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如依
唐秀儿站在田埂边,拿着竹笠扇风,掏出水壶喝着水,她打算把这一块田的泥土全翻一遍过,以留给明年开春时种一些青菜。现在己是冬季中旬了,可在广西依然是个温和的天气。秀儿身上的枣红色外套也随着扇来的风一摇一晃的。她忽地转过头眯着眼盯着公路停下来的一辆巴士。秀儿看见车上走下来的人,嘴角半开,眼睛睁大,手也停在半空中,等到后来,车子开走了。秀儿才转回头来,手上的竹笠再次摇起,垂着眼,叹了一口气,很谈又很轻,只有她自己听到。
夜幕降临,秀儿把竹笠往头上一盖,把锄头一抡搁在肩上,看了看己弄得整齐的泥地,满意地笑了。眼角射向另一边公路,眉头皱了皱,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往家里走,嘴角的微笑己消失了。公路那边,一辆车都没有,只有几株树因夜幕来临,黑漆漆的孤独地站在那里。
秀儿回到家,把锄头放下,把竹笠挂起走到厨房里拿了一对塑料桶,从大铁锅里掏出猪食,用水冲稀再担到后院旁边的一个猪栏边,一边喂猪一边沉思着,偶尔又看了看院子墙角的一棵粗老的石榴树,现在树上只挂着几张残黄的叶子了。
“妈,我回来了。”一声男声在主屋里传来,秀儿微微一愣,连忙把猪食全倒进猪栏的食盘里,然后挑起两个空桶往主屋里走。
“强儿,你回来了是吧。”秀儿露出了微笑,边用水冲洗塑料桶,一边向着儿子的房门喊。
郑强从门后伸出头来,身微侧在门框边,有些不耐烦。“是的,我回来了。”
郑强是秀儿唯一的儿子,今年读初一,成绩很好,人也长得清清秀秀,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用晚修吗?”秀儿放下塑料桶,双手在面前的围裙搓了搓手。
“今天是星期六,本来就放假,可是到后天就是元旦节了,所以把星期六抵过。”郑强干脆走出来,他知道母亲还有事问他。
“元旦?”秀儿停下手,想了想,又继续搓着手,轻叹了一口气。“元旦,快要过年了,你姐不知道回不回来。”
“妈,不许你再说起那个女人,咱家没有这种女人。”郑强忽然暴跳如雷,手抓着拳头,咬牙切齿的样子。
秀儿抬起头,有些担心儿子,幽幽地回儿子。“强儿,芙儿不管怎么说也都是你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呢?”
“哼,我才没有当妓女的姐,妈,你就当没生这个女儿,要这种女儿丢脸。”郑强语气粗哑,脸色己变如猪红色,急速气喘着,胸口上下激烈起伏不停。
秀儿咚咚走到郑强跟前,脸色有少许变黑。“我不许你这样说你姐。”
“我就要这样说又怎样,谁叫她什么不做就做妓女,家里的脸都给她丢尽了……”。郑强还没有说完,秀儿己冲动地用力甩了郑强一巴掌,“啪”的一声,郑强脸上多了五条粗红的痕迹。秀儿瞪大了双眼,手停在半空中。
郑强连续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母亲打他,从他懂事以来,母亲从来都没有打过他,现在,居然……
“妈,你打我,你居然为了那种女人打我,你可知道,她把我害苦了,老师现在总地用怀疑的眼光看我,以为我的成绩是抄来的。同学们说我是个色鬼,因为有个当妓女的姐姐,弟弟也不好到那里。你可知道,我在学校天天孤独一个人,没有愿意跟我说话,女同学远远躲着我,男同学嘲笑我,从那一刻起,我发誓,我再也不认那种女人当姐姐……”。郑强强忍着泪水跑回自己的房间,“哐“一声把房门关死了。
秀儿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半晌才放下手来,抬眼看了看儿子的房门,隐约听到里面哭泣的声音,秀儿想去安慰儿子,想向儿子道歉,但是,最终,她还是叹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厨房。
郑芙是唐秀儿的女儿,秀儿的丈夫郑浩在两年前病死了,留下这对儿女给秀儿。郑芙很漂亮,一双媚眼流光一转,可把人都迷一把,高挺的鼻子,鲜红大小适合的嘴巴,还有一对诱人的酒窝,声音青脆动人,嘴巴又甜会说话,人又乖懂事。秀儿和丈夫都是生相平凡的人,却生得一对出色的儿女,村里的人可羡慕死了,年轻的小伙子们嘴里可经常挂着芙儿长、芙儿短的。那时,秀儿也觉得脸上有光。但是,却在今年,自从郑芙下广东打工后一切就变了,带给秀儿的只是绝望与悔恨。
郑芙跟着村里的大叔伯们到广东去打工,却受不了一群流氓的诱惑,经常出入酒吧和歌舞厅,最后被人下药占了身子,原以为这样,郑芙就不会再犯错误了,谁知,不出几天她干脆却做小姐去,从此再也没有郑芙的消息了。秀儿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不相信女儿会变成这样,决心把女儿找回来,可是找了很久却找不到,然而又担心家里的儿子,也只好不甘情愿地回,但她依然没有放弃寻找郑芙的消息,托在广东下面的老乡帮忙找。
村里面的人当初是背地里议论,可现在却当着秀儿的面大声议论,那些是是非非使得秀儿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从此都是低着头,一声不语地过日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秀儿依然盼望女儿回来,能见见女儿,希望女儿在自己面前认错、改过,过回平凡人的日子。可是等了又等,等到别的同乡一个个喜气洋洋地回来准备过年,而她的芙儿依然没见身影,但是秀儿没有放弃,她相信女儿会回来的。
第二天早上,秀儿喂了猪食后,才走到儿子房门前,想起儿子昨天晚饭时红肿的脸,秀儿就觉得很后悔。敲敲了门,柔声道:“强儿,起床吃早饭了,我要去洗衣服了。”
房里一会后才听到郑强嘟哝声,“知道了”就没声了,秀儿愧疚地看了房门一会,然后才转身提衣服出门去。
到了江边,那里早己集了许多三姑六婆,嘻嘻哈哈的笑声老远都听到了,秀儿走到石梯,却听到那些人正在议论郑芙。秀儿犹豫地收回脚,但想了想,继续低着头向前走,那些妇人正讨论得高兴,一见秀儿,都不约而同止住的话,眼光全投向秀儿,讽刺、嘲笑、看不起、同情。那所有含意的眼光使秀儿的头低得更低了,大气不敢喘。在这群人中十一嫂也在其中,十一嫂一见秀儿,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嗓子提高了几十贝芬。
“哟,秀儿嫂啊,这么早来洗衣服啊。“
秀儿没理会,仍低着头,打了一块平梯把衣服倒出来,泡在水中。
“哟,不说话呢,哼,嚣张什么呀,谁不知你家芙儿那狐狸精做妓女去了,俗语说得好啊,有其父必有其子,那……”十一嫂哼了哼两声,又继续道:“大家小心点呵,要是那狐狸精回来,家里的男人可得看紧点阿”。众人一听十一嫂如此说,众人大声笑开了。
秀儿猛抬起头来,脸色气得发白,身体颤抖着,眼瞪着十一嫂,嘴巴嚅动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十一嫂更加抬高下巴,尖声道:“怎么,不是吗?哼!”
秀儿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忍住冲向前揍人的冲动,猛地低下头继续洗衣服,也再不管十一嫂那故意提高的声音与挑衅。
几天后,秀儿担着柴草路过十一嫂家门口,听到里面哭声震天,秀儿停了停脚步,向屋里内瞧了瞧,却听见不远的六叔正和四叔讨议着,“十一嫂的小女儿死了,听说是吸毒过量,这也好,省得十一嫂天天在家里盼,死在广东也好,省得把霉气带回到村里。”
秀儿听了听,微愕了一下,一股报复的恨意冲上她心头,她忽然笑了,大声笑了。十一嫂刚好从里面出来,红肿的双眼确实是哭了很久的结果,她看见大笑的秀儿,愣了愣,忽然尖叫地扑向秀儿。“你笑什么笑,我女儿死了,你开心了是吧,你这黑心鬼,你家的狐狸精迟早会死在男人的跨下的”。
秀儿灵活地闪过十一嫂如泼妇的行为,笑容忽然停了,“我女儿死不死用不着你管,还是管管你己死的女儿是怎样死,或者是被男人奸死的。”
“你说什么,你……”十一嫂还想扑过来,但却给众人拉住了。秀儿冷笑一声,掉头就走了。
缓缓走在回家的路上,秀儿忽然觉得肩的担子沉重起来,压得她有点透不过气来,想想郑芙,又想想十一嫂的小女儿,秀儿忽然感到很悲哀,郑芙究竟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了,她的女儿她最了解了,郑芙是个听话懂事女孩子,这种事,秀儿不相信。
秀儿回头看了看依稀可见的十一嫂家,秀儿觉得有些难过,有些同情十一嫂,女儿死了,盼望没有了,希望也没有了。秀儿觉得十一嫂好可怜又可悲,怜的是女儿没有了,悲的是她再也没有劝女儿回头的一天了。
秀儿暗自决定,一定要把女儿找到,劝回女儿,她相信女儿只是一时被下面的花花世界迷惑而己,很快会醒悟过来的,很快会回到自己身边的,秀儿坚定着。
田埂边,秀儿依然习惯性不时地回头看了看那公路,带着期待地等着女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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