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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龄期的女人(短篇小说)(当代小说 2017年7期)

时间:2023/11/9 作者: 当代小说 热度: 20672
  彭兴凯

  陈娜打来电话时,我正在家中修理登山杖。我的登山杖在上周登山时出现了故障,不能有效的伸缩,使用起来极不方便。我找来一把螺丝刀,想自己动手把它修好。这时候,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我一接听,里面传来的是陈娜甜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陈娜说,齐媛呀,你在干什么啊?

  我说,自己动手,修理登山杖。

  陈娜夸张地大叫了起来,啊呀呀,我的齐媛哟,这时候你还有心修什么登山杖哇?

  我怔了一下说,陈娜,出什么事情了?

  陈娜还是夸张地叫道,齐媛,天大的喜事呢,难道你还不知道?

  我锁着眉头想了想,似乎并没有什么喜事发生,更遑论天大的喜事了。便说,陈娜,你就别搞那弯弯绕了,说吧,什么喜事?还天大的?

  陈娜用吃惊的口气说,齐媛,你就没上网?你就没看看新闻?告诉你吧,文件已经出来了,从现在开始,全面开放二胎啦!

  我那被她吊起来的心一下子便落了下来,心里说,啊呸,这算什么大喜事、大新闻啊?早在数年前就有小道消息传来,说咱们国家快要全面开放二胎了。开放二胎,对于那些年轻的新婚夫妇们来说也许算是个大喜事,他们在有了第一个孩子后,可以再接再厉地播种与耕耘,从而拥有两个孩子了。但是对于我们这些过了四十岁、没几天就要绝经的中年女人们来说就没有什么关系可言了。我说,陈娜,你大惊小怪个什么呀?难不成你还要再生一个?

  陈娜说,政策允许了,我们为什么不生?

  我叫道,陈娜,你已经四十四岁了,老茄子老瓜了,還能生出来吗?

  陈娜说,怎么生不出来?我的身体状况好着呢!每月的例假也正常,凭什么不能生呢?何况,我妈生我时,已经四十六岁了!前有车,后有辙呢。

  我和老公刘一水虽然只有一个独生女儿,眼下远离我们正在北京读大学,但是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有再要一个的想法。即便是现在政策允许了,二胎开放了,也不想再生了。见陈娜还在电话里喋喋不休,而我的登山杖还没有修好,便将眉头皱起来,有点烦烦地说,亲爱的陈娜,你想生就生吧!找你的王志啰嗦去,只有他同意了,才能给你播上种儿呢!我呢,还要修理登山杖,准备着周日去爬山呢。

  我和陈娜是非常要好的铁姐妹。我们的友谊从十八岁时就开始了。那一年,我们一同进纺织厂当了工人。在厂里,我们是同一个车间、同一道工序,上同一个班次的班,当然,也住同一间宿舍。当年,我是先她开始谈恋爱的。等我与浆纱车工刘一水公开了恋爱关系后,就一本正经地做起了红娘,把同是浆纱车工的王志介绍给了陈娜。那时候刘一水和王志是一对文学发烧友,下了班就猫在宿舍里创作小说,立志要当作家。正是因为他们有理想、有追求,我和陈娜这两朵有名的厂花才从众多的追求者中慧眼独具地选择了他们。两名男士也果然有出息,等我们缔结百年之好的时候,都把小说写出了名堂。刘一水被县文化馆看中,调去当了专职的创作员。王志则调到刚刚成立的县报社,当了记者兼编辑。

  大约在报社成立五年后,上级要对报刊行业进行整顿,县报社因为没有正式刊号给取缔了,报社人员一锅端地安排到了县电视台。惟独王志没有去新单位报到,他找到有关领导递交申请,来了个停薪留职,然后承包了市晚报社在这个县的专刊,摇身一变,又名正言顺地搞起了报纸。王志的社交能力甚是了得,报纸办得风生水起。除了足额发放七八个采编人员的工资外,每年还能挣个三五十万。三五十万虽然数目不大,但是在县城,却是那些党政事业单位的人员无法相比的。刘一水在文化馆的发展也很不错,先是写了几年小说,后来发现写影视剧本更受欢迎,更有效益,就改行搞起了影视剧创作。几年下来就让他搞出了名堂,其中有一部电视连续剧竟然上了央视台的黄金档。银子自然挣了不少,只一部剧,就让我们家住上了一栋复式结构的小洋楼。

  就在这时候,我和陈娜所在的纺织厂却垮台了,同厂里所有的工人一样成了下岗人员。

  两位老公非但不为我们的下岗着急与难过,反而喜形于色地说,下岗就下岗吧,正好在家里管管孩子、做做饭呢,我们有能力养着你们。

  我和陈娜见他们也真有本事,便心安理得地在家里当起全职太太。

  最初的时候,我们的任务主要是照顾孩子,给他们做吃做喝,接接送送,及至孩子都考上大学,到外地读书去了时,闲在家里的我们才开始觉得无所事事。刘一水天天猫在家里写作,我还要照顾他的一日三餐,算是还有点事情做。王志却是天天在外面跑、在外面吃,如此一来,通常家里只剩下陈娜一个人。只有一个人的陈娜几乎天天都要哭上一场,一是想她的儿子,二是觉得清冷无聊。我在女儿上大学走了后,虽然也觉得空空落落的,但是比陈娜要想得开,便对陈娜说,孩子大了就要出飞,这是现实,你必须接受。

  她叫道,可我怎么办呢?

  我说,儿子不是你的惟一,你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我能有什么新生活呢?陈娜可怜巴巴地问。

  我一时没有找到话回答她。不过,数天之后,属于我们的新生活扑面而来。我们先是参加了县文化馆举办的绘画班,接着又参加了县老年大学举办的旗袍走秀。随后,我们还加入了一家户外俱乐部,开始了每周一次的户外登山。

  我们那儿属沂蒙山区,著名的几座主峰多在我们县境内。从县城到蒙山,仅有三十公里之遥,半个来小时的车程,从事户外活动得天独厚。除了极端天气外,俱乐部每周都要组织一次登山活动。我和陈娜在参加了一次后,立刻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于是,便购买了全套的户外登山设备,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从此就成了俱乐部的中坚。两年下来,几乎一次都没有缺席。登高临远,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与大自然最近距离地接触,让我们心胸变得开阔,精神变得愉悦,身体也矫健茁壮起来。已经过了四十岁的我们,身材挺拔,面色红润,腰肢婀娜,敢与那些姑娘们有一拼了。

  本周末,俱乐部自然还要组织活动,只是线路还没有公布出来罢了。

  我打开了电脑,看俱乐部的线路是否公布。今天是周五,是约定俗成的报名时间。在俱乐部注册的驴友已经有百余人,受车辆等因素的限制,一般每次户外活动只招收三十几个人,你如果报名晚了,很有可能就会落空。因此,周五这天我一般哪儿都不去,打开电脑守在那儿,只要一看见线路公布出来马上就报名。我上了网,进了俱乐部组建的那个群,果然线路已经公布出来,而且业已报名二十多个人。我立刻敲击键盘,毫无犹豫地报了名。报完名之后,我才去看报名者都是谁。看了半天却没有找到陈娜的名字。往时陈娜对于登山是比我还要积极的,报名总是抢在我之前。我就在心里想,这个娘们儿,敢情真想抱窝儿,要生个二胎啊?又一想,即便是真要生二胎,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影响不到本周日的爬山啊?我便将手机打了过去,问她是什么情况。她竟然关了机,话筒里传来的是嘟嘟的忙音。等了一会儿再拨过去,还是没有开机,我就将手机一丢,打算等一会儿再拨,同时密切地注视着报名情况。过了约有半个小时,当我发现报名者已经超过了三十人,再不报名马上就要额满截止时,便急了,再一次将电话打了过去。这一次接通了,还没有等她发声我就叫了起来,陈娜,你搞什么搞?干嘛关机了?endprint

  手机里传来陈娜兴奋的声音,对不起啦齐媛,刚才我到医院里去啦。

  我叫道,没病没灾你到医院跑什么跑?你还报不报名、爬不爬山啊?

  报名?爬山?陈娜好似刚从梦中醒来,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似的说。但是,马上她就大笑了起来,道,齐媛,我为什么还要爬山呢?从今天开始,我不爬了,再也不爬啦。

  我叫道,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全力以赴,在家里准备生孩子呗。陈娜说。

  陈娜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我道,齐媛,你猜我刚才去医院干什么来着?告诉你吧,我把环儿给摘啦。

  连环儿都摘了,看来陈娜是真的要生二胎了。我没有再说什么就收了线。

  周日的登山陈娜果然没有报名参加,不仅没有报名参加,周一周三与周五的绘画班,她同样没有参加;周二周四周六晚上的旗袍走秀,也没有见到她的踪影。她好似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于是,再到下一个周五登山线路公布出来时,见她仍然没有报名参加户外活动,我便骑上电瓶车去了她的家。

  她的家住在另一个小区里,同样是栋复式结构的楼房。我敲门进入的时候王志不在家,她一个人正端坐在沙发中看电视。电视的内容竟然是一部关于育儿方面的科教片,画面上有无数蝌蚪状的东西,正纷纷扬扬地朝着一个蛋黄状的东西跑。她呢,则穿着一身宽松的休闲装,坐在那里看得专注。她似乎剛洗了澡,头发披散而又蓬松,脸蛋红扑扑的,眼神里有一种雌性的柔媚。原本不太显眼的乳房似乎也鼓涨了起来,在胸脯上挺起一对高耸入云的崇山峻岭。看她的神情,看她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只到了繁殖期的雌性动物。本来我还要劝说她几句,让她放弃再要个孩子的念头的,见她这个样子,知道是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是回天乏力了。

  我叹了一口气。

  她却动员起我来,道,齐媛,咱们赶上了好政策,可不能错过了,听我的话,再要一个吧。

  我坚决地说,不!

  她还不死心,道,你和刘一水身体健康,经济条件也不错,又都是高智商的人,不多要个孩子多可惜?

  我还是坚决地说,不!

  她张张嘴还要说什么,卧室里的固定电话突然响起来,她就跑进去接听,接罢之后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王志一会儿就回来。

  我心里想,这里是王志的家,他回自己的家,岂不是自然而然的事?何况,我和王志熟得已经不能再熟,来他家串个门儿又是经常的事,还有什么可以避讳的吗?便道,他回来就回来呗,还要我回避啊?

  她的脸竟然红了红,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要跟东蒙集团的李总去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呢,十点半就去坐火车呢。

  我看看墙上的石英钟,现在是九点半,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小时,王志就要离开县城。他是在去火车站乘坐火车前,回家与老婆辞别的。只是,与老婆辞别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什么可避讳的啊?我望望站在那里的陈娜,突然有了一个新发现,无论她披散的头发,还是脸上的红润,抑或眼神里发出的娇羞,完全是一副发情的、急于交媾的小雌兽的样子。至此,我才恍然明白,她这是要在老公去北京前,同他做一次那事情。他们这是抓紧时间,利用一切机会制造他们想要的孩子了。我哈哈地大笑了起来,道,陈娜,我马上就走,给你们腾空子。

  急于繁殖的小雌兽居然没有否认,依旧不好意思地道,实在对不起,我刚来完例假,这几天正是关键时候哩。

  她的话属于不打自招,又无疑就是下逐客令了,我一面告辞,一面笑得肚子都疼了。

  过了三个月,陈娜却没有怀上身孕。我打电话对她表示关切和慰问,她倒是没有着急和气馁,说,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是要有个过程的。我说,你不妨和王志到医院检查一下。她信心满满地道,我和王志绝对都没有问题,你就等着好消息吧。我自然无话可说,就等着他们的好消息。转眼时间就又过去三个月,陈娜的肚子竟然还是没有动静。如此一来,急于要繁殖的小雌兽才终于着了急,不得不去了趟医院。从医院回来,她报告给我的消息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她在电话里大哭不止,哭泣了半天才对我说,她这辈子很可能生不出孩子来了。医生告诉她,虽然她排卵正常,卵子却没有多少活力,即便是将来有一天能够怀孕,也不能做到胎儿健康正常。

  如此的结果连我也没有料到,半天不知说什么好。

  她大哭道,齐媛,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我说,陈娜,还是接受现实吧。

  她继续大哭道,凭什么啊?不能生孩子了,我死也不甘心啊!

  医生的诊断果然没有让陈娜甘心,随后的时间里,她就开始了四处求医问药的努力。最终跑到省城,找到一位著名的中医大师,带回大包小包的中草药,然后煎熬成苦涩涩汤剂进行服用。除此之外,她还去了两次泰山给送子娘娘烧香许愿。可是折腾了一段时间后,还是没有怀孕的迹象。到医院一检查,结果竟同上次如出一辙,并没有丝毫的改观。她在电话里告之我这个结果时,再次大哭不止,哇哇的,痛不欲生,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我说,陈娜,你就当国家没有开放二胎政策得了。

  她哭着说,问题是国家开放二胎了啊!

  我说,你们的儿子都上大学了,还那么优秀,一个可以顶俩呢。

  她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就只是在那里哭。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她就是同泪水为伴的,甚至都不思茶饭了。我劝她,安慰她,根本就不管用,人一下子苍老了不少。如此的状况直到过去差不多一个月,才渐渐地有了好转,绝望了的陈娜才又在绘画班,以及旗袍走秀里出现了。每周一次的户外登山,也终于有了她的身影。只是,可以看出来,她比从前沉默了许多,特别是在登山的时候,当几个女驴友聚在一起聊起生二胎的事情时,陈娜的脸色就会变得很难看,要么勾着脑袋不吭声,要么独自躲到一边去,甚至还偷偷地抹眼泪。

  日子一天天地过下去,时间就进入了新的一年。

  新的一年春花正开的一天,我正坐在家中的沙发里抱着刚刚更换的华为手机,将上周爬山时拍摄的照片挑选出来,准备制作成美篇到微信里去晾晒,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一接听,是陈娜打来的。我刚问了一句陈娜你有什么事,她就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齐媛,我不行了,我快要死了!endprint

  我大惊失色,叫道,陈娜,出什么事了?

  她还是大哭着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受不了了,我马上就要死了!

  过去与陈娜通电话,她虽然在遇到不好的事情时也如此这般地哭过,但是从来没有嚷着要死要活。我身上的汗毛就■了起来,叫道,陈娜,你到底怎么了,快快告诉我啊?

  陈娜却在大哭了几声后,将电话扣死了。

  我本能地意识到,陈娜一定是发生什么想不开的大事情了。人命关天,况且又是铁姐妹,我不能置之不理。我立刻跳起来,推出电瓶车骑上,急急地朝陈娜家奔去。

  进了陈娜家门我就呆在了那里,只见客厅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瓷质的、玻璃质的器皿碎碴,茶几上摆的水果也散落一地,连挂壁式彩电的液晶屏幕都碎裂成一个米字形的大花纹。凡此种种告诉我,显然是一场战争留下的。发生战争的,显然是这所房子里的男女主人。不过,我进门时,男主人王志已不知去向,只有女主人陈娜披散着头发,将脑袋埋在沙发里,在一抽一抽地哭泣。我站在那里,发了半天呆才开腔,陈娜,到底怎么回事?

  陈娜哭着说,齐媛啊,我不想活了!我要死了!

  我叫道,陈娜,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娜依旧哭着说,齐媛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就让我去死吧。

  我都站在她面前了,她竟然还是重复着电话里的内容,要死要活的,我一下子就火了起来,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扯了起来,冲着她大吼,陈娜,你他妈的真要死了?要死你也给老娘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

  我的粗口显然起到了作用,她冷丁一下就不哭了,抬起头,把眼望向我,嘴唇抖抖的准备对我说什么。但是抖了半天,却又哇的一声哭起来,并且孩子似的一头拱进了我怀里,抽着肩膀哭。我怔了一下,知道她可能受了大委屈,态度才变得好了些,将她的脑袋捧起来,说,陈娜,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仍抽动了半天才哭着对我说,齐媛啊,王志他不是个东西啊,这个王八蛋,背着我,把个女人的肚子弄大了啊!

  我怔了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说,消息可靠?

  陈娜哭着说,那小妖精都挺着肚子找上门来了!

  我觉得很意外,说,她找上门来干什么?

  陈娜哭道,还能干什么?让我给他们腾窝儿呢!

  我想了想说,陈娜,你有什么打算呢?

  陈娜咬着牙大叫了起来,我要杀了她!我要与他们同归于尽!我死也不会离婚!说着又大哭起来。哭着,抬起脸,泪眼蒙眬地望着我说,齐媛,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咱们可是好姐妹,你可得帮帮我啊!

  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锁起眉头,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不过,半天之后我还是有了主张。我说,要想将这个问题解决好,你必须听我的。

  她立刻说,我一切听你的!

  我说,那你先冷静下来,不要再哭了!

  她忙将哭声止住,从卫生间里取过一条毛巾,将泪擦干,乖乖地在沙发上坐下来,可怜巴巴地把眼望向我。

  我沉吟一下说,既然出了这种事,你就得接受现实,沉着应对。

  她乖乖地点点头。

  我接着对她宣布道,第一,你不能再同王志闹,如果闹下去,他来个破罐子破摔,坚决要离婚,正好成全了那个小妖精。第二,采取措施,让那小妖精放弃王志,将孩子流掉,以绝后患。

  陈娜跳起来,抓住我的手说,齐媛,你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对,让那小妖精把孩子流掉!坚决流掉!她这么说着,突然又哭了起來,道,齐媛,你不知道,那天她来见我,我看见她那鼓着的大肚子,恨不得马上把她给杀了呀!

  其实,如果刘一水也做出这样的事情,也让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来要我为他们腾窝儿,我会疯了的,早冲进厨房,舞着切菜刀出来了。何况陈娜想生二胎都想疯了,却无法生出来,而另一个女人却怀上了她老公的种儿,这个刺激也太让人无法承受了。我拍着胸脯说,既然咱们达成了共识,下一步的事情就交给我去办好了。

  她对我只有千恩万谢的份儿,抓着我的手,泪又哗哗地流出来。

  我之所以接这块烫手的山芋,除了陈娜是我的铁姐妹,我一向具有女侠风骨外,还有一点,就是想通过处理这件事,增长点这方面的经验和知识,以便将来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好从容应对。我老公刘一水看上去君子谦谦的,难说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臭男人的德行我清楚。

  临离开陈娜家之前,我当着陈娜的面给王志打去了电话,对他的丑恶行径好一顿臭骂。末了我命令他马上将那小妖精的姓名、住址、家庭什么的统统的告诉我。王志自然不敢怠慢,乖乖地向我供了出来。

  和那小妖精见面的时间是第二天的上午。我直接去了她的住处。

  小妖精的名字叫赵小霞,家在农村,初中毕业之后没有考上高中,就跑到县城来打工,在豪饮阁大酒店里当女招待。王志就是去豪饮那种叫乙醇的液体时同她搞上的。她的住处也同其他打工者差不多,在城中村租住了一间小平房。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在跟什么人通电话,看见我进了门,急忙收了线。她的肚子果然已经显山露水,脸上甚至都有了浅显的孕斑,两个乳房可能马上就要进入哺乳期,高度的膨胀起来。她并不怎么漂亮,除了年轻些之外,根本就无法同陈娜相提并论。我都不明白王志这个狗东西口味为什么会这么低档。

  你找谁?赵小霞对我的登门感到意外,率先开腔。

  我说,就找你。

  她警惕地道,你是谁?找我干什么?

  我说,赵小霞,先别问我是谁。你先回答我,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王志的种?你是不是拿着肚子里的孩子去做人质,想鸠占鹊巢做那个狗东西的小老婆?

  赵小霞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说出如此一番话,瞪大了眼睛,也有些慌乱,道,你是谁?我和王志的事用得着你来搀和吗?

  我说,我不是来搀和的,我是受王志与陈娜夫妇的委托,来全权处理这件事情的!

  只有初中文化的酒店女招待显然有点蒙,被我给镇住了,有些色厉内荏地道,你,你要怎么处理我们的事?endprint

  我冷笑道,怎么处理,就不是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的了。我也不想马上解决这件事,我只是先知会一下你,三天之后咱们再见。

  我说着转身就走掉了。

  实际上,首次同这个叫赵小霞的小妖精交锋,我是早就打好腹稿的,就是要虚张声势地先吓她一吓,然后再通过这次火力侦察进行下一个步骤。我的行动无疑取得了显著效果,而且,在走进她的出租屋之后,我还发现在窗子的外面晾晒着一件只有男性才穿的迷彩服。那件迷彩服十分低质,背后还有好几个破洞,如此的衣物王志是断断不穿的。我就断定赵小霞不止王志一个男人。如果能找到她同时和别的男人来往的证据,问题就应刃而解了。

  回到家中,我一个电话喊来了当警察的侄子,向他如此这般面授机宜。侄子领命而去后,时间没过二十四小时,就将侦察到的情况反馈了过来。果然如我所料,赵小霞有一个男朋友,名字唤做李虎,在县城某个建筑队干临时工。两人一直在那个租住的房子里同居,只是近些天才不怎么来往了。我马上就做出了判断,赵小霞肚子里的孩子未必就是王志的。是那个穿迷彩服的李虎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两人联起手来想从王志那里诈取一笔钱财,更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心里有了底,我的胆气就更壮了,第三天,我提了两筒奶粉和一袋点心,再一次走进那个出租屋。

  她见我再次登门,脸上就露出了紧张神色,发现我手里提的东西似乎是礼品,又现出非常吃惊的样子来,说,你带这个来干嘛?

  我一脸冰冷地说,赵小霞,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六个月大了吗?这些保健品是给你的,你要多加些营养,争取顺顺利利把孩子生下来。

  她越发地不解了,道,你,你什么意思?

  我冲她发出一声冷冷的笑,说,赵小霞,你不是声称孩子是王志的吗?只有孩子生下来,才是最有力的证据。到时候咱们去做个亲子鉴定,一切都昭然若揭了。

  她的脸色登时大变,呆若木鸡,突然捧着脸抽泣起来。

  果然如我所料,事情是在李虎的操纵下对王志与陈娜的一次讹诈。赵小霞挺着大肚子来找陈娜,要求陈娜同王志离婚是假,让王志拿出一笔钱将事情了断才是真。他们的胃口还很不小,必须要一百万。一旦百万巨款到手,两人就远走高飞。当然,王志同她发生过数次那事情,也是的的确确的实情。全线崩溃的赵小霞一面向我坦白着,一面抹眼泪,显得十分无助。我继续对她痛击,说,赵小霞,你太无知了。知道吗,你和李虎的行为已经构成犯罪了!送你们去法院,判个三年五年一点问题也没有!

  她瞪大眼睛,吓得抖起来,说,都是李虎这王八羔子出的馊主意,姐,求求你,我再也不找他们去闹了,就放过我们吧。

  我要的自然就是这样的结果,也就适时地收了手。

  不久,在王志与陈娜夫妇拿出两万元现金,给了这对狗男女,让其对胎儿进行引流后,事情也就算尘埃落定了。陈娜与王志呢,先是打了几天的冷战,在王志双膝跪地向她做了保证,表示要痛改前非下不为例后,陈娜也就借坡下驴地原谅了他。夫妻二人的生活就又回归到正常状态。从此,周一周三周五的白天,我们照例去文化馆学习绘画;周二周四周六的晚上,又照例去广场走旗袍秀;到了周日,我们便肩背登山包,手持登山杖,继续参加户外俱乐部组织的登山活动了。

  时间匆匆,转瞬之间,林花就谢了春红,夏天火热登场。

  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夏日里的某一个晚上,又有一件事情猝然发生。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一接听,是陈娜打来的,她在电话里又一次嚎哭不止。

  我说,陈娜,你怎么又嚎上了?又出什么事了?

  她哭着说,齐媛,你快来呀,那个小妖精竟把孩子生下来了呀!

  我怔了一下说,生下来就生下来呗,管咱们什么事啊?又不是你王志的种。

  她竟哭得更响了,道,齐媛,打死你都想不到啊,那小妖精抱着孩子找到家里来,二话不说将孩子一丢就跑了啊。王志那王八蛋又不在家,我可怎么办呢?齐媛,你快来,帮我想想办法啊!

  我吃一大惊,没想到会发生如此的情况。我推出电瓶车骑上就出了门。

  匆匆赶到陈娜住的那个小区,一走进陈娜家,我果然看到沙发上丢着一个小襁褓,里面有个小小的婴儿正在那里安睡。陈娜则视那襁褓如同一枚随时都会炸响的地雷,远远地躲在一边,吓得嗦嗦地发着抖,啼哭个不止。我打问了她半天,她才一面哭着,一面诅咒着那个小妖精,将事情告诉了我。

  原来赵小霞与李虎在得了那两万元后,并没有将肚子里的孩子引流,而是在足月之后生了下来。谁知,孩子生了下来,那两万元钱却让李虎输了个光。这个穿迷彩服的家伙非但不想挣钱养活孩子,反而来了个逃之夭夭。那个叫赵小霞的小妖精呢,也不想做单亲母亲,就抱着孩子闯进陈娜家,在沙发上一丢跑走了。

  我说,真是岂有此理,凭什么把孩子送给咱们呢?

  陈娜哭着说,我也这么质问那小妖精,可是她说,她只同两个男人睡过觉,孩子是谁的她也说不准,反正不是李虎的就是王志的。

  陈娜说着又大哭起来。

  陈娜似乎除了哭,就没有别的招儿了。我被她哭得有些煩,说,陈娜,你就知道哭?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处理这个孩子吧!

  陈娜哭着说,齐媛啊,你说这事咋办啊?你可得给我拿主意啊!

  我不无讥讽地说,你不是一心想生个二胎吗?这孩子说不定真是王志的呢,你就自己养着呗,还省了你十月怀胎之苦呢!

  我的话说得有点损,陈娜发出一声尖叫道,齐媛,你胡说什么啊?我怎么能替他养这孽种啊!

  我缓下口气道,不想养,那就只有一丢了之了。

  丢哪儿啊?她忙问,一副急切的神情。

  我想了想说,咱们县里不是有个福利院吗?悄悄地在大门口一丢,问题不就解决了?

  实际上,将孩子丢到福利院,也是最好的选择。

  自然事不宜迟。此时正是晚上,夜深人静,正好趁着夜色将孩子抱出小区,人不知鬼不觉地丢掉。我看看襁褓中的孩子,刚好从熟睡中醒来,大睁着黑黑的眼睛在看天花板,显得很乖、很安静。我未雨绸缪地对陈娜说,家里有没有奶瓶和奶粉,快快找出来。陈娜不解地问,找这个干什么?我说,孩子现在安静,路上闹不闹就难说了。如果闹,就赶紧把奶头塞嘴里。陈娜明白了我的意思,变戏法似的就将一只奶瓶找了出来。我知道,她这是打算生二胎后为自己的孩子准备的。除了奶瓶外,在她打开的一只橱柜内,我还发现连孩子穿的小衣服也备下了好几件,小玩物什么的也充斥其中。

  将奶粉冲好,我们上了路。

  夜色深深,街灯闪闪,我和陈娜抱着婴儿,急急地朝福利院走去。

  我虽然比陈娜胆大些,敢做敢当的似个女侠,毕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一面走着,一种犯罪的感觉便涌上心头。还好,路上行人稀少,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孩子呢,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很安静。我们便顺利地拐过三条街,来到福利院大门外。此时,福利院早就关门闭户,院子里静静的没有一个人。我们强压着怦怦直跳的心,踮着脚尖走近,将婴儿在门口一丢转身就逃。从福利院到陈娜所在小区的三条街,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走过的,直到进了小区大门,我们才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吁吁地喘起来。一面喘息着,我准备推了电瓶车与陈娜告辞,却就在这时候一个状况突然发生,天上突然噼噼叭叭地下起雨来。雨下得虽然不大,但是麻密麻麻的,一时没有停歇的意思。我和陈娜都怔在了那里,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孩子。

  陈娜先叫了起来,坏了,怎么下雨了?

  我也叫起来,是啊,怎么下雨了?

  陈娜回过头,朝福利院方向张望着,叫道,这一下雨,孩子可怎么办呢?

  我也朝福利院方向张望着,叫道,是呀,孩子可不能让雨给淋了!

  陈娜抬头看天,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我同样抬头看天,心里也有些焦急,说,也许一会儿就停了。

  不行!陈娜突然大声说,接着以从来没有过的果断,丢下我在那里就向福利院跑去。我追在她身后喊了句什么,她没有回答我,冲出小区大门,便奔跑在小城的大街上,而且越跑越快。

  我站在那里怔了半天,才放开脚步去追她。等我甩过三条街终于追上她的时候,她已经到了福利院的大门外。我惊讶地发现,那孩子早被她抱在了怀里,正躲在房檐下用奶瓶喂奶。孩子估计早饿了,正将奶嘴儿品咂得啧啧有声。更让我惊讶万分的是,还不仅仅是她会给孩子喂奶,而是她望向孩子的那种目光,还有她脸上的那种笑容,那完全就是一种母性发自内心的柔情与慈爱。我呆住了。我没想到会出现如此的状况。我站在那里正不知说什么好,就见她抬起头,望着我说,齐媛啊,怎么办啊?我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我很可能放不下这个孩子了。她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责任编辑:段玉芝endprint

  当代小说 2017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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