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跟在妈妈身后，从长途汽车站出来时，还只有早晨六点多钟。皮皮七岁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城，城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他一路上不停地东张西望着。“呀!”他快乐地想，“等到我回了家，我把城里的模样说给二毛他们听，他们一准会眼红的。说不定，他们还会哭着闹着要来呢。”这样想着，皮皮自豪极了，头抬得老高老高的。

来到医院门口，医生还没有上班，妈妈挂好了号，拉着皮皮在医院门口等。皮皮想到了外公，他没见过自己的外公，外公早就去世了。但是听妈妈讲过，外公当年在这家医院里住过好几个月呢。皮皮一连数了五遍，他数清了，医院的大楼一共有21层。因为外公在这么漂亮的21层的大楼里住过，皮皮开始觉得外公很了不起了。

终于等到医生开始看病了，妈妈挂的是第一个号。皮皮坐在一条小方凳上，看着白大褂的医生慢条斯理地整理桌子上的东西。皮皮没有看到粗大的注射器，这让他意外地高兴，皮皮就是很怕那个摆在他们乡医院桌子上的注射器。医生坐到对面了，皮皮觉得这个医生还有些睡意蒙蒙的呢。医生温柔和蔼的态度也让皮皮心里很踏实。

医生开始提问。医生问妈妈，这孩子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妈妈重复了她讲过很多次的那些话。妈妈说皮皮右边的眼睛去年秋天进了沙子，那沙子原本吹吹就会出来的。妈妈说当时以为吹出来了，后来也没当一回事情。妈妈又说，再后来皮皮的眼睛总是流泪，就到乡里的医院去打针。妈妈接着说，医院按着结膜炎治了好几个月，孩子的眼睛却越来越坏，还出血了，就到县医院去看。县医院的医生说沙子还在皮皮眼睛里，让她马上到城里来看。妈妈最后说，本来，家里的母牛也病得不轻，求医生快些把皮皮医好，妈妈还想赶回去连夜给母牛看病呢，那母牛是家里的命根子。

医生扒开皮皮的眼睛看，皮皮痛得大哭。医生说你哭什么哭，你都快娶媳妇的大小伙子了你还哭哭哭，忍一下就好啦。医生又让皮皮看一个望远镜一样的东西，问皮皮有没有看到里面有蚊子在飞翔，皮皮说黑乎乎的啥子也没看到。医生就又让皮皮在板凳子上坐好，然后坐在对面看着皮皮发一下呆。再然后医生就开始训斥妈妈，医生说孩子都这样了你才带他来，你居然还惦记着你家里的母牛！医生说这眼球是保不住了要马上摘除，闹不好还会牵扯了另一只眼睛。医生说后天早晨医院安排眼科手术皮皮得赶紧挂号，今天就要住院输液控制感染。

妈妈傻在那里了，皮皮觉得妈妈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以前田里的地瓜让人家夜里偷着给挖走了，妈妈就是这样的表情。医生的快速的普通话皮皮听不大懂，皮皮搞不懂医生要摘个什么球。皮皮认为不打针的医生就一定是好医生。可是皮皮觉得医生是欺负妈妈了，他站起来想拉着妈妈马上回家。没有人理会皮皮。

最后，妈妈对医生说，他爸在外地打工家里没人她得回家借钱，要么交不起住院费。妈妈说她口袋里只有两百八十块钱还要留下五十回家的车马费。医生说这孩子就不要再折腾回去了，连续输液两天后天正好消了炎做手术，你交了两百块药费明天中午之前赶来就行了。

皮皮死活不肯离开妈妈，最后医生骗他说下午带他去动物园看真老虎。妈妈也是连哄带骗，终于说通了皮皮。一个穿浅粉色衣服的小护士牵着皮皮的手，把他带到病房里。护士先让皮皮换上有条纹的衣服，又拿来玩具逗他开心。皮皮很喜欢有条纹的衣服，也喜欢以前从没见过的那些玩具。可是，还没有一个小时，皮皮就后悔了，皮皮开始想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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