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馋,尤其是儿时。七十年代中期,我已经进入飞速成长、胃口大开的年纪,但是物质匮乏,经济落后是主旋律。家庭除了保证我们正常的一日三餐,额外的口福都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别的不说,就吃肉与吃糖这两件事,就长期困扰着绝大多数的中国人。现在回想一下,我之所以热爱大块儿五花儿肥腻的冰糖红烧肉是有历史原因的,我的父母很在乎吃,更在乎一家人在一起吃,不仅要吃在一起,而且还要尽量能够吃得好一些,于是我们家是同等收入家庭中最后才买上冰箱电视洗衣机的,当别人家的孩子凑合吃饭围坐在一起看电视时,我的父母选择了让我们对着一锅肉。
可即便是这样,依旧无法解决我的馋。我肉欲十足,糖欲旺盛,等人到中年才发觉,没有吃不胖的瘦,爱吃大肥肉的我自己就是一块肥肉,但是我必须要感谢这中年发福,因为我终于可以无忧无虑地大吃大喝了,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了,心里预期的压力已经释放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坦白讲,人到中年应该注重养生调理身体。吃喝也精细考究起来才是,可我的出身低微,口味日常,心中倒是有讲究的念头,可是口不由心,爱吃的还是那些个普通家常菜。
这几年,我不小心认识了些寄居美食的食客,他们的共同点就是说些奇经怪典,旧故野事,一边吃一边咂吧嘴挑毛病,挑完菜品挑服务,挑完服务挑装修,挑完装修挑地点,把北京堵车交通不畅自己迟到都一股脑挑到餐厅头上去。每当这种要客口沫横飞时,我脑中就会浮现出我与姐姐儿时面对的那一锅肉。
那一锅肉是我父亲烧的,做法非常简单,方法如下:五花肉切成麻将块,汆水或晾干一些直接过油,我后来选择直接过油,将肥肉去油,这样吃起来不会腻口,之后,再起一锅,少许油,一块老姜拍松爆香,下肉,冰糖,黄酒,酱油,再少许米醋提鲜去腥,大火烧开,小火慢炖45分钟,再大火收汁,汁不必收得太干,因为在家里吃,肉汁可以拌白饭。
我脑中出现了那一锅肉,刚吃肚子就叫了一声,仿佛穿越了几十年的时空,我妈妈站在家门口,冲着不知身在何处的儿女大喊着吃饭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我们从屋顶、树梢、沙堆泥塘离开,挥手作别,回家吃饭,一路还扯着嗓子回应着各处的妈妈。
吃喝这件事应该有追求,我的追求就是朴实的好吃,吃得朴实,有筋道,能吃饱,嘴角有油汁,不会再想起儿时那锅肉,而是惦记着明天回家也烧上这样一大桌,若是吃喝是社交,是彰显,是作态,吃喝也就没了滋味与嚼头儿。甚至还让人有种遇到电信诈骗的幻觉,就不能认真好好吃顿饭吗?请问!
关于吃,我还有另外一个态度,就是与谁吃,吃得不对很扫兴,吃的人不对让人眉头紧,心里发霉。所以,要能吃到一块儿,吃趣相投,吃心不改,吃吃不倦,吃之以恒,遇到这样的人,无论是短暂相逢,还是一生知交都没关系,一块儿先吃起来才是重点,在大吃大喝间浅吟低唱,眉来眼去,才快乐。
常有人问我,黄小厨你最擅长做什么菜?我谦虚地回答说我都会,这都会其实就些日常料理,配酒下饭。再有人问,你最爱吃些什么?我也不客气地答说都爱吃,可我真正爱吃的就是一块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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