知道了,把我撵回家。”队长肖有道笑眯眯地说:“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干吧。”江春很是兴奋地说:“咱们农场连队真是太好了,地这么肥又这么多,人又这么好,个个都像是我的亲人一样。”队长肖有道故意问道:“许大量好吗?”江春抿着嘴红着脸说:“挺好的。”
许大量与江春的爱情进展得很顺利,江春吃上了大馒头,人也渐渐地长开了,脸上有了红晕,身子骨也长高了许多。转过年的春天,两个人欢天喜地成了亲,指导员主持,队长肖有道当证婚人。指导员老冯很风趣,当着全连队人的面把他们撒谎的事很是兴奋地说了出来:“他们的谎撒得好,一个是为了早日参军,一个是为了参加北大荒建设。撒得好,撒得光荣!”弄得一对新人脸上好灿烂,好自豪。
许大量跟江春的日子过得很和睦。江春一连生了四个孩子,两个男孩,两个女孩,成双成对,美得许大量走起路来也一扭一扭的,时不时还哼着小曲,那小曲是志愿军军歌。许大量是转业军官,工资没改革之前,一个月挣六十八块钱,抵得上两个普通工人的工资,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家强不少,江春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过上吃不愁穿不愁的好日子,很知足。两口子动不动就提起当年撒谎的事儿。许大量说:“我若是不撒谎,能当上兵吗?若是不当兵,能来到北大荒吗?”江春说:“我当时若是不撒谎,能来北大荒吗?若是不来北大荒,能认识你许大量吗?若是不认识你,能过上这神仙般的好日子吗?”两口子越唠感情越深,当年撒谎的经历成了许大量和江春一辈子也唠不完的话题。
风? 格
高风格转业到北大荒农场时,在九队担任副队长,跟在部队一个职级。本来农场准备让高风格担任队长一职,高风格挥挥自己的一只胳膊说:“拉倒吧!我就一只胳膊,别耽误了农场的大事儿。”高风格是朝鲜战场上的英雄,那场阻击战打得惨烈,全连一百多号人最后只剩下他们十几个人了,可就是这十几个人,硬是打退了敌人的三次疯狂进攻。阵地守住了,可是高风格的一只胳膊永远留在了朝鲜战场上。
公元1959年春节,高风格的老排长张长明请他到家改善改善生活。张长明是农场的劳资科长,年龄比高风格大五六岁,媳妇刚刚从关里接来,还带着一个小儿子。两个人边吃边唠,自然而然就唠到了高风格的个人问题上。张长明说:“风格,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高风格说:“我是想成个家,可是咱们连队分来的女支边青年实在是少得可怜,我一个伤残军人哪好意思跟那些好端端的弟兄们去争去抢。”张长明想了想说:“实在不行,就从老家带来一个,好多连队都是这样解决大龄官兵婚姻问题的。”高风格一听,眼前一亮,忙说:“这个办法可行。前些日子老家还来信说,好多大姑娘小伙子想来,也不知道现在还招不招人了?”“招招招,最好是姑娘,既解决了劳动力问题,又解决了官兵的婚姻问题,一举两得。”高风格一拍大腿说:“老排长,这一趟我没白来,回去后我就给家里写信,让那些想来北大荒的姑娘们多来几个,我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高风格从农场回到连队后就赶紧给家里写信。家里很快就回信了,说是好多家乡的姑娘们想来北大荒,尝尝北大荒的馒头到底有多香,看看北大荒的土地到底有多大。可是那时节,老家的条件相当苦相当差,想来却没有路费。高风格没有犹豫,把积攒下来的一百多块钱全都邮到老家去了。他在信里说:“这些钱权当路费了,能来几个来几个,但有条件,最好是年龄二十上下,长相拿得出手且有文化的姑娘。”没过多久,老家就来了五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其中一个叫安平的姑娘长得最水灵,最带劲儿,那眼睛像是一汪清水,那脸盘粉里透着红,那身条用杨柳细腰形容一点不过分。这几位是高风格爹娘和一家人精心挑选出来的,哪能差得了?安平带领另外那四位年轻姑娘下了车,找到高风格后,递给高风格一封信。信是爹娘托人写给他的,爹娘早就藏着小心眼,事先跟安平姑娘说好了,若是去了北大荒,就得跟高风格成亲,否则就不让她去。安平望着照片里穿着军装扛着大肩牌的高风格,没有半点犹豫就点头同意了。可是见到高风格,才发现高风格缺了一只胳膊,安平那张粉里透着红的脸,多少有些晴转多云。高风格领着她们来到农场找劳资科长张长明填职工审批表,高风格开门见山地说:“老排长,这五位姑娘全都得分配到我们九连,别忙乎了一溜十三招,我白忙乎了。”张长明心领神会地说:“行啊行啊,看在你当年是战斗英雄的份上,这五位姑娘就分到你们连队吧。”高风格兴高采烈地领着这五位姑娘回到了九队,全队上下一片欢腾,都说高风格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不光给自己找到了媳妇,而且还多带来几个漂亮姑娘。队长老高更是把嘴巴咧到了耳根子上,拉着高风格的一只胳膊,亲热地说:“老伙计,你可帮着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安平姑娘来到连队后倒是对高风格不错,又是帮着洗衣服,又是帮着缝衣服,手脚麻利不说,还经常替高风格写写家书。高风格跟安平姑娘接触了一阵,才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人家安平姑娘是堂堂正正的初中生,若不是老家日子艰难,哪能找他这样四肢不全的人?安平姑娘多才多艺,经常给连队出黑板报,那字写得真漂亮;安平姑娘会唱歌,还会跳舞,那舞跳得真带劲儿,看得人目瞪口呆。高风格预感到,安平姑娘是个人才,迟早得被上面调走。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几天,安平就被农场调到广播站当播音员去了。高风格一阵喜来一阵忧,喜的是安平姑娘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忧的是他们的恋情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安平姑娘调到农场广播站后,高风格动不动就跑到场部去看安平,中午回不来,就在机关食堂就餐,两个人边吃边唠。安平姑娘有意无意地提起了农场宣传部干事吉有为,说他可真有才,不仅写了一手好文章,还会照相和画画,那画画得真好真像。高风格在安平的宿舍里发现了她的画像,不用说,肯定是吉有为画的。
高风格是在第三次到农场看安平时认识宣传干事吉有为的。果然,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四方大脸有棱有角。当时吉有为正去广播室给安平送稿子,安平给他们做了介绍后,高风格略微抽动了一下嘴角,心里却是涩涩的。
高风格回到连队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直翻腾,思来想去,就打定了主意。那天一大早,高风格带着小型车去农场粮油加工厂拉粮,利用吃午饭的时间,专门跑到农场找到宣传干事吉有为,一字一字地质问道:“吉有为,咱们都是当过兵的人,用不着藏着掖着,咱们就打开窗户说亮话吧!你到底喜不喜欢安平?”吉有为真就来了个直来直去:“喜欢,打心眼儿里喜欢。我一天见不着安平,连觉都睡不着。”高风格说:“那好,我成全你们俩,不过丑话说在前,若是你有半點对不住安平的地方,我饶不了你,不信你就走着瞧。”吉有为紧紧地握着高风格粗壮的大手:“高风格,你真是高风格呀!”掉过头来,高风格又跑到广播站找安平说:“安平,我知道跟我相处,委屈你了。你和吉有为才是天生的一对,我高风格也不是那种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刚才我已经跟吉有为谈了,成全你们,咱们的关系就此结束吧。”安平感动得流出了眼泪,说:“高风格,你真是我的亲哥哥呀。”也就是从那时起,安平和吉有为都管高风格叫哥哥,叫得好亲,叫得好甜。
九队的人知道这事以后,都觉得高风格实在是亏得慌,忙了一溜十三招,闹个白忙乎。队长老高更是气得一蹦老高,没鼻子没脸地数落道:“高风格,高风格,这个时候你发扬什么风格呀!若是跟那个安平早点黄了也行,咱们再从你领来的那几位中选一个,现在可好,人家个个都有主了,黄花菜都凉了。”高风格却依然带着微笑说:“队长,别这么火气冲天的,我已想通了,我一个伤残军人,别祸害那些青春少女了。”队长老高火气更大了:“你的胳膊也不是為你自己没的,是为了保家卫国才没的!”高风格只是笑,却没有再反驳。
安平跟宣传干事吉有为成亲了,特意把高风格请去喝喜酒。高风格喝得东倒西歪,回到队里还美美地对队长老高说:“这顿酒喝得真够劲儿,参加婚礼的人都拿我当娘家人,谁都高看我一眼,争着抢着给我敬酒。”气得队长老高眉毛胡子一起跳。
高风格倒是不太往心里去,跟安平做不成夫妻,就当亲戚一样走动,逢年过节便到安平家走走看看。安平也真拿高风格当亲哥哥待,家里有点好吃的,就给高风格打个电话,请高风格来跟吉有为喝上两杯。转过年,安平生了个大胖小子,高风格带着四盒礼物前来祝贺,安平很是那个地说:“哥,你这样单着,也不是个事儿。我娘家的嫂子,守寡也有年头了,我哥哥是五三年入的朝,可是在一场战斗中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哥跟我嫂子结婚刚刚三天就参军走了,没儿没女。我这里有张照片,若是看着顺眼的话,就把我嫂子叫来,你们处处,处成了更好;处不成,权当来我这儿串个门了。”高风格说:“你是我的亲妹子,你觉得行,就把她叫来吧。”安平就把嫂子从老家叫来了,安平的嫂子虽说长得不算太俊,但挺周正,大高个儿,圆脸盘,只是眼泡有些肿,怕是那些年丈夫失踪以后哭得大劲了。高风格看到安平嫂子的第一眼,就觉得挺顺眼,两个人唠得挺投缘,不像跟安平唠,唠一会儿就觉得没什么可唠的了。安平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若是他们能成的话,也了却了她的一块心病。安平问嫂子感觉怎么样,嫂子红着脸说:“人家高风格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们就处下去。”掉过头来,安平问高风格:“哥,你对我嫂子的感觉怎么样?”高风格实话实说:“挺好,只要你嫂子不嫌弃我有残疾就行。”两人一拍即合,手拉手来到了农场劳资科,高风格满面春光地对劳资科长张长明说:“老排长,又得麻烦你了,我们家这口子能不能批上职工全仰仗你了。”张长明摸摸脑袋,又看看高风格,说:“有点难度,但问题不大。不过,这一回可得有准儿啦,别像上次那样,竹篮打水一场空,闹个白忙乎。”高风格说:“这一回肯定有准儿,我们都领证了。”说着就把红彤彤的结婚证书亮在了张长明的面前,张长明立刻两眼泛起了光儿,连连说:“你小子真够迅速的,几天工夫就把人家拿下了,比攻山头还迅速。还愣着干啥?上我家去,让你嫂子炒几个菜,好好祝贺祝贺。”
高风格跟安平的嫂子过得很美满,前后生了三个姑娘。高风格很是知足,咧开厚嘴唇子说:“生姑娘好,想当年,咱们北大荒啥也不缺,就是缺少大姑娘。”安平的嫂子笑出了泪。
成? 功
江成功的第一次恋爱就不成功。在没到东方红伐木之前,江成功和一名女支边青年谈得好好的,就在两个人如漆似胶的时候,连队抽调部分人员到东方红林业局伐木,江成功主动报了名。虽说伐木艰苦、危险,但待遇不错,有补助,还发劳动保护。江成功在东方红伐了四个来月的木头,回来后,顿时傻眼了,自己的女朋友跟别人好上了,两个人还登了记。江成功两眼通红,眼里冒着火。连队领导生怕弄出事儿,正好新建的农场要抽调人,连队做了江成功的工作,就把江成功调到新建的农场工作去了。江成功虽说心里不太痛快,但还是去了,反正前女友已经跟他黄得透透的了,莫不如调得远一点,省省心。
往新开发的农场调,一般人都不愿意去。不过,新农场伙食还行,三天两头能吃着野味,比过去的连队伙食强多了。
江成功挺会来事儿,动不动就跑到食堂帮厨,帮厨的目的多着哩:一是能混点好吃的;二是新建的连队炊事班有七位女同志,跟这些女同志相处,有乐趣不说,处好了或许还能处个对象。过了没多久,江成功就跟炊事班的七位女同志都混熟了,同时也挺失望,敢情这几位女同志大都名花有主了。不过万幸的是,那位长得最水灵的谷雨还没有主。江成功有些纳闷,这么漂亮的女同志咋就没有对象呐?炊事班班长吉大姐是连队队长老邢的媳妇,快言快语,心肠挺热,江成功没费什么力气就从吉大姐嘴里套出缘由来了。原来,谷雨是跟着前男友二亮投奔转业到北大荒的哥哥大亮来的。大亮是转业官兵,在连队当指导员。谷雨跟着二亮来到北大荒后,哥哥不但给他们落下了户,还批上了职工。可是干了几天活之后,谷雨看着连队那些单身的官兵就有些见异思迁,随便抓一个,都比二亮强,二亮不光长得干干巴巴,还有点结巴,谷雨就死活不跟二亮了。但是因为大亮在连队当指导员,即使谷雨不跟二亮了,别的男的也不敢跟谷雨处。江成功听说后大喜过望,便想打谷雨的主意,可是没过几天他就发现,追谷雨的人海了去了,足有一个加强排。江成功仔细分析了自己的条件,跟那些单身的官兵们比,自己一点优势不占。连队还有好多排职、副连职单着呢,他江成功顶到头就是个普通一兵,不光工资比人家低了一大块,就是长相也不怎么出众。江成功就有些着急,急得坐立不安,不知道从哪下手才好。
江成功动不动就围着谷雨打转,没话找话地跟谷雨唠不咸不淡的嗑,谷雨只是礼节性地跟着江成功唠,不冷不热。江成功着急,若是照这个形势,一准儿没戏,于是他就盼望着谷雨摊上点事儿。谷雨遇有难事的时候,他江成功挺身而出,那就会令对方刮目相看。机会终于来了,那日晚,江成功来到食堂,准备给翻地的机务送夜班饭,眼睁睁地看见谷雨钻进了食堂旁边的草棵子里,一准是解手去了。这时候谷雨突然惊叫起来:“快来人呀,有狼!”江成功猛地站起来,一看,果然谷雨身边有条大灰狼,江成功顺手捡起一根木棍,不顾一切地飞奔了过去,那条大灰狼颠颠地钻进草棵子里去了。江成功一把将谷雨从地上扶起,谷雨感激地望着江成功,说:“太谢谢你了,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肯定喂狼了。”江成功笑笑说:“长得这么俊,喂狼多可惜呀。”也就是从那时起,谷雨对江成功有了那么一点点好感。
谷雨对江成功说:“江哥,这些日子,天天晚上都有好几只狼围着我们食堂转来转去,好吓人。”江成功说:“太好了,我给夜班机车送饭,连队发我一杆枪,没事我就来你们食堂守着,若是打着狼,咱们还能改善一下伙食。”江成功天天晚上守在食堂里,真就发现有两只狼在食堂外面转悠,可是狼很狡猾,江成功剛举枪,它们便跑个无影无踪,过不了一会儿,又转悠回来了。江成功急了,胡乱地放了几枪,连根狼毛也没打着。站在一旁的谷雨也直着急,有些不满地对江成功说:“江哥,你不是说,你在部队是神射手吗,怎么连狼都打不着?”江成功红着脸说:“我打猎手法不行,但是打鬼子可有一套,不信你去问问我们一起参战入朝的战友,那场松顶山战斗,我一口气打死三个美国鬼子。”谷雨撇撇嘴,根本不信。
吉大姐看出了点眉目,点拨道:“成功,我摸准谷雨这姑娘的脾气了,得干点出彩的事儿才能打动她。”江成功使劲地点点头,说:“好好好,我努力让谷雨心动。”
那日,队里打着一只大野猪,连队改善生活,江成功捡了几块吃剩下来的骨头,在炉子里烧。谷雨见状有些不解地问:“江哥,你烧野猪骨头干啥?”江成功说:“有招了,我用骨头套狼。”谷雨睁大了眼睛:“真的?”江成功说:“什么时候跟你撒过谎?当兵之前,我用这招套过人家的狗,狼和狗都一样,见腥味就上。”
江成功在食堂门前挖了个小坑,把骨头放进小坑里,又把军用背包带拴了个扣,放在小坑边上,背包带从窗户一直拉到屋里。等到江成功送夜班饭回来的时候,食堂外面真就来了狼,一条大狼,一条小狼,怕是闻到小坑里的骨头味了。两条狼观察了许久,却不动声色,那只小狼想伸头去叼,但被大狼一爪子打跑了。两只狼始终在小坑跟前转,却不下口,急得江成功和谷雨直搓手。整整熬了一宿,那两条狼都没动小坑里的骨头。天泛亮时,两只狼一前一后钻进了草棵子里,气得谷雨直跺脚:“江哥,看来你这一招不太好使。”江成功说:“心急吃不上热豆腐,用不了几天,肯定上套。”
第二天晚上江成功送完夜班饭后,依然在食堂蹲坑守候。那两只狼又过来转悠了,这一次,大概是没看出什么破绽,那条大狼一口叼住了坑里的骨头,江成功猛地一拽背包带,大狼乖乖地被牵到了窗户根底下。江成功让谷雨拉住背包带,他拿起一根事先准备好的大镐把,照着大狼的脑袋劈头盖脸砸了下去,大狼挣扎了一会儿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谷雨开心地拍着手说:“江哥,你真行,真就把狼套住了。”江成功很得意地说:“当年美国鬼子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一条狼算什么?”
为这事,江成功还上了报纸,标题也是相当醒目:“昔日杀敌英雄,今日捉狼高手”。好多不认识江成功的人看了报纸后,都专门来连队,想看看高手到底长得什么样,慕名而来的人当中还有几位女同志。谷雨也是个直率人,主动对江成功说:“江哥,你真有本事,咱们处处看吧。”
在他们的恋爱还处于初级阶段时,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谷雨她们住的宿舍半夜突然着火了。江成功赶到时,火势正旺,整个宿舍烧成了一团大火球。听说谷雨和另外一名女工还困在里面,江成功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抱起缩在炕上的一个人就往外跑,救出一个来,掉过头又闯了进去,等抱起另外一个人往外闯的时候,一根燃烧着的柱子重重地砸在了江成功的头上,江成功当即晕倒在地。等他苏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了。谷雨泪流满面地守候在他身边,她说:“若是你就这么走了,我还不得内疚一辈子。”江成功说:“这次救你救得挺成功,比套狼还成功。”谷雨伸手轻轻打了江成功一下:“这个时候还开什么玩笑?”江成功紧紧地抱着谷雨,问:“这回我成功了吧?”“成功,成功,很成功!从今以后我谷雨就是你江成功的了。”江成功拉起谷雨的手就往外跑,谷雨不解地问:“你伤还没好呐,干啥去?”“登记去,趁热打铁。”那天,天格外晴朗,万里无云,微风习习。江成功觉得世界从来没有过这般美好。天是晴的,山是青的,水是清的,就连水里的小鱼也是那么可爱,不时地甩甩尾巴,向他们招手示意。
责任编辑:孙孟媛
当代小说 2021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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