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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和丢丢(当代小说 2021年6期)

时间:2023/11/9 作者: 当代小说 热度: 15546
  孙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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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面上的鞭炮声比前几天更响了,老林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如果仅仅是为了过年,他和老伴不一定非得赶到城里,过年还是乡下热闹,城里都唱空城计了。

  儿子家挺大,可丢丢整天上蹿下跳,屋子就显得小了,老林看着也累。丢丢见到新面孔的老头老太太,叫得更欢,一副舍我其谁的嘴脸,让老林感觉浑身都不自在,恨不得扭头回去。老伴看出他的心思,悄悄扯他,来了就扳住性子,脸短点行不?

  老林只好忍,盼日子快点过去。

  老林和老伴到儿子家的当天晚上,就跟着到楼下遛丢丢,用儿媳的话说,要尽快培养和丢丢的感情。

  老林嘴上不说,心里不痛快。这叫什么话?儿子住在城里,他和老伴住在乡下,血缘上是父子,可这么多年不在一起,比陌生人又能强多少呢?他俩只是实在想孙子了,才来住过几天,要培养感情,也该培养和孙子的感情,丢丢算是怎么回事?

  老林瞟一眼丢丢,褐色卷毛,长鼻圆眼,大大的耳朵。在地上动,在怀里挣,一刻也不消停。这哪像狗?分明像猴。过了除夕儿子一家三口要外出旅游,心疼丢丢没人看,给老林打电话,好说歹说才做通了老林的工作,反正也是闲着,就两张火车票的事。可儿媳的话让老林心里添堵,不就是遛狗吗,用得着费这么大心思?他又不是没养过狗,他养过的狗叫大黑,和丢丢一比,就像大翻斗比小轿车,根本不是一个级别。这两天,他还想抓紧时间领孙子玩呢,儿媳妇却满脑子丢丢,生怕走后丢丢有什么闪失,这就是不信任嘛!不信任叫我们来干啥?老林内心抵触,就心不在焉。老伴瞪他一眼,赶紧去牵狗绳。

  狗主人建了一个群叫“泰迪帮”,都养一个品种的小狗。什么时间遛,到哪去遛,都提前有约定。丢丢到了指定地點,已经有先到的了,主人们就互相打着招呼,也知道了老林和老伴的身份和任务,就说着话,往一块儿熟悉。说到了小狗的名字,奇奇怪怪的,老林根本对不上号。

  丢丢和小伙伴们撒欢地追逐,奔跑、跳跃,逗大家开心。有公狗母狗一门心思要凑到一起,骑上蹦下,主人就赶紧扯到一边。老林觉得有些闹。

  更甚的是第二天,儿媳带着他俩把丢丢领到了宠物店,和店主确定了给丢丢洗澡、剪毛的时间,而后竟然去了宠物医院。说这次走得时间长,万一丢丢有个毛病,得知道医院的门冲哪开,看病该怎么个程序。老林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怎么狗比人还金贵?却又不敢声张,就缩着脖子跟在后头。老林瞅了丢丢一眼,丢丢扭着屁股,很得意的样子。路灯和街面的霓虹灯刺眼,丢丢的影子在地上移动,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老林索性不瞅,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

  宠物医院灯火通明,带狗看病的人挤满了大厅。老林只知道大城市医院看病难,没想到宠物医院也是这般情景,还会有这么多狗生病。穿着大褂的医生在和狗主人问诊交流,狗在主人的怀里,或者坐在垫子上,有的面带愁容,有的无精打采,有的一脸茫然,焦虑和不安都挂在狗主人的脸上。护士忙着给狗测体温、肌肉注射、打点滴。房间门上写着彩超、CT、核磁共振。门都虚掩,老林想伸着脖子去看究竟,被老伴拽了一把,赶紧跟上两步。儿媳领着公公婆婆走了一圈,说些常识性的注意事项,老伴仔细地听,耳背老打岔,老林爱答不理的,内心却有些伤感。农村养狗是为人服务,城里养狗是为狗服务嘞!

  2

  年夜饭全家去饭店吃,回来却听不见丢丢的叫声。以往电梯一上来丢丢便有感应,在屋里叫,急不可耐地迎接主人。今天反常,大家纳闷,儿媳妇快速打开门,发现儿子的玩具、沙发坐垫、茶几上的小食品被扯落得满客厅都是。大家四处寻找,丢丢躲在阳台一角,低着头,眼睛里闪着惊恐的光。

  老林刚想训斥,儿媳一步跨过去把丢丢抱起来,一边抚摸一边喊着心肝宝贝,说大过年的让你受委屈了,一个人在家受罪,是我们不好,下次不这样了。

  老林寻思这不是贱么,哪里是养狗,当祖宗供着呢。

  隔了一会儿,对门的邻居领着小孩来串门。这孩子一直喜欢猫狗,爸妈不让养,只好隔三差五过来看。他抱起丢丢,一脸的兴奋,跟小邻居商量能不能领回自己家玩一会儿。小家伙自然不干,嘴里振振有词,我家明天就要外出旅游了,该好些天看不到丢丢了,我还想和它玩呢!理由挺充分,大人们就赔着笑脸。儿媳解释,这不孩子的爷爷奶奶都来了吗,专门就为照看丢丢。邻居忙和老人打招呼,说对门住着,有啥事就吱声。老两口客气着,不住地点头。

  老林心里别扭,埋怨孙子抠,一条小狗,给小朋友玩玩能咋地?也感叹城里的狗和乡下的不一样,大家都当稀罕物。

  老林就隐隐有些后悔,当初自己要是对大黑好点,大黑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老林养大黑是儿子上大学那年,为的就是屋里别太冷清,所以也不太上心,除了管它饱,不管别的。女儿和儿子回家,才领去河边洗澡,用肥皂抹,用刷子从头到腿彻彻底底地刷,然后撩水,看着大黑抖,抖落一身水珠儿。

  乡下年轻人走得多,剩下的多是老人和狗。到了夜晚,老人们昏睡着,狗们却接力般地叫,此起彼伏。但没人烦,狗再不叫,村子里就死一般地静了。

  村里还有一条大黄,和大黑成了死对头,见面就要决斗,弄得老林和大黄的主人老刘也生分了,各走一股道,就担心大黑大黄见了面死掐。可终究没管住,还是掐了。大黑抵不过大黄年轻力壮,被大黄咬住了脖子,死不撒口。任凭老刘连喊带叫、连踢带打,拿石块砸也不吐口。老林最后都绝望了,老泪纵横地求老刘,要不算了,狗和狗掐,咱管不了,听天由命吧!老刘一屁股坐在地上,大黄才一头栽倒。大黑口吐白沫奄奄一息,眼神里仿佛带着哀怨。老林一辈子没掉过几滴眼泪,却为大黑嚎啕大哭。

  大黑的脖子血肉模糊,伤口外翻,像肿胀、渗血、破烂的大嘴唇子,口子里的血一股一股往外涌,直到如蚯蚓的尸体无力地翻滚下来,殷红的血粘在草上、石块上、土堆上,凝成了紫黑紫黑的一片。老林想抱起大黑,大黑一动不动,根本抱不动。老刘想过来帮忙,老林青筋暴起,鼻涕老长、声嘶力竭地喊,你滚,你给我滚!

  大黑死了,大黄也残了。老伴哭了好几回,老林也唉声叹气,家里从此没了动静,没了气氛。老林总想离开住了大半辈子的村子,但去女儿、儿子家又住不长,到谁家都像住旅店,透不过气。回村住才舒坦,可又忘不了大黑那哀怨的眼神。

  3

  城里不如乡下,没有小河,也没有新鲜的空气。小区门口有个喷泉,老林从来就没见它喷过。但每次路过他都停下脚歇一会儿,想起村子,想起大黑温驯地站在河边,享受着主人带给它的安抚。老林脑子里一会儿是女儿欢快地往大黑身上撩水,一会儿是儿子用桶往大黑身上泼水的记忆。大黑既能享受水滴的轻柔,也能承受水柱的冲击。他俩回来,不仅老林和老伴高兴,大黑也格外开心。这个家,就热闹了。

  老林心里怪儿子就不如他姐细心,虽然也喜欢大黑,可那一桶一桶的水,像是发泄。发泄就发泄吧,回来的日子不长,大黑喜欢就好。可就是这样的情景,也没维持多久,那慢悠悠的生活被河水冲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奔波和忙碌了。

  老林的儿女都进了城,村子里的晚辈个个都远走高飞。日子都在外面过,事情都在外面做,钱都在外面花。女儿惦记爹娘,倒是常回来,带男人带娃回。可是后来只带娃回,男人去南方打工,再没了音信。究竟为了啥,老林搞不清,女儿也不说。村里人传得难听,老林就差耳朵里塞棉花球了。

  老林知道女儿一直有怨气,怨爹娘不让她读书,怨爹娘让她随便就嫁了人,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要是当年她也读书,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可她也可怜爹娘,想叫爹娘去和她一起过,但老林死活不肯。住女儿家心里总不踏实。在儿子家住过几天,更不习惯,一家人整天跟电影里反动派战败逃跑似的,他和老伴还得替他们打扫战场。即便下班回来彼此话也不多,他俩说的孩子们不接茬儿,孩子們说的他和老伴听不懂,想看看电视又怕影响孙子学习。儿子儿媳忙工作忙孩子忙丢丢,吃饭对付,穿戴却讲究,宁可不吃早餐也霸着卫生间半天不出来,穿戴齐了拎包就跑,他和老伴大眼瞪小眼,总感觉自己碍事。

  儿子家住高层,出去回来都坐电梯。这玩意儿好处是快,上下累不着,坏处是停停站站,跟公交车一样。老林觉得眼晕,上来下去的都是生脸,谁也不认识谁,一个楼口住着,顶多是点点头。他带丢丢有人反感,眼神里透着嫌弃,老林就像挨了耳光,一下子没了脸皮。碰见另外牵狗的,狗和狗总想互相攻击,主人还得用身体隔着,生怕电梯变成战场。

  同单元里有条大黑狗,看见丢丢也无精打采,懒得搭理。老林看它眼熟,总忍不住多打量两眼,它也盯着老林,眼珠里透着凶光,也带有哀怨。老林就有点怯,不敢直视。大黑狗主人挺和善,城里的女人看不出年纪,老林猜她大概和自己相仿。

  老林总感觉这条大黑狗像他养过的大黑。

  4

  剩下老林和老伴,自己说的算了,对儿子儿媳妇临走时的嘱咐执行起来也打了折扣。丢丢机灵通人性,知道谁对它好。一开始总粘着老伴,以为她会带自己出去,可自从知道了遛自己的是老林,就调整了远近厚薄,开始和老林套近乎。老林看电视它就偎在身边,老林吃饭它就在旁边作揖,老林要出门,它就急不可耐地跟在腿边绕来绕去。

  老林只去找过一次泰迪帮,小狗太多总得留神,脑子绷着弦。再说主人都和儿子儿媳那般年龄,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些啥才好。

  老林每天固定时间、固定路线遛丢丢,大黑狗的主人也是,所以总能碰见。丢丢有时跃跃欲试,大黑狗则是一副爱理不理、不屑一顾的样子,懒得以大欺小。抬头瞅老林,眼神就有点凶。老林和那女人唠嗑,都是不咸不淡的话题,今年放鞭炮的少啦,天咋还这么冷啦,如今过年不如早前热闹啦,饭菜啥的都吃不动啦……然后再各自走自己的路线,分道扬镳。

  有两天电梯老出故障,时好时坏,老林干脆走楼梯。虽然是五楼,但每天要上下两三遍,走上走下也呼哧带喘。丢丢跑得比他快,身材小巧机灵,活蹦乱跳的,那狗绳扽得紧,丢丢就挣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和丢丢常常同样的状态,对着喘粗气。真不知道儿子咋想的,偏偏养个猴一样大的小狗,伺候起来却比大狗都操心费力。又一想觉得不一定是儿子的主意,城里人都怕媳妇,听媳妇胜过听老子,不像乡下的男人活得那么仗义。丢丢离开了娇惯它的主人,似乎也变得温驯多了,让老林的态度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大黑在心里原有的位置被丢丢挤占了,就更担心碰到那条大黑狗,怕大黑给他托梦。

  老林梦到过大黑,在河边洗完澡,女儿追大黑,咯咯的笑声在山间水边回响。大黑追儿子,像一匹奔跑的骏马,但一瞬间都被高楼大厦吞噬、淹没,老林惊醒起身,吓出一身冷汗。

  这两天没碰见大黑狗,也就没碰见大黑狗的主人,和她说话的机会没了,老林遛丢丢也有些无聊。两个人说儿子,说孙子孙女,说农村,说城里,说菜价,说狗粮。车轱辘话说不完,留着下次说,下次也一样。

  老林再见到大黑狗主人,却是她一个人急匆匆忙碌碌的样子。一搭话,说是大黑狗病了,得了怪病,身子沉,迈不动步。老林一惊,呀!不会是骨头的毛病吧?大黑狗主人说也没磕着碰着啊。老林说,怕是错环儿、关节炎、缺钙啥的,年龄太大了也说不定。

  女人的脸上就浮上愁云,叹着气说,啥玩意儿老了都不中用啊。老林问,没去医院看看?女人说,就买了点药,管跌打损伤的,好像也不大管用。

  老林想像着大黑狗的样子,竟然会和死去的大黑重合,就打了个寒战。他突然想起来去过宠物医院,就告诉女人地点,说去看病的狗可多了,跟人看病一样精细。女人依然愁眉苦脸,说大黑狗这么沉,她哪里抬得动。

  老林一心要帮这个忙,街面上车少人少,好不容易喊住一辆三轮车,谈好价,一起把大黑狗抬下楼抬上车,直奔宠物医院。老林抬大黑狗的时候冲着屋里瞥了两眼,好像有人在床上躺着,冲这边喊叫,老林没听懂,女人只是回了句去宠物医院,就手忙脚乱、气喘吁吁了。老林想起女人和他提过,孩子都在国外呢,一年兴许能回来两趟。老林就感叹这日子过的,一家人分好几伙,都离得十万八千里。

  好在是过年,看病的狗不多,老林又轻车熟路,里外帮着忙,汗一直没消。医生看了半天要求拍片,还给开了些药。

  老林热心肠,女人很感激,连大黑狗看他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老林的心里是坦坦荡荡的,只是回到小区感觉有些异样,以前小区里没几个人认识他,现在多了起来。还有人和老林迎面点头,背后指指点点。

  5

  夜晚有人敲门,吓得老林心直跳。他扒着猫眼往外看,外面的人也在往屋里瞧,一时谁也看不见谁。老林退后,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小林家吧?最近电梯老坏,大家得齐心去找物业。涉及大家的切身利益,别溜边呀!

  老林细听,不像是大黑狗的主人,就犹豫。儿子叮嘱过谁敲门也别开,现在坏人用查水表、看煤气、记电字等手段作案,且得提防呢。吓得老两口听见门外有动静就心慌意乱。但门外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真有这么回事,忍不住又透着猫眼儿看。猫眼不透亮,看不清。老林用手指擦擦,眼珠不眨地看,依然看不清。外面的人说,你家对门也在,开门说说话怕啥?

  老林和对门见过一面,在猫眼儿里看也恍惚是他,就打开门,老伴想拦,晚了一步。一个大脸盘女人伸进脑袋,不是小林?咦,是你,前两天帮着抬大黑狗的那位。老林脸“刷”地就红到了脖子,机械地嗯了一声,支支吾吾说儿子他们出去旅游了,还要半个月才回来。

  大脸盘女人迟疑了一下说,电梯的事你是受害者,领着狗爬上爬下的,多累呀!可这么多天物业也没给彻底解决,你这老胳膊老腿儿还能爬动楼梯吗?明天九点楼下集合,一起去找物业。一家出一个代表,你家……她伸长脖子,摆脱老林的脑袋往里看,嘴上说,你得去!

  老林没说清去还是不去就关上门,把猫眼盖儿合上。老伴埋怨,就你实在,人家还啥都没逼问你就都招了,还是美人计好使。怕人不知道你儿子要半个月回来?老林被老伴一顿抢白,有点蒙,眨眨眼说,说了心静,省着他们惦记。儿子没在家,咱不能去!

  老伴突然疑惑,盯着老林问,这女的嘴咋跟机关枪似的?一直突突。电梯咋的了,抬什么大黑狗?

  老林觉得老伴的眼睛愣愣的,怎么比大黑狗的眼神都凶,嘴也跟蹦豆似的?原本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他瞅大黑狗顺眼多了,可老伴现在的态度和大黑狗像是掉了个个儿,把老林的心情又弄糟了。他一时有些蒙,又怕自己解释不清,索性就把嘴闭得严严的,转身要回屋,老伴却不依不饶跟过来。

  敲门声又响,两人大眼瞪小眼。老林不想再惹麻烦,一屁股坐下。老伴只好过去看猫眼,立马打开门,兴高采烈地看着对门的小孩。小孩怯生生地问,能不能领丢丢到自己家玩一会儿?

  老伴说当然可以,我去给你抱来!

  门口欢声笑语,生闷气的老林也乐了。往日老伴脾气憨,没来几天,咋学会见啥人说啥话了?脸上的表情也比以前多了好几种。

  第二天老林总惦记想看看结果,就领丢丢下楼。见楼下站着几个人,议论的就是电梯的事。说有好多人去了物业,估摸着该回来了。几个人互相说着没有参与的理由,问到老林,还加了一句,你该去的!

  老林说我咋就该去?我和老伴是来给儿子看家遛狗的,做这个主干嘛?

  不一会儿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回来,一路有说有笑,喜眉善眼,看样子物业公司同意了大家的条件,老林他们也跟着高兴。

  没人理他们,径直往楼里走。昨天上楼敲门的大脸盘女人突然回过头问,你是老林吧?她又环顾另外几个没去的人,嘴角一撇,说好了的,咋不讲诚信呢?

  老林张张嘴,没等开口,大脸盘女人说,这是大家的利益!你们倒好,净等着摘胜利果实,哼!

  老林哑口无言,看着那帮人鱼贯进门,便垂头带丢丢走出小区。碰见泰迪帮回来,七嘴八舌地问候,说最近咋看不到林叔,丢丢都忘了小伙伴了吧?专找大黑狗玩,就不怕被人家欺负么?丢丢妈还问这几天丢丢怎么样了呢!

  丢丢妈?老林一惊,半天才明白丢丢妈就是儿媳。不用说,丢丢的行踪和自己这阵子的所作所为都传到外地了,还不知道传得咋邪乎呢?这世界就没有能瞒住的事!

  老林烦躁,就去拽丢丢,丢丢一头钻进小狗群里,老林扑了个空。突然脚下的小狗们都紧张起来,嗷嗷狂叫,四下奔跑。主人们也手忙脚乱,抓狂地喊叫。老林一激灵,扭头见一条长毛大狗从远处扑来,他心一紧,下意识地寻找丢丢,却一时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老林慌乱起来,用身体挡住长毛大狗的路线,感觉一阵风袭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被重重地撞倒在地上。

  6

  老林闪了腰,还把丢丢给丢了。

  当时长毛大狗冲乱了泰迪的阵营,吓散了狗妈狗爸。只有大黑狗的主人正打这路过,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老林跟前,你咋样,摔坏了没有?

  老林挣扎着想起身,腰却不听使唤,汗珠子渗满了脑门。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造孽呀!不作出点事儿就不消停。那女人伸出手按按老林的腰,老林哎哟一声。女人说,你闪着腰了,我领你去盲人那按摩吧!

  老林一甩手,惊叫,丢丢哪去啦?

  那女人一惊,是呀,丢丢呢?

  两人左顾右盼,四周空荡。老林立马哭丧着脸,完喽完喽,我把丢丢看丢啦!这可咋办?他瞪着那女人,身体一蹿,不行,我得去找!又哎哟一声瘫坐在地上。那女人弯腰扶他,安慰道,丢丢特通人性,丢不了的,现在你人要紧。

  老林耷拉着脑袋,狠狠地敲打自己,你说错了,人不要紧,人可以挺,丟丢要是丢了,我就挺不住了!那女人不再轻声细语了,质问老林,你说狗比人金贵?老林点头,兴许。

  那女人犹豫一下,咋说我也得把你扶到盲人按摩那,我再去找丢丢。

  老林躺在按摩床上六神无主,心颤不已,直到那女人尖厉的声音传进来他才松口气,立马腰疼轻了。

  丢丢自己回家啦!

  你看见啦?老林吃力地挺着身体,抬头追问。那女人说我没看见,但我听见了,我一出电梯就听见丢丢的叫声了,还用进门去看?老林还不放心,你肯定是丢丢的叫声?那女人不耐烦了,我又不是老年痴呆。老林看出她生气了,不敢再刨根问底。

  那女人擦着汗珠,另一只手掌在头上甩,像是挥动着扇子。老林心里过意不去,歉疚地说,让你受累了,谢谢!那女人一笑,谢天谢地,要不你麻烦大啦!

  回到家,老林不敢和老伴实话实说,扯谎自己不小心扭了腰,丢丢自己先回来了。老伴嘴角一撇,连眼皮都没抬,扯谎咋不事先和丢丢合计好,你当它是妖精?丢丢是别的泰迪妈妈送回来的,你的腰咋样啦?

  老林一听老伴话里有话,腰间一震,汗珠又往出涌。他揿着脑袋,声音弱弱的,在牙根里挤出几个字,还行,还行。丢丢没出大事就阿弥陀佛吧!

  见老林认,老伴抬起眼皮,唉,你没摊上大祸就算万幸了,以后消停点!

  老伴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没再继续审问,老林躲过一劫。再遛丢丢就成了老伴的任务,免不了听到风言风语,回来和老林对质,老林满脸怒气地嚷,咱跟那些人都不认识,在一起嚼什么舌头?电梯爱坏,狗和狗掐架,我能管得着吗?

  老伴无语,心疼老林,每天陪他去按摩。她扶老林就没有那女人柔和,也不会陪他说说笑笑,一路跟哑巴似的。

  老林腰好些,老伴依然形影不离地跟着,怕再有个闪失。老林总惦记着把按摩预交的钱还给那女人,却一时找不到机会。老远看见,老伴就拽着他和丢丢往别处走。那女人也躲,大黑狗好像大病初愈似的,走路蹒跚,低眉顺眼。主人拽不动它,它也会不时地回头瞅,温驯状,盯着老林不放。老林心里发慌,越发觉得它像大黑。老林暗自咬牙,这肯定是个前世的冤家!

  老林满肚子憋屈,有话说不出。心想等过些日子回家,一定去大黑的坟头看看,念叨几句窝在心里的话。

  儿子一家回来,孙子跟爷爷奶奶说着外面的新鲜事,儿子忙着打电话,儿媳妇抱着丢丢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儿地叫。丢丢见到他们,久别重逢地上蹿下跳,立马撇开了老林和老伴。老林心里骂它是白眼狼,咋说也没有大黑好。

  儿媳妇遛完丢丢回来,随口问几句大黑狗得病和泰迪们被冲散的事,说了半截却顿住了。老林老觉得她话里有话,眼神和语气都有些怪。

  老林脸涨,到一边跟儿子嘀咕,抓紧订火车票!

  责任编辑:王玉珏

  当代小说 2021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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