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面领着,长裤的裤管褶皱在一起,堆在鞋面上,像人体的减振弹簧。小琳小玫在中间蹦跳着,时而联手,时而追逐。妻子殿后,时不时提醒小姐妹别乱跑,注意骑电动车的。几个遛狗的!他急忙侧退了几步,隔在女儿与那只大狗的中间,眼瞅着闻闻嗅嗅的狗儿。
“烧着高香了,好像这回没说?”
“还没说!妈妈拉我进厨房专门说的。”妻子戗着。
“哦,就让他们说呗,你咋弄。”
“是呢。也难怪,国家给了这么个机会。要是他们不催就好了。”
“算卦不是说今年能生男孩嘛,大半年快过去了。不说虎年冬季怀孕也不好嘛。能不急?算卦这东西除让人疑忌外,再没其他用处了,可爸妈总爱吃这口。”
“妈没准正跪在神龛前面(祈祷)呢。”她不由地窃笑。
“现在不会,我妈是早上祷告:‘菩萨保佑,行行好吧,没个男孩不是个事啊……’”他学妈妈的话没说完,两人就吃吃笑开了。
你一言我一语,浑厚搭配清脆,小夫妻重复着往常的节奏。
进门后他开亮了灯,本来明亮的窗户一下变黑了。实在累,多亏妈妈做饭。妻子说着,赶忙催促小琳做作业。
明早领导要看稿子,一分钟也耽搁不起。他端杯水去了书房,缩着脖子坐在电脑前,导演着文字的排列组合。这些年,妻子总在庆幸——好歹他没染上抽烟的毛病。
小玫自由了,人生就学龄前这段日子是自由的。自己一人在看动画片——《大头儿子小头爸爸》,规矩地坐着,不制造任何噪音,那真叫投入。其实,一听到“儿子”,他和她心里都有不得劲处。小琳似乎也知晓爸妈的这点心事。爷爷奶奶就更不用说了。
三人都没有了声音,妻子赶忙收拾,铺好了床,在梳妆台前卸了淡妆,洗了把脸。这已是他们家某个时段的固定风景。得空又把三双袜子洗了,把脚洗了,客厅地板擦了,碍了小玫几秒钟的事。家务事告一段落了。她端杯水回来坐床头陪着小琳,小琳习惯性地把左腿搭在妈妈的腿上,低头急速地写着,妈妈不时打个哈欠。动画片结束了,人精神着呢。想去戳钢琴。“几点啦!”妈妈阻止着;“妈妈,别再批评我了!”小玫咕嘟小嘴反抗着。“爸爸忙,姐姐忙,就你调皮!”小玫只好去妈妈的床上开始了自己的游戏:将玩具分成两派,一进一退一攻一守,胜负会在瞬间没任何征兆地逆转。只是铺好的床又有些乱了。妈妈端过来半盆温水,劝她洗脚。脚在盆里扑腾着,实际是妈妈在替她洗。“说不定上铺快捞不着睡了,还不抢着上去!”妈妈一提醒,小玫真像小松鼠一样蹿了上去。为了调动她上床睡觉的好奇心,她们一周抓阄一次,抓着上铺睡上铺,抓着下铺睡下铺。小孩子天生精力旺盛,叽叽呱呱叫个不停。小琳做完作业前,最好把小玫安顿好。
噢,噢,噢,
小孩睡着,大人坐下;
小孩睡着,大人坐下;
睡着了?我坐下。
……
妈妈在一遍遍哼着姥姥曾经催她入眠的歌,手掌随节奏轻拍着小玫的肩膀、屁股。小玫攥着她的手,得攥着妈妈的手才能入睡呢。
噢,噢,噢,
大人睡着,小孩坐下;
……
当她唱着唱着唱反了的时候,当她唱反了还没人纠正的时候,就是小玫闭上眼睛睡着了。就像当初姥姥唱反了她睡着了一样。她慢慢抽出了手,又重新给盖了下被子。
隔壁小琳在专心做着作业,她时不时地被叫过去;偶尔也颠颠地过去征寻丈夫的意见,小学四年级的功课有时真得两人合计一下。在幼儿园里她是三十个孩子的班主任,回家又像是两姐妹的陀螺,被抽得团团转。最后,在女儿带回来的家长通知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三个纤秀的斜体字,当天的“功课”才算完成了。
快十点了,娘仨那边没了动静。他还两眼直盯屏幕构思着,绞尽脑汁。他这些年的经验,搞文字材料夜里十二点仿佛是个槛,凡过十二点的材料领导都会满意;之前就定稿的,工夫不到,大都要求改。
他轻手轻脚,尽量少弄动静。他知道她累。可床垫的轻晃还是影响了她,突然间睁开了眼睛,眨巴了两下,像是被吓着了。不是在做梦?她无厘头地说了一句,随后又眯上眼。口里埋怨床垫子颠的厉害,又埋怨他自顾自,把别人吵醒了。没想到影响你了,睡吧。他轻声说着,慢慢躺下了。她干脆起来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坐在床边上,接着打了个哈欠,像是没了睡意。说是感觉饿,想吃又不想吃,刷了牙又想吃东西,搁谁都会犹豫的。这个点了,坚持坚持吧。他也劝着。她重新躺下了,眨巴着眼睛。随后又起来,说是不行,还是饿。苹果可以,自己去洗一个吧。他实在太累,懒得动弹。她拿着一个水湿湿的带皮的苹果回来,把枕头垫在身后,靠上去舒服地坐着。极度困倦有时是不好入睡的,他的听觉里全是她吃苹果的节奏了。
昨晚的饭那么香,累的却不想吃。夜里吃水果不要紧。一边吃一边说着她的理由,实际是担心自己发胖。子夜里吃饭声音大着呢。咯吱咬下来,咕噜咕噜咀嚼,随后是咽唾沫似的吞咽。每吞咽一口,他会等着她的下一口,再下一口。看来,非得等到她吃完了才能入睡呢。他侧身朝向他那一边,胳膊伸出床边。
她又往上窜了窜,舒服地靠在枕头上。
“刚才我还做了个梦。”
“哦,梦到了什么?”他转头,目光越过肩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侧躺在枕头上,身子向他那边滚转了一下,手垂在床外。他选择了最解乏的姿势。
“梦到了一条蛇,怪吓人;可书上说梦到蛇是好事,龙的传人呀。”她把闲着的手下意识放在他的肩头上,他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就捏了一下,随后就出溜到了床边。
“就你信这些。能是靠做梦!”其实,他也做梦。做到不好的梦时他就闷在心里,不像她那样总往好处圆成自己。
“你还记得生小玫前,我老是梦见公园吗?”
“哦”;
“老是梦见花朵怎能不生女孩,”
“哦”;
“你不能老说一个字!”
“哦”。随后他长舒了一口气,话像有气无力的脉搏。
她轻轻捶了她一拳。
吃完了。用舌头正反搅着嘴唇里面,猛力吸了下腮帮子,汁液全进到肚子里。苹果是很填补空间的,肚子里不再感觉空荡。她去扔掉果核。返回时,又顺便去女儿房间,为她们掖了掖被头。
他又听到了她漱口的声音,好像还抿了一下头发。
总该睡觉了吧,他像汽车熄火一样向静谧沉去。
“如果你想的话?……”她身体离开枕头侧向他,右胳膊撑着上身。没有回音。
“睡着了?”她轻轻的问。
“嗯,我睡着了吗?”他用像毛玻璃那样含混不清的声音反问到,已感觉不出醒着睡着之间还有界线。
“可能过1点了,一早还得送孩子,上午我还得开会呢。”他转头说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转过去背对着她。
她沉默了一会儿。经过一个苹果的滋养,疲倦还在,困劲没有了。
“刚才你是睡着了?”
“嗯,听到你问我了。”他打了个哈欠,嘴张的过分的大,张的时间又过分的长,像是要证明点什么。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腿搭在他的腿上,脸依偎到他的脖子跟前。
“明天,不,是今天,得上班,太晚了,你也睡吧。呵。”他劝了一句,吐字像皱皱巴巴的纸张。
她似乎没听进他说的话,平躺了身子,感觉到了空前的从没有过的失落。又不经意地歪头看了看他,心里面有了责怪。是累呢!在安慰自己,也在为他开脱。周围一片黑。只想快些入睡。于是,一二三四数数,数不下去;紧盯着一处看,盯不住,老游离;闭目养神,啥也不想,可还是啥也想……表在嘀嗒嘀嗒地陪着,时间在匀速地向着黎明行进。
“你真不想?……”她欠起身子靠向他,话轻轻的,没说完,也没听到回音。借窗外的亮光能看到他侧影的曲线,尤其那完美的非常男性的虎头肌。他呼吸均匀。她重新退回被窝,依靠在枕头上,心里却感觉无依无靠。
“睡着了吗?”她想让他陪着说会儿话,这个点,每一句话都会是情话。
“嗯,又过多长时间了?”
“十多分钟吧。”
“哦,我可能是睡着了。”他迷糊着,没有睁眼。她又转身,左侧手脚都搭在他的身上,感觉特别解乏。他又捏了捏她的手,再向下滑动把手放在了她的臀部,再没动。她感觉着他那再没动的手。
“你睡吧。”她轻轻地说。看来,是真的累了。她得出了准确的判断。
过了不到一会儿,她好像又改变了主意。
“难道你没这样过?”此刻她要的似乎是公平。面对不公平时,人人都会像切洋葱一样泪流满面的。
“没什么样过?”一问一诘的间隔有点长。
“明知故问!”
“噢。别闹了,实在太累了。明天吧,好好地抱抱你,后天可以睡懒觉了。啊!”他听出了她心里的委屈,一句话确也让她提前感受到了暖意。后天要是也加班呢?她心里想但没说出口。他周末加不加班,比汽油的价格还更说不准呢。
她拿枕头回原位,重新躺下,两胳膊露在外面。用脚抟了抟被子,全身感受到了被窝里的气流。眼睛睁着,身子尽量保持不动,以免影响他。歪头冒过他的后背望向窗户,窗框显现在窗帘上,能感受到窗外的静。静,虽是没有声音,却是能听到的。钟表在嘀嘀嗒嗒地走。隔壁的抽水马桶响了一次,像是伴奏的锣响。墙面越来越白了,家具的轮廓都显现了出来,几乎要看清被面的颜色了。整个房间既清晰可见又若隐若现。突然间她感觉到了孤独,最辛苦的却最孤独,心里面也越发委屈,紧咬着嘴唇,没有出声。太自私了,把人家晾在这里,不想想你睡不着的时候……!又重新仄起身子,把枕头靠了,曲腿,被面鼓起了一个大包。就这么坐着。坐了好一会儿。
又坐了好一会儿。她也不知道一会儿是多么长。
“你睡着了?”她用世界上传的最近的声音问了一句,实际是怕他听到。
没有回音。
小琳让我们有了家,小玫让我们有了伴,再有一个呢,有了生活?还是会丢掉生活?她拿不准。但人均消费下降毫无疑问是拿的准的。家里人的位置排序也要调整呢,她的核心地位不容动摇!不允许有任何针对自己的僭越。丈夫毫无疑问会变成五把手吧。中间的将会轮流坐庄了,各自像是等腰三角形的顶点,都有一个虽然微小但能足够定音的发言权。人躺着不动,大脑却失去了对大脑的控制,思维彻底的信马由缰了。在学校里,几十个孩子污七八糟乱说话的声音,就像是没有调好频道的收音机;回到家也不得闲,日常的琐碎已填满她心中的每一个角落。余额不多的青春早已变成一个动词——忙。忙,忙,忙也忙不完。除了学校,孩子,家庭,几乎没有自己的爱好了。对感兴趣的事情不再产生兴趣,而所做的事皆无兴趣可言。失眠倒算是忙里偷闲了。生活就这么过着。一天一天地算计,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算计竟成了她唯一的内心活动。想着想着,就开始厌烦了。因为自己已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了——那朵曾经的任性的百合。唉。她已完完全全被淹没在胡思乱想的海洋里了。竟然伴出了几滴泪,忽而又气鼓鼓的。却不知泪咋就这么现成,气又从何而来。
随即她又认为人生最大的失败或许就是躺在床上浮想联翩了。因为她又想到了办公室里的同事,他们和自己一样,都在谦卑地活着。谦卑的几乎近似迟钝。个个都有想法!个人的想法都闷在肚子里发霉发酵,表现出来的却都是令人生畏得能干的劲头。此时此刻他们都睡得香甜吧?而自己却在苦熬。够条件的六个人,才一个名额,一级教师是没指望了。三胎三胎,若再怀孕妊娠,工作靠不住,三年五年也没指望了。事实是同事巴不得她生三胎呢。丈夫最多也只能提一级,还指不准,提了职每月也就多700元钱。杯水车薪!保姆费入托费生活费医疗费学费住房费,等等,好像婴儿出生时要带的行李,行李太多或带行李的人手太少,人生的旅行是寸步难行的。明年小玫上了小学,又会多一块支出。姐妹俩能在同一所学校里待一年,女儿享福,家长也享福;待到小琳去了理想的初中,位置正好在相反的方向,家长又要遭罪了。想着想着,心里更加厌烦起来。厌烦得有个地方释放,公公婆婆!不怨他们怨谁。催,催,就知道催,“五六个都能养,三个还多呀。”还不多?!不要了,谁说我也不要了。想孙子想去!心里面出现了短暂的轻松,放下了能不轻松嘛。与其说轻松不如说是短暂的虚空,因为随后她就改变了主意。还是要一个吧。她接着劝自己。自己也特喜欢有个儿子呢,丈夫不是经常说心烦了意乱了可以打打儿子的屁股嘛。虽然生不生儿子还是未知数。就是压力呢!三个孩子房子就小了,再换房子就不是40岁之前还完按揭的事了,且这个房子也不好卖。还有日常消费呢?现在想来,忙也有忙的好处,不用找其他事情来打发日子了,忙中也不曾胡思乱想。白天想过这些事?看来,隔三差五地失眠一次,将日子捋一捋,让过去的过去,将开始的开始,未必是件坏事。
她所有的神经都在胡思乱想,皮肤里面的血管也活跃异常。脑袋却感觉空空的,尺寸好像大了。时不时地看看手机,两点多了,不能再看了,越看越睡不着。她左侧身,看着了自己的衣柜,春秋缺一套长裙呢,冬天还缺一件漂亮的外套!她喜欢穿漂亮衣服时别人递过来的眼神。不想这个了。只好又平躺着,看着天花板,感觉到了白,看到了那盏价格不菲的吊灯,光线暗了才能入睡呢,只好右侧身。看到了丈夫的侧影,透过侧影是单层几乎不遮光的窗帘。有月光。掉了一片的月亮已飘到西南方向了。不去想了,明天的事留给明天吧。可还是想。胡思乱想这个词让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她缩进被窝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结婚戒指无意间碰了一下左脸颊,她随即又后悔上次洗衣服,为了图省劲,没把它取下来。这样想时,脑海里同时浮现了同事新买的那条白金项链……
一顿辗转反侧之后,眼睛也闭累了,干脆她起了床,悄没声息的。下意识地就走进了洗手间,那不是为了去洗手间。只是在镜子里端详了一下自己,略整理了下蓬乱的头发,左右各侧了一下身,两手绞着紧收在腹前,欣赏了一大会儿自己,嘴角露出一丝丝得意。顺变说一下,她美得很,他异常英俊。
还是披衣去阳台吧。看到了投印在窗玻璃上的那几盆君子兰,走近了却一片黑。隔着玻璃向外张望,先是听到了外面正在爬坡的重型卡车的换挡声,意识里倏然闪了一下司机们的辛劳。心内的优越感也倒虹吸般地往上冒了一下。就冒了一下。约略统计一下小区里还有几户亮着灯,亮灯的家里都住着准备高考的孩子啊。她不确定是一直没睡,还是他们早起了。没法不想到十七年前备考的自己了,还有丈夫那曾经耀眼的高考成绩,每每想起心情都会为之一振,此刻也些微地抵消了下失眠的煎熬。也想到了隔壁睡得香甜的小琳和小玫。她们定会重复自己的轨迹呢。哪还有捷径?月光如水,泻地无声。原来睡眠中的夜竟是那样的美。
又悄没声息地返回,临上床前又折回来,去看了看睡得香甜的女儿,好歹没蹬被子。重新躺回床上,全身感觉到了温暖,意识里闪现了“被窝”一词。听着他有节奏的鼻息声,心里越发着急。好歹刚才睡了三个小时呢。
丈夫还是受到了影响,也可能是憋醒的。还没睡呀?他关心了一句。
“睡醒了!把人家晾了大半宿。”她随他的节奏起身,尽量控制自己,将膝盖曲在下巴底下。
“哦”。重新躺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我回忆了一遍成为母亲之前的那段时光。多么好!都是让你祸害的。两个孩子都这样,三个孩子后还能有自己!”
“行了,三个孩子围着你转还不好嘛,自己都混成太阳月亮了,还不知足!还想要什么样的时光。”
她嗤的一声笑出来,捶了他肩膀一拳。
“再说,孩子也是你的作品,世上最了不起的作品呢!”他继续哄着。
是的,人生就是这么实际而具体,起先的三口之家不及现在的浪漫与温馨。丈夫总能说出让她满意的话。这时,她才想起与丈夫在被窝里聊天是多么幸福。他说,她听;她问,他答;他出洋相,她捶打。回回都咯咯咯地笑个没完。总能有一天的快乐超过那一天。可是,现在,这样的机会很少了。三口之家时,他每天晚上都讲故事,我还不想听呢;小玫报道后,他的故事不再讲了,或许是看过的书都讲完了吧;现在不是故事不讲了,连陪我们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再有个三胎呢?家庭虽是在爬坡,可她越想越感觉是在走下坡路了。
“就知道催催催,我都半年不美容了。还不是疼钱,跟你过这乎苦日子!”抱怨丈夫是妻子解决问题最有效最省时省力又省心的办法了。她还想说,刚才自己流泪了,立马又决定不能说,不知道为啥会流泪,奇奇怪怪的,只感觉自己有点可笑了。
“美去呗,钱都你说了算”;
“轻巧,得有啊!”
“不美容也很漂亮啊”;
“贫嘴!”
“农民工都能过,咱就不能?”
“老是往下比,你还想进步!”
“小琳跟我叨叨,她同学全家暑假里要去海南三亚,小孩子也知道攀比。不是攀比,是羡慕。咱的孩子不能哪里也不去吧。”她说着。是呢,孩子们有吃有住,有零用钱有长长的假期,有游戏,还得有远足旅游,该花的钱还得花呀。他在想。突然间她又想起来,小琳马上要过生日,加她的两个同学,三家一块过,花费怎么也得上千。
“这月花钱有点多,且刚买了钢琴,随份子又花了800元。要影响按揭了,先向你爸借3000元最好是5000元吧?我爸妈除租房费生活费外没什么了。”他说着。这些年,凡事她先想到的,第一是孩子,第二是还贷;他想到的第一是还贷,第二是怎么再提拔一级。两个孩子了,他的前两位里竟然没有孩子。还贷倒成了他们共同的语言了。
“才借了我爸几天?!”
“能有其他办法?以后好好孝顺嘛。”他眯眼说着。
是呢,有什么办法。钱这东西就像月亮控制潮汐一样控制着每个家庭。一切生活的表象背后都是钱。钱,钱,钱对家庭就像冰山总是在水的一层皮下面埋伏着一样。靠热情生活,有时就像靠牌技赢牌一样,难免会输的一塌糊涂。
“老人过生日是祝寿,小孩子过生日就是跟风啊。”他辩解着。
“不是跟风,为了孩子的心理健康。”
“是呢,为了孩子的心理健康。”
“不能重我说的话!”
“哦。不重了。小孩子就是容器,倒上什么都行,都是大人在折腾。我主要不想让成人的偏见和世界观主宰她们幼小稚嫩的心灵。”
“以后跟我说话也别但是但是的!”更年期早着呢,她的无名火却越来越多。她感觉他说的有道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旧账重提了。失眠大半宿,要靠使性子发泄。
“好了,我不陪你了,自己说去吧。”
她捶了他的肩膀一拳。小夫妻拌嘴有时就像上下牙捉对儿撕打,这次打完了下次接着打。
“要不……?”他忽然间想起了她刚才的蜜意,用问询的眼神凝视着她;
“天要亮了,你得上班啊。”
小区东面无云的天空开始变白了。她知道丈夫缺觉,经常眼圈外面黑黑的,整天就是加班加班,以折腾自己的身体,消磨自己的健康为代价,将从不对上司说“不”的艺术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们中有好多人总在一边走路,一边自言自语。没办法啊,任何人摆脱不了环境施加的影响。一天忙碌十几个小时的他只想昏然入睡,忘怀一切,然后一觉醒来,一切从头开始……
让他好好睡吧,这是一位贤内助唯一能帮的了。
…………
“君,醒醒,爸爸送饭来了。”
“我睡着了?哦,可能临明天那会儿睡着的。”她惊愣了一下。
“嗯,爸爸送饭来了。”他重复着。
爸妈睡眠一直不好他俩早就知道,因为老有人在后面说他们家没有男丁,要绝后了……
“妈妈,妈妈,我先起床,我先起床……”还是活蹦乱跳的小玫……
天黑之前的事情都是肯定了的,天亮以后的事情都充满变数,一天天的变数里期待着他们的奋斗,也寓含着他们最最美好的希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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