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军人的儿子,从小穿着父亲的军装在军营里长大,军装对我而言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异样,它就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而已,而当自己真正成为一名军人时,军装竟一下子变了模样,它已经不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而是显得那样神圣和庄严。穿上自己的军装,我的周身便立刻热血沸腾,神态和模样也变得英姿飒爽。
穿上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背上草绿色的行军背包,胸前戴着“光荣参军”布带的大红花,从丁家湾穿越田间小道一路西行,那个威武和自豪,立刻引来无数村民的赞叹和羡慕的目光。哟,这娃真神气,当兵了,哪个村的呀?
我向他们挥挥手,自豪地说:丁家湾的。
听口音不像是村里的娃,是知青娃吧?
我说是的。
难怪呢?模样倒是俊俏着呢,就是身板单薄了点。
一村妇说:没啥,到了部队当三年兵,身板自然就练结实了。
一老汉问身旁的村民:他是丁家湾的知青娃?
村民说:咋咧?
那老汉怕是让我听见,拉过那村民,走到一颗老槐树下,用手遮住嘴,凑近他的耳边,向他耳语了几句。
那村民听完,瞅着我,咧嘴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了,航测团的娃。你娃厉害,好样的,支书都拦不住你。
我看着他,没头没脑地听着他不知是赞扬还是揶揄的话语,朝他笑了笑继续往前走着。留下身后一片热闹非凡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但航测团……知青娃……支书……,却依然听得真切。
渐行渐远离开了村落,穿梭在绿油油的麦田之中,走过那座横跨文川河的石板桥,浅滩清澈的河水漫过卵石在脚下涓涓流淌着,有几块黑黝黝的石块裸露在水面上,那水鸟就站在那块湿漉漉的石块上不时扭头四处张望着,只见它猛然跃入水面,用它那长长的嘴巴刁起一条小鱼,又飞回在石块上。它朝我张望着,缓缓地把那条小鱼吞入腹中。
过了文川河,走出那片绿油油的麦田,那条通往航测团的文柳路就映入眼帘。正前方那座小山坡就是我曾经在那儿做农民工时的655建筑工地。我的脑海立刻浮现起王总工的身影。对,顺道向他告个别,在那个建筑工地上,王总工给予我的关怀和照顾,是我永生难忘的。
露天灯光球场早经竣工,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我就继续往厂区走,碰到路人就向他们打听王总工的下落,不少人都摇头说不知道,终于问到一位穿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对我说:你是问那个上海人王总工吗?
我立刻说:对对对,就是负责建设那个露天灯光球场的王总工。
他呀,调走了。灯光球场项目结束不久就调走了。
我一脸失望,急忙问:他调哪去了?
山下。
山下?哪个山下?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答非所问道:你是今年的新兵?听口音你也是上海人,王总的老乡?
是是。我支吾着,哪有功夫和他闲聊,急于得知王总工的下落,于是我又重复问他山下是哪里?
就是182哪。182知道吗?
我说知道知道,就是劲松机械厂。谢谢你。我忙向他道谢。
没见到王总工,心里总有一种失落感,默默地出了厂区,又来到文柳路上,站在路旁竖着彤辉机械厂的字牌下等车。
站在这条通往山下的公路上,仿佛站在半山腰上,登高望远,风景如画。啊!蜿蜒曲折的文川河、绿油油的麦田、蓝天、白云、远山、村落、丁家湾模糊的轮廓一一呈现在面前。看着那些熟悉的、亲切的、印刻着我青春足迹的地方。我心潮澎湃,感慨万千,泪水一下就溢了出来。是激动?喜悦?依恋?不舍?惜别?哀怨?惆怅……?我不知道。我似乎迷失了,迷失在一片纷繁复杂的思绪中无以自拔,直到那班车停在了路旁,我才从纷繁的思绪中复原,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上了车。
售票员问我到哪儿?
我说到石羊寺。
买了到石羊寺的车票,发现车内很空,只有几名乘客。车开得很快,一路颠簸着向南行驶,车身后翻卷着一团沙尘,追随着车辆向前翻滚着。每到一站,售票员便要向乘客报站,某某车站到了。路旁没有站台,只有一块布满尘土的站牌,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乘客听到报站,然后就下车。
我在石羊寺站下了车,这是离航测团最近的停靠点。在那儿下了车,大约步行20多分钟就可以到航测团了。
汽车开走了,气流追随着汽车快速流动着,掀起尘土漫天飞扬。我急忙闭上眼睛,用手捂着鼻孔,直到那飞扬的尘土慢慢散尽才睁开眼睛放下手。
背着背包在文柳路上一路南行,转了个弯就到了独丘山的北麓,这条长约一公里小路的尽头就是航测团的驻地了。
啊!终于到家了!不远处航测团营房的东门映入眼帘,一种久违的亲切感立刻涌上心头,我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东门的哨兵叫住了我。我扭头一看那不是上海兵丁家喜吗?才一年多时间,他难道不认识我了?记得在我读高中的时候,我经常拿着汽枪在营房和家属院周围打麻雀,丁家喜看到我,总是从我手里拿过我的汽枪,美其名曰教我打枪,结果是我手里的一盒铅弹被他一个人就打去了三分子二,我呢也只好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发子弹,就像一个小跟班。不过他的枪法确实比我准,三点成一线的打枪要领还是他最初教我的。
我望着他,就叫了一声丁叔叔,你不认识我啦?
他盯着我看着,一下就笑了。小赤佬,是你呀,穿一身新兵服,真的不认识了。怎么,当兵啦?
我说是的。
难怪一年多没看到你了。我还一直想着问你借汽枪呢,就是找不到你的人。
我下乡了。
你行啊!在乡下混了一年就当兵了。好样的,快点回家吧。
我向丁家喜道了别就走进了营房,走过飞行大队运动场旁的水泥马路上,就看见那些在运动场上运动的飞行员叔叔纷纷停下来,看着我,议论着。
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不认识。
看着眼熟。
喔,我想起来了。这孩子好像是邹副参谋长家的老大?
对,是邹副参谋长家的孩子,叫邹星。
我向他们挥挥手叫了声叔叔好!
走过飞行大队,转了个弯就走到通往家属院那条主路上,左前方是团部大楼,再往前走几百米,就到家了。
走在通往家属院那条主干道上,心情是那么激动,那熟悉的围墙、土坡、树木、房屋、菜园,都显得那么亲切。
走过二大队的运动场,路过团部大楼,就进入家属院的首长平房区,再往前就是两层楼房构成的家属大院了。我家就住在西片区北二幢东楼上,刚走到楼梯口,就碰到邻家的小朋友喊我:邹星哥哥,你当兵啦?穿着军装真神气!
是个小女孩,看着面熟,我一时想不起她是谁家的孩子了,就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哪家的孩子呀?
我住你们家楼下,是黄志强的妹妹,我叫红红。
红红?哇,多可爱的一个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我望着她,朝她笑着:谢谢你,志强妹妹。
她又说:邹星哥哥,你快回家吧!你家来客人了,说是找你的。在家等你呢。
家里来客人了?还是找我的?会是谁呢?我思索着,一点头绪也没有。我向小红红招招手,道了别,就急忙奔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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