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发生在我两年未见的朋友阿超身上的事情,前几天我们有幸相聚,一顿大醉之后迷迷糊糊的我突然发现阿超含在眼里晶莹的泪水,看他很吃力的控制着,急忙问事情的原委,这一问让阿超的泪再也止不住了,他仰天嚎啕大哭,并告诉了我他的遭遇。
一年前,毕业在家呆了一段时间的我终于再也熬不住了,于是向家里人拿了二百元钱孤身来到沈阳,无助的我带着一身的激情来到人才市场寻找机会,连续三天的赶场终于有一家企业决定录用我做业务员,由于没有工作经验,领导先安排我接受一段时间的培训,为了做好这份工作,我加倍的努力,理论学习没几天就通过了考核。领导为此也很是高兴,于是让我在公司下属沈阳市区的展览厅进行实习。至此我好像见到了事业腾飞的曙光,心情好了许多,在去展览厅的车里内心异常兴奋,好想大声告诉车里的每个人——我再也不是无业游民了!喜出望外的我不时的把头伸出窗外看着车水马龙的大城市,禁不住让我对未来产生了无限遐想。
也就是这不时的一瞥,让我看到了她,她在一家点心店里,粉白相间的T恤,一顶像护士戴的别着蝴蝶的雪白的小帽,胸前整洁飘红的围裙,忙碌的身影,温柔的脊背,搭在上面乌黑的长发,我没有看清她的脸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但我能感知她一定很漂亮,她的声音一定很甜美,如果能……
乘务员的声音将我从美梦中惊醒,原来车已到站了,直到此刻我才把头从窗外扭转过来,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在展览厅的一个上午,尽管自己很努力的工作,但脑海里还是多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
午餐时到了,在里面忙碌的我突然听到天籁般之声:“饭菜来了!”当我急忙走出来的时候,我猛的感觉到我的心好像跳到喉咙里了,在这一瞬间,我不知道我的心率有几百次,好像要从嘴里跳出来那样猛烈,我看到她了!真的是她!开朗白晰的脸,和谒温和的笑着,用那让我向往的天籁般的声音在和她们随便的说笑,突然她把头调转过来刚好撞上我直勾勾的视线,她看到我了!我看到那双会说话的瞳仁有一点短暂的定格,尽管那笑容依然,但那白晰的脸庞却泛起朵朵红云,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很吓人?
她走了,我不知所措的奔出门外,又看见那别着蝴蝶的雪白的小帽和那随风飘逸乌黑的长发,我长久的呆立在那里,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同事告诉我她是“一米阳光”店里的服务员,离这只有二百米的距离,拐个弯就到了,每天中午都是她来送饭的,我恍然顿悟:难怪早上不知不觉她就消失了。
在那相当的一段时间里每天中午我都能见到她,我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心跳不止,依然不知道自己看她时的表情,她也每次在看我时有那么一点短暂的定格,为这一点短暂的定格,我每天会早早的感到肚子饿,会走出去看看有没有那别着蝴蝶的雪白小帽的影子,但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话,其实我很想,但每当看到她时我的心就会马上跳到喉咙并迅速的咔住,多少次的欲言又止,憋的我感到自己的脸在膨胀,我怕我会语无伦次,只要每天能见到她我就知足了。
直到有一天,展览厅搬迁了,店长跟我开玩笑似的说:“阿超,再也看不到那小姑娘喽,以后只能吃别家的饭啦!”这一句在他那是玩笑,可对我却是重重的一锤,只有我才知道暗恋的滋味,我不能一天看不到她,一定不能!
这天中午,我鼓足了勇气,向店长撒了谎径直向“一米阳光”走去。
我一个人有些发傻的坐在角落的一张桌旁,有些手足无措。她来了,微笑着,缓缓的坐在我对面,没有说话,我感觉到她在等着什么,脸上的红云又淡淡的升起,而我因为内心的激战已经把战火烧到了脸上,烫烫的,一会儿,又一会儿,终于激战结束了!“你愿意每天陪我吃午餐吗?”我问着。“好啊,只要你每天来这儿!”她故意大笑着回答。“你不觉得我们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吗?从第一次看见你时我就这样觉着,我喜欢你看我时的表情!”她有些羞赧又大方的说着。我没有想到真切的直白会有如此效果,谁能知道此刻我的幸福感能胜过万里长城之长!
从那以后我每天中午借口去找她,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多日的交谈让我们的脸色都恢复了正常,说话也更轻松,我们的关系也可以正式定义为情侣了,但我总是害怕因为我还是个实习业务员而失去她,所以在她面前我告诉她我是沈阳区的业务代表,其实说这话时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有多红,但我还是安慰自己,只要我自己努力这一天一定不会远的,在这个社会没有钱是不行的,我怕她会嫌弃我是个小小的打工仔,所以我认为这个谎值得。
“我是这店老板的女儿,因为暑假所以才帮忙的,”她小声的说着,我暗自庆幸:幸好我刚才撒了谎,要不然……我这样想着。抬头之际,我捕捉到她眼里有一点淡淡的忧伤。
我们只是每天中午才能见面,恨不能把那段时间拉长些,或者在那一时刻把时钟砸烂,总是极度不情愿的离开,每次走出去后都会不舍的回头再看她一眼,看那“一米阳光”映在她白晰温柔的脸颊,向我微笑着,而我幸福的转身而去,去为我的谎言而努力的争取。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努力再次得到领导的肯定,我已独立门户有了自己的客户群,我的收入也是稳中有升,更让我高兴的是最近我接了个大单子,若是成功我的提成都够买辆小汽车的了,由于订货量大,老板也不想让它跑掉,所以同意让我签了合同即可发货,此刻“兴奋”这一词让我有了更深的体会。
见到她时,她也为我而感到格外的开心,鼓励着我继续努力,劝诫我做生意还是仔细点好,我显得很机敏的说了一句,没事,有合同呢!她笑笑,不理我。她的温柔我早已离不开,有时会故意装得像个小孩子似的让她来数落,那——是一种幸福!她送给我一个水晶猪,“明年是六十年一遇的金猪年,我在这里送上啦,祝你到时长得白白胖胖的!”她调皮的说完还在我干瘪的脸上捏了一把,我笑得不知道嘴咧得有多大,心里想着等我这笔钱到手我一定送你个最好的礼物。
那天是七夕,中国人的情人节,而我是后来才知道的,难得的我们有空在一起多呆了一会儿,她指着电视说:“你看那个广告,给明星当替身也很赚钱嘛,哪天我也去试试,就是不知道人家要不要女的。”不能去!那很危险的,人家肯定不要女的。我有些严厉的骗着她说。她撅着嘴有些不高兴。“不去就不去呗!”
也不知怎的,我又看到她的眼里有淡淡的伤一闪而过。
一个闷热的午后,大雨将至,在从她那里回来的路上,老板来电急切而又愤怒的告诉我,那些货款泡水了。原来那个客户是个不大不小的毒贩子,这次进货完全是为了俺护他的另一单毒品生意。这个消息伴着雷声闪电吓怕了躲在乌云后面的雨水,大雨拍打着我的脸和着开闸的泪水湿透了全身,浇灭了一段时间以来的兴奋火焰,湿透了为谎言奋斗的艰辛。
我完啦!老板在仔细考虑情况始末后,很有人情味的让我承担货款的百分之一,千恩万谢后的我瘫软在床上,要知道这百分之一等于一万元啊!我才刚刚起步,全部家当扣除还缺七千。家境本就贫困的我到哪里去想办法!老天怎么就在这时候拿三峰华岳来压我呢?非要我的泪填涨那九曲黄河吗?我该咋办?
几天来我茶饭不能,夜不能眠,可还是没有想出办法,最后无奈之极的我极不情愿的来到她身边,她家是开店的,我想她应该能想点办法帮我吧!她告诉我不要难过,这件事不能怪你,钱没有关系啊,我可以向我家里人借些来,三天时间应该可以吧?我有些害羞又无奈的点了点头,她的温柔在此刻就是我的强心剂。而此时她眼里的伤似乎更浓了。
三天后我收到另一个服务员转交给我的六千元现金和一封皱巴巴的信,还叫我赶快随她去医院。
等我赶到时,面对的却是医院的太平间,面对即将燃起的隔世之火,我打开了那封信:
超,你知道我喜欢你,但我却不是店老板的女儿,我是一个穷人家的女孩,从小失双亲,奶奶把我养大,而在去年奶奶也离开我了,从此我没有任何亲人,我觉得我的人生失去了色彩,不得已我辍学来到沈阳,靠在店里打工生活,直到遇见了你我才发现我的人生也可以同样精彩,我也有权利追求我的幸福,但是我怕我的地位配不上你,害怕失去这份珍贵的情感,所以我骗了你,如果你能不在意的话就在七夕那天收下我的礼物,并吻我一下,我期待着!
爱你的雪儿!
雪儿走了,熊熊的烈火带走了她的微笑,带去了我的心爱,留下的是我深深的愧疚,是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是我那虚荣的恶心,是我终身的悔恨。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她店里的,没有看到那别着蝴蝶的雪白的小帽,没有看到那夕日温柔的笑脸,那“一米阳光”也失去了它原有光彩,变得暗淡,阴霾。老板再次来电:那个家伙抓到了,货追回来了。我很想吐一口血出来,泄出我心中的愤懑,我把电话重重的摔在地上,踩了又踩,攥着六千元现金,我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地,再也拾不起来。
阿超讲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猛的喝了一大杯酒,泪水借着酒气喷射出来,哽咽着带着哭腔继续说着,她是真的给明星当了一场大火后从楼上跳下来的替身,有多么危险!每天二千元,结果第三天最后一次试拍时她从楼上跳下,而下面的气垫竟然因为劳损过度而在那一刻破掉了,雪儿手里攥着钱和信最后在医院里和她的朋友说了最后两个字,那就是我的名字。而那封信她早就写好了。
阿超从怀里拿出那只水晶做的猪,深深的吻着,上面颤动着他滚烫的热泪,很久很久,或许他在想当初他要是不为了那点面子该多好,或许他当时只需要再仔细一点儿,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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