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阻浦江21

　　一九六七年三月底，吕远和几个同学悄然离开复旦到南方去游山玩水。全国大串连时，吕远满怀激情留校闹革命，亏了。现在，憋在复旦挨整当然没有“忘情于山水之间”洒脱与超然。

　　吕远一行偷偷溜出校门向南进发。浙江、福建、广东、广西、贵州、四川、湖北、江西、安徽、江苏，走遍了整个南中国。但是，南国春光，秀山碧水不但难以使他宠辱皆忘，相反刻下了无法抹去的悲沧。

　　江南没有向吕远展示她的明媚秀色--------广州白云山衣衫褴陋的乞丐向他伸出污黑的手。平陆动物园门口，人民的警察用皮带抽打一位用石子丢过猴子的群众。阳塑的农田上禹行着人拉的木犁。安顺的饭店里刚挥去嗡嗡叫的苍蝇，又围上一大群要饭的孩子。川江岸边古铜色的阡夫拉着逆流而上的破帆。庐山脚下一群泠漠的看客围观着一具倒毙的尸体--------懂事后第一次走出大上海，看到如此贫穷、寒沧、凄苦的图景吕远震惊了！从小到大，唱的是“社会主义好”，学的是“我们天天好起来，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推崇的作品是“童子面桃花开了”-------他心里有一股想嚎叫想骂娘的冲动。

　　还有更令人心悸的场景。

　　在贵州安顺，吕远碰上上海建林学校分配去的贵阳老乡，他说了许多当地的落后、愚味。在黄果树竹楼里，不少人家把毛主席像供在佛笼里点香跪拜，他们不相信毛主席是真实的人，而是佛萨。到了重庆，恰遇反到底与八一五武斗，双方打得天黑地暗，当天又听到【红岩】作者罗广斌遇难的消息。在武汉，数万人在省府大院外静坐绝食，已有一位饿毙--------在九江，吕远还听说，赣州两派大武斗，被俘的冶院女学生被押往农村，最革命的惩罚是摧残其身心--------

　　这就是“全国山河一片红”？这就是“损失最小最小，收获最大最大”？这就是“反修防修的百年大计”？

　　天真的吕远当时还害怕看到幕后的答案，努力用“局部的”、“暂时的”自解自慰。可是活生生的现实是空洞的理论压不住的，他开始怀疑“吕司令”的价值。