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皮皮住在同一间病室的还有另外的三个孩子，其中的两个是患了流感暂时住住的。另外的一个，是患了淋巴瘤的孩子，皮皮不能确定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因为长期的化疗加上大量应用激素，这个孩子没有一根头发，四肢瘦弱，胸腹和脸部异常肥大。皮皮觉得那张肥大的脸对他很不友好，皮皮惧怕那张脸。

    在皮皮幼小的心灵里，只有传说中的魔鬼才是可怕的。有时候皮皮晚上吵着闹着不肯睡觉，奶奶就会给皮皮讲魔鬼的故事。那些故事给皮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奶奶告诉皮皮，不听话的以及晚上不睡觉的孩子大抵都会给魔鬼捉了去，皮皮就一直很害怕自己会被捉。

    皮皮觉得自己受骗了，那个温和的医生根本就没有计划带他去看什么活的老虎。皮皮昏沉沉地在床上躺着输液，一忽儿就睡过去了。皮皮做了些乌突突的梦，梦里有魔鬼捉他，其中就有大脸没头发的魔鬼。那时新的魔鬼，是皮皮今天见到病友才想象出来的魔鬼。

    皮皮醒来时，胳膊上的针头已经不在了，大约是下午六点钟左右的光景。护士给皮皮拿来晚饭，皮皮觉得饭菜都很好吃，皮皮吃得饱饱的。

    皮皮终究只是个闲不住的孩子，吃过晚饭他就在病房里到处走。

    在呼吸科的病房里，皮皮见到了一个满脸通红的老头子。老头子端坐在病床上，每呼吸一次都会发出尖锐的口哨一样的声音。皮皮很好奇，皮皮问一个愁眉苦脸的老奶奶，皮皮说那个老爷爷怎么总是吹口哨。老奶奶对皮皮带搭不理的，最后老奶奶不耐烦了。老奶奶说，你这孩子讨厌，你赶紧到外边玩去，人家那是害了肺气肿。

    皮皮走出来，他觉得肺气肿真是很有趣的事情，要是自己也害了肺气肿，也可以每天不停地吹口哨，伙伴们肯定会很羡慕的。这样想着，一阵可怕的噪音就传过来了，皮皮赶紧跑过去看。

    皮皮见到很多人在那里大声地哭，皮皮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大人在一起哭。那些人一边哭，一边给一个人穿上花花绿绿的衣服。皮皮忽然明白了，穿花衣服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皮皮又害怕又好奇，皮皮还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死人。匹匹马上想着要跑开，可是，皮皮迈不动脚，瞪着亮亮的那只眼睛想看个分明。

    那是一个肝癌的大出血死者，皮皮首先看到白墙上白床单上白地板上大量喷射状的鲜红的血，皮皮又看到死者枯黑的脸。皮皮看到那秃秃的头顶上有几绺长长的头发垂着。

    忽然，皮皮被巨大的恐惧击中了，整个病区都听到了一个孩子尖利的吼叫。皮皮撒腿就跑，他撞倒了两三个人，最后被一个护士勉强抱住了……

    第二天，妈妈来了。妈妈昨晚医好了母牛，妈妈带着借来的一万块钱。妈妈发现，皮皮已经吓傻了。医生说，皮皮需要马上转到精神病医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