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缘由想来特别简单,高三开始冲刺的时候,班主任突然下了条新命令:“从明天起,每天每人都必须找组长背书。”我顿时头大,看着组长名单,瞥了眼从没说过话的陈一,他一言不发,像是不会多过问此事的人。
十七八岁的少年,大多讲惯了江湖义气。于是第一日,我斗胆连声招呼都没打,像不知道此事。但很显然,我太乐观了,晚自习前正捧着奶茶冲进班级,就被班主任一把拦下。
陈一站在一旁,神情淡淡:“就是她没背。”当即有种失落感朝我涌来。那个晚自习,我被罚站在黑板前背枯燥的地理和政治,晚秋的风吹得我鼻尖一酸。
放学后,陈一也被迫留下来听我背书。我又急又忐忑,磕磕巴巴地突然一句也接不上,忍了许久的泪便落了下来。纵是临危不乱的陈一也蒙了,手忙脚乱地给我递纸巾:“别哭啊,你先回去吧。”
我如蒙大赦,红着眼睛像兔子似的逃走了。我以为背书事件到此为止,没想到第二天,陈一先在课前叫住了我:“林天星,你还没背书呢。”“我不會。”想到昨天被他看见了那么狼狈的一面,我也不再有距离感,翻出试卷指给他看,“你看,题目我都会,就是背不出书。”
“不一样的。”他很认真地望着我,摆出一副绝不妥协的模样,我心里一凉,心想怎么会有这么不懂变通的人,干脆转身扬长而去。
那天,陈一再去向班主任汇报时,我竖起耳朵听他一个个报出名字,做好了被班主任狠狠数落一通的准备,却从头到尾都没听到我的名字。更巧的是,班主任为了防止大家说话,那天把班级座位调成了单列。
虽然没了同桌,但左右的距离都近了,陈一正好坐在了我右边。他刚把东西搬来,就先泼了我一盆冷水:“你还没背书呢。”
“可你没跟老师说我的名字呀。”我得寸进尺。
“你怎么知道?”他斜眼看着我,终于在我笑嘻嘻的表情中败下阵来,“你就背一点儿嘛,没坏处的,你看……”整个晚自习过去,平日里看着不善言辞的陈一,在我各式各样的插科打诨中,一本正经地给我讲完了两个单元的历史。
我还是不背书,但经他一讲,的确记牢了许多。他知道我会了,便也不再强求。而我越发得寸进尺,有什么题目不会都要戳戳他,甚至心血来潮把他的鞋带绑在桌腿上捉弄他。
2
先前只是觉得好玩,直到不知不觉的某一天,起身时差点摔跤的陈一瞪着我:“幼稚。”却在面对我的不良请求,义正词严地拒绝后,禁不住我的眼神,陈一露出了试卷的一角。我一边“唰唰唰”地写ABCD,一边在他老干部似的劝诫中莫名感觉到一丝甜。
“要我好好学习也可以,你得教我。”我不经意间话语已有了些许的有恃无恐。
“我什么时候没教你?”他又瞪我。那段时间,我一边观察到和他有过交集的女生除我之外几乎为零,一边细数着星星点点的温柔。
我以为一切都水到渠成了,可是跨年时,才知道陈一并不喜欢我。那天我守着零点给他发“新年快乐”,忍不住在后面加了一句“我喜欢你”,过了很久都没收到他的回复。他却在两天后去学校时,突然十分认真地告诉我:“高三我还不想考虑这些事情。”一瞬间,我被噎得无言以对,不再搭理他,这是什么用烂了的破借口嘛。
也是那天,我看了许多青春感悟,明白了有些人就是不会喜欢你,再感动,不动心就是不动心。于是我趴在窗边,给自己打气:“我是谁啊,说放下就放下!”即便心里的疼是真实的。
然而一天后,陈一从小卖部回来时,给我带了包薯片,他还凑近来问我:“你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
“那你昨天怎么,怎么……”他一下子有些接不上话。我别过头。过了一会儿,他难得主动地戳戳我,向我借完尺子又借橡皮,我忍不住笑了,觉得他是要跟我和好。我望着陈一掠过一丝红意的脸,心里悄悄嘀咕:“他的理由是真的也说不定。”但多少没了底气,偶尔也开始在心里计算,他为我讲了几道题,陪伴了我多少光阴。
我开始变本加厉地找各种机会和陈一聊天。有天上课,我顺着老师的话心血来潮给他讲笑话,他瞥了我一眼:“认真听课。”我不情愿,一来二去地正聊天,老师暴跳如雷地点了他的名,数落了一通。我又内疚又不安,怕他声讨我,一下课就立刻跑走了。
3
黑板上的倒计时开始每日一变,天气热起来,陈一对我的态度却直线降温。我再问他题目时,他讲得依旧细致,却变得干巴巴的,也不再配合我的那些玩闹。
我安慰自己,高考临近,是他学习忙,可我分明看见,前后左右的同学找他聊天,他也会抬起头,笑着回应。一股气冲上脑门,我幼稚地想吸引他的注意力,找准时机把他正在写的作业一把抽走,他果真吓了一跳,可也只是无奈地望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拿回去。北方4月末的晚风依旧透心地凉,我别过头,趴在桌子上,因为他的冷淡微红了眼眶,心想,以后再也不要把他放在心里了。
我调整好情绪,坐直身子写试卷。可第二天,陈一来学校时冲我笑了笑,我又改变了主意。这期间,我赌气过、自己独角戏一般地冷战过,终于安下心来,抚平心海酸甜的浪潮,也渐渐融入了高考的冲刺氛围。我想,就这样度过最后一段时光也挺好的。窗外合欢树摇曳,身旁有喜欢的少年,即便他心里没有我。
高考前回家的那天,我犹豫了很久,想着说什么也要跟陈一好好地告个别,可待我收拾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和试卷,陈一已经和哥们儿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朝教室门口走去。我下意识欠身想叫住他,胳膊不小心碰到本就岌岌可危的书堆,于是一大摞书“稀里哗啦”,像无声的眼泪砸下。那些书和试卷,一大半都有陈一熟悉的字迹,我心想:等高考结束,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然后忘记他,从此抵达新的彼岸。
但我没想到,陈一压根儿没给我这个机会。高考完那天,我们又在学校门口遇见了,我一个没忍住跑上前冲他打招呼,拽着他请我吃芋圆。我们坐在旁边的甜品店聊天,他突然一本正经地说:“我跟你说个秘密吧?”
他难得八卦,我赶忙凑过耳朵,似乎,什么声音都没听见,又似乎,面颊倏尔一热,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喂,那你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冷淡?”
“想让你多点时间好好学习。”陈一的回答还是那么无趣,可他望着我的眼睛亮亮的,似有繁星闪烁,我好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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